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不可胜算 颓唐不安
突如其来的秋雨打湿了裤脚，却浇不灭少年们心中的朝气和热情。
雨水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地面，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对决奏响序曲。
昨天的肺腑之言似乎深深触动了沼錧沙辉哉的内心，少年的眼神中多了一份坚定，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
尽管比柏寒年长四岁，沼錧的身高却不到一米五，甚至比柏寒还要矮上几分。
看着眼前身量矮小的少年，脸上露出大人样的严肃与专注，柏寒不禁失笑。
“冬季采用试验的名额，就让天丰道场包揽吧！”想起沼錧握着拳头叫喊的模样，心头也升腾起浓浓的战意。
“沼錧君，你努力赢下去。我帮你赢下其他的对手！”
雨水依旧在下，但少年们的脚步却愈发坚定。
棋院，近了。
......
甩掉雨伞上的水珠，柏寒将伞轻轻放入伞立架中。他与沼錧并肩走进对局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又肃穆的气息。
今天，沼錧的对手是一力辽。
两位少年在前两轮中都取得了一胜一败的战绩，今天的对局对他们来说分量极重，胜负或将决定他们能否在比赛中更进一步。
津久井和也和大熊悠人经过一周的休息，看起来状态恢复得不错。他们的对手分别是平田智也和稻叶贵宇。
柏寒要对战的是安达利昌。
作为本战的热门选手，安达利昌的棋风扎实、稳健。前两轮发挥出色，保持不败，是四名获得两胜的选手之一。
这场种子选手之间的对决，吸引了众多目光。
除了金川正明、菊地义雄等棋院导师之外，安达利昌的老师小松英树九段也来到棋院。
他独自坐在棋院设置的观战室里——这里与对局室仅一墙之隔，透过单向玻璃可以清晰看到棋盘，但完全隔绝声音。
他想亲眼看见，自己的弟子战胜那个少年的场景。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对局室内，棋盘已经摆好，黑白棋子静静地等待着它们的命运。
少年们各自入座，目光坚定，仿佛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棋盘上的方寸天地。
随着酒井真树裁判长的宣布，比赛开始。
安达利昌缓缓睁开一直微闭的双眼，目光锐利地扫过柏寒，随后捻起一颗黑子，稳稳地落在右上角的星位上。
柏寒神色平静，选择了左上角的小目作为回应。
黑棋的第三手落在右下角的小目，朝向唯一的空角，仿佛在向柏寒发出无声的挑战：“我下在这里的小目，你准备如何应对？”
柏寒凝视着棋盘，目光落在黑棋的小目上，沉思了两分钟。
安达利昌的这一手几乎确定了黑棋接下来的行棋方向：下方。
“是无忧角，还是直接挂角？”
最终，柏寒选择将白棋落在左下角的星位，决定静观其变，坚持自己以星位为主的布局思路。
安达利昌并未选择无忧角或直接在左下挂角，而是将黑棋落在下方M3的位置，形成了迷你中国流的布局。
“有意思。”
柏寒双手抱胸，目光扫视着棋盘右边。
黑棋在下方走成迷你中国流，右边中间的大场顿时变得醒目起来。
柏寒心中暗想：“安达君这是在欢迎我分投右边吗？”
“白棋分投，黑棋从右下拆三逼住，白棋挂角，黑棋小飞守角，白棋二路小飞进角，黑棋打入拆三，白棋跳出，黑棋小尖……”
右边分投的后续变化迅速在柏寒的脑海中浮现。他试图揣摩安达利昌的意图：“他的目的是什么？想达成什么样的布局意图？”
渐渐地，柏寒摸清了安达利昌的思路——他想通过高效率的围空，将右下角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比起无忧角，迷你中国流宽了三路，如果能借攻击分投的白棋成功围住右下，效率自然远非无忧角可比。
柏寒的嘴角微微扬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明白，自己已经找到了应对的方向。
他慢慢夹起一颗白子，轻轻放在左边。
星位小飞守角！
