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心者江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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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尸蜡吟

林峰的掌心抵住槐木棺盖,苏州评弹的唱腔在蒸汽轰鸣中忽远忽近。腐臭的尸蜡从棺缝溢出,在他手背烫出焦黑的太阳轮烙印。锅炉深处传来铁链拖拽声,三年前坠楼法医的怀表滴答声混在其中——那枚嵌着妻子照片的怀表,本该随尸骨封存在南山公墓。

“妈……“他喉咙发紧。棺内抓挠声突然停止,传出一声沙哑的吴侬软语:“峰儿,把柴火添旺些。“正是母亲临终前高烧呓语的腔调。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腰带,林峰摸出从翡翠耳环里掉落的铜钱——这是今早在母亲骨灰盒夹层发现的陪葬品,此刻正在棺盖上烙出焦糊的八卦纹。

锅炉房的尸蜡墙突然蠕动起来,浮现出民国三十七年的新闻剪报投影。泛黄的《申报》头版照片里,穿长衫的道士正在给女学生刺青,那人的翡翠耳环在镁光灯下泛着冷光,与半小时前袭击他们的女人戴的款式完全相同。报道标题被血污浸染,唯余“连环剜眼案凶犯伏法“几个字尚可辨认。

“伏法的是替身。“江夏的声音从通风管传来。他半个身子爬满靛蓝色尸虫,溃烂的太阳轮刺青正吞噬着最后一块完好的皮肤:“当年被枪决的是我祖父,真正的太阳轮大护法……咳咳……一直藏在警局档案室。“

林峰猛然扯开棺盖。腐臭的蒸汽扑面而来,棺内蜷缩着穿月白旗袍的森森白骨,指骨紧扣着半本《太阴星君祭典》。骷髅的琵琶骨上钉着九枚铜钱,与他手中那枚缺口完全吻合。当他要翻开古籍时,怀表滴答声突然在背后炸响。

三具挂着鉴证科工牌的尸体从尸蜡中浮出,为首者的胸腔里嵌着法医的怀表。表盖弹开的瞬间,林峰看见妻子照片背面新增的血字:“尸虫食尽七情日,太阴凌空献祭时。“这是妻子三年前自杀前写在离婚协议上的句子。

“她们的眼球不是被剜走的。“江夏突然将尸毒抑制剂扎进脖颈,溃烂的皮肤下钻出无数带符咒的尸虫,“是自愿献给星君的——你妻子是第九个护法候选,所以她必须在月全食那夜带着怨恨死去……“

锅炉突然发出轰鸣,槐木棺材里的白骨自动拼接成完整人形。骷髅的指尖拂过林峰手中铜钱,蒸汽在尸蜡墙上投射出完整新闻:当年被枪决的道士脚下,躺着九具眼眶空洞的女尸,最后一具的旗袍领针正是林峰母亲最珍重的翡翠并蒂莲。

尸蜡开始大面积融化,整个房间显露出真实面貌——这是间民国时期的圆形祭坛,穹顶画着月相图,三十八具棺材呈螺旋状排列。每具棺盖的铜镜都映出不同年代场景:1997年江夏祖父在审讯室暴毙,2015年林峰妻子跃下医院天台,以及此刻浑身爬满尸虫的江夏正将桃木钉对准自己太阳穴。

“破煞刃在铜钱里!“江夏的嘶吼混着尸虫啃噬骨骼的脆响。林峰捏碎铜钱,锈迹斑斑的刀片割破掌心,血珠滴在棺中白骨的翡翠耳环上。蒸汽投影突然切换成实时监控画面:警局局长正在地下三层焚烧库,将装有民国道士指纹的案卷投入火炉。

白骨突然暴起,旗袍碎片里抖落出林峰儿时的满月照。照片背面是母亲工整的簪花小楷:“第七护法林周氏,庚寅年献于太阴。“彼时正是他六岁生日,母亲在煮长寿面的煤气灶前哼着苏州评弹,后颈的翡翠领扣遮住未溃烂的太阳轮刺青。

林峰攥紧铜钱碎片,锈蚀的刀刃割开掌心。血珠滚落在白骨森森的指节上,翡翠耳环突然迸出青光。旗袍骸骨的动作骤然停滞,黑洞洞的眼窝转向蒸汽投影——局长焚烧档案的火光中,隐约可见民国道士的指纹拓片正泛出靛蓝色尸毒特有的荧光。

