第4章 双生偈

冰棺炸裂的刹那，萧沅芷看清了宇文恪眼底的琥珀纹。那是萧氏嫡系独有的瞳色，此刻却在冰棱折射中映出她后颈的胎记——木樨花蕊处分明嵌着粒朱砂，与父亲书房那尊鎏金药师像眉心的红痣如出一辙。

“阿姐的血还是这么烫。“宇文恪攥住她执簪的手，腕间凤凰刺青遇血化出金翅，竟与冰窖顶端的朱雀藻井遥相呼应。三千悬尸突然齐声泣鸣，萧沅芷耳垂上的白玉珰应声而碎，露出里面蜷缩的青铜钥匙——正是太庙供奉的四方枢机之一。

地宫震动愈烈，冰棱如利剑坠落。宇文恪突然将她推入婴孩冰棺，棺盖合拢的瞬间，萧沅芷看见他心口木樨疤渗出金液。二十年前母亲产房的血气穿透时空涌来，她终于记起那个被刻意抹杀的黎明：接生嬷嬷剪断脐带时，父亲将砭石针刺进了次子的囟门。

“当年父亲用凤凰蛊封存我的魂魄，却不知双生子本就是阴阳镜。“宇文恪的声音隔着冰棺传来，带着蛊虫振翅的嗡鸣，“阿姐可嗅到苏合香里的往生咒？这局棋最妙处，是你亲手将朱砂掺进了安神汤。“

冰棺内壁突然浮现血色篆文，萧沅芷后颈胎记灼如烙铁。她摸到棺底凸起的北斗七星纹，指尖血珠滴落的刹那，整座地宫骤然倾斜。三千悬尸化作赤色流萤，裹着婴孩襁褓的残片汇成洪流，在冰壁上冲刷出惊心动魄的真相——永昌三年的冬至宴上，先帝在镜中瞧见的双头凤，原是父亲用她和宇文恪的生辰八字炼成的阴阳傀儡。

朱雀纹金簪突然迸发青光，萧沅芷发间的累丝金凤腾空而起，十八颗染血东珠化作星斗罗列。她望着冰棺倒影中与自己十指相扣的宇文恪，突然明白母亲为何总在绣并蒂莲时落泪——那些金线里缠着的根本不是鸳鸯，而是首尾相衔的阴阳鱼。

“喀嚓！“

冰棺应声而裂，萧沅芷坠入沸腾的血池。无数木樨花瓣从池底翻涌而出，每片都刻着“恪“字。她挣扎着抓住池畔青铜链，发现锁链尽头竟拴着那尊太庙药师像——佛像眉心的朱砂痣已被剜去，露出里面蜷缩的蚕蛹状金箔，正是父亲常佩的护身符。

“沅儿看够了么？“

父亲的声音自血池深处响起，萧沅芷回头看见宇文恪立在沸腾的血浪之上。他手中鱼肠剑正滴着金液，脚边躺着眉心带花的尸骸——那具尸身的朝服朱雀补子，分明绣着北狄皇族的狼图腾。

“为父等这双星映日之局，等了整整二十年。“宇文恪的面皮突然皲裂，露出父亲苍老的真容。他腕间凤凰刺青化作流光，涌入太庙药师像空洞的眼眶，“当年剖开你胞弟颅骨种蛊时，为父便知这具身子撑不过而立之年。“

血池突然凝成冰镜，萧沅芷看见自己与宇文恪的倒影正在融合。父亲的声音忽远忽近：“朱雀衔玉是假，玄武负碑为真。你以为的弑君谋逆，不过是唤醒四方神枢的祭礼......“

狂风卷着纸钱穿透地宫，萧沅芷的缠臂金突然勒进皮肉。十八道金丝钻入血脉的刹那，她终于读懂母亲临终前用血写在锦被上的谶语——金瓜子藏着的不是“恪“字，而是“囚“字拆解的重重卦象。原来萧氏女子从不是棋手，而是世代相传的活祭品。

“阿沅，接剑！“

宇文恪真正的尸身突然破冰而出，将鱼肠剑掷入血池。萧沅芷在剑柄触手的瞬间记起一切：七岁那夜躲在书房柜中，她亲眼看见父亲把砭石针刺进孪生弟弟的脊椎。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男孩后颈，那处本该生着木樨胎记的位置，此刻正在她身上灼灼发烫。

血池沸腾如熔金，萧沅芷执剑刺向药师像眉心。青铜碎裂的刹那，整座皇城的地基开始崩塌。她望着在金光中消散的父亲，忽然听见宇文恪消散前的最后一叹：“阿姐，朱雀门前的彩石......其实是我们被炼化的乳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