观战室里的小松英树九段，脸上浮现出一片讶然。
“这个柏寒…还真是出人意料啊！”他低声喃喃，目光紧紧盯着显示屏。
对于柏寒，他并没有恨意。但因为少年对弟子的压制，给松风研究会带来的负面影响却是他无法忍受的。
所以他要安达赢下柏寒，最好是摧枯拉朽的赢！
当得知安达利昌在第三轮遭遇柏寒时，他特意为弟子准备了这个布局。
在他的设计中，黑棋在下方走成迷你中国流后，十个棋手中有九个会选择在右边行棋，柏寒也不会是例外。
无论是分投还是在右上挂角，白棋的第一要义都是防止黑棋连片形成大模样。
为此，他们摆出了几十种变化，甚至一直推演到中盘战斗阶段。
小松英树确信，如果按照自己设计的布局展开，安达利昌将很快获得优势。
从序盘开始就对柏寒形成压制，直至...，赢下比赛！
可是现在，似乎一切都落空了。
“嘶！不好！”小松英树猛地抬头看向弟子，心中隐隐不安。
当他看到安达利昌脸色惨白，双眼无神，微张的双唇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慌乱时，小松英树的心沉入了谷底。
他知道，弟子被柏寒那出乎意料的一手打乱了心神！
此刻，安达利昌心跳如鼓，额头上渗出密密的冷汗，指尖微微颤抖。
“怎么会走在这里？为什么没有在右边行棋？”他心中反复质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17岁的少年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计算和布局都被打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下在哪里。
“玻璃另一侧的老师此刻会怎么想？”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专注力...
安达利昌的指尖出现不自然的抖动，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观战室方向。
尽管他知道那里只有一面看似普通的镜子，但仿佛这个动作能给他带来帮助。
单向玻璃后的小松英树九段正襟危坐，双手规整地放在膝上，保持着职业导师应有的观战礼仪。
但目光却牢牢盯着自己的弟子。
裁判长酒井真树敏锐地注意到安达利昌视线偏移的瞬间。
“安达君，请专注棋局！”他右手扶住耳机，低声向监控室确认情况，同时轻叩计时器提醒对局者。
监控室内，值班裁判中岛二段迅速调取17号摄像头的实时画面。
确认小松英树完全遵守观战纪律后，他通过耳机回复：“观战者无异常，请按标准流程处理。”
酒井裁判长微微颔首，随即启动赛事规则中的视觉管理程序。
他先调整了安达利昌的座椅角度，使其自然背对观战室；随后向工作人员示意，观战室的智能玻璃缓缓雾化，转为磨砂状态。
这套德国进口的调光系统具备高阶防干扰措施。
“观战室各位，现在开始视觉隔离。”广播里响起中岛裁判平静的播报声。
小松英树闻言，身体微微后仰，双手轻搭膝盖，这是职业棋手表达“退出观察”的默示姿态。
玻璃上的雾化层彻底隔绝了内外视线，对局室重归绝对专注的状态。
安达利昌的指尖深深掐进大腿，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尽管视觉被隔绝，听觉被屏蔽，他却能仿佛看到老师摘下眼镜的模样。
就像去年王座战预选时，那个因一声咳嗽就主动退场的挺拔背影。
“都是...我的错...“
这个认知比任何实质的责骂都让他难以接受。
他的老师，那个曾在棋圣战本赛与顶尖棋手平分秋色的九段棋士，此刻竟因为自己可笑的慌乱而蒙受这般屈辱。
安达利昌紧紧抿住嘴唇，牙齿咬破了唇瓣，痛感滋生，腥咸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
目色赤红的少年，双手用力地抓住腿上的裤子，用尽全身力气绷直脊背。
“至少要...赢下这盘棋！“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棋盘上，不单是为了自己，更为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