“妈……“林峰喉头哽咽,骸骨颈间的翡翠领扣突然崩裂,露出半枚溃烂的太阳轮刺青。六岁那夜的长寿面香气仿佛穿透尸臭,母亲哼着评弹搅动汤勺时,后颈的刺青被蒸汽熏得发红:“峰儿要吃得饱饱的,将来做个戳破鬼把戏的警察……“

锅炉房的铜镜阵嗡嗡震颤,江夏突然将桃木钉拍进自己太阳穴。尸虫暴雨般从七窍喷涌,在空中组成残缺的月相图:“快用破煞刃划开左数第七面铜镜!“他的声音混着颅骨开裂的脆响,“三十八棺对应三十八次月缺,你妈那代护法……咳咳……留了生门……“

林峰冲向旋转的铜镜阵,掌心血迹在镜面拖出灼烧的痕迹。左数第七面铜镜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三年前停尸房的监控画面:妻子坠楼前十分钟,局长正将一枚翡翠耳环塞进她僵硬的手心。耳环内侧刻着的“癸未年祭“,正是林峰接任刑侦队长的那天。

破煞刃刺入镜面的刹那,整面铜镜化作尸蜡爆开。暗格里滚出本泛着尸臭的值班日志,1997年10月8日的记录被尸虫黏液覆盖:“……江氏护法暴毙,眼窝内取出活体符虫三只,移交鉴证科封存……“落款人的字迹与局长批阅公文时的连笔特征完全一致。

骸骨突然发出尖啸,旗袍碎片裹着尸蜡卷向暗格。林峰翻身滚进铜镜裂开的缺口,腐臭的冷风扑面而来——镜后空间竟是他童年住过的弄堂阁楼,煤球炉上煨着那年没吃完的长寿面,汤锅里浮着九颗瞳孔刻字的眼球。

“第七护法的债,该还了。“局长的声音从面汤里浮出。林峰回头看见数十具挂警号的腐尸堵住入口,他们溃烂的后颈都烙着太阳轮刺青。破煞刃突然发烫,刀柄浮现出母亲的小楷:“面汤泼镜,可破饿鬼道。“

滚烫的面汤撞上铜镜,蒸汽里浮现出民国刑场的残影。被枪决的道士在倒下瞬间,将翡翠耳环抛向拍照的记者——那人中山装口袋露出的怀表金链,与局长常年把玩的瑞士表链纹路相同。

骸骨突然掐住林峰手腕,腐化的声带挤出人语:“峰儿……娘是被尸虫噬尽了情魄……“母亲的白骨指节插入他掌心伤口,蘸血在镜面画出残缺的太阳轮,“破煞要斩……斩情……“

局长的手枪顶住林峰后脑时,铜镜阵轰然坍塌。三十八具棺材全部开启,每具尸骨都握着他经手案件里的证物:缉毒案烧焦的账本、碎尸案丢失的厨刀、甚至妻子坠楼天台的半枚脚印模型。江夏的残躯突然暴起,尸虫组成的右臂贯穿局长胸膛,扯出团蠕动的人形符虫。

“当年……往你妈静脉注射尸虫卵的……“江夏的喉管已化成尸蜡,声音从腹腔传出,“就是这个……“符虫在破煞刃下尖叫着化为脓血,脓液里浮出张泛黄的老照片:母亲穿着月白旗袍,正给襁褓中的林峰后颈刺上微型太阳轮。照片背景里的八卦镜,此刻就挂在熊熊燃烧的锅炉正上方。

阁楼开始崩塌,林峰在坠落的尸蜡中抓住八卦镜。镜背的符咒与破煞刃血槽完全契合,刃身突然显现出母亲用尸毒写的最后警告:“情魄未尽者,不可窥太阴。“而镜面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妻子坠楼前回眸的苦笑——她的翡翠耳环内侧,刻着与局长手中符虫相同的生辰八字。

八卦镜在林峰掌心炸裂,飞溅的碎片割破蒸汽管道。尸蜡暴雨中,他看见母亲的白骨化作青烟,在空中凝成完整的太阳轮图腾。江夏的残躯突然抓住他脚踝,溃烂的喉管挤出最后忠告:“局长办公室……咳……有批民国档案……标着……“话未说完,整具躯体已融化成靛蓝色尸水。

林峰在祭坛彻底崩塌前扑向通风口,怀表滴答声突然清晰——法医尸体怀表中妻子的照片背面,血字正在月全食光影中变幻:“第七夜,老钟楼。“那是他们初遇时约会的百年建筑,此刻正在监控画面里渗出尸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