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与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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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樱花未眠时

梅雨季的走廊总带着潮湿的青草气,混着旧课本泛潮的油墨味。苏桐抱着一摞数学作业本穿过高二三班的窗台时,雨丝正斜斜地扑在玻璃上,将教室里的人影晕染成模糊的水彩画。她的帆布鞋踩过积水的大理石地面,溅起的水珠打湿了裤脚,凉意顺着脚踝往上攀。

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上,林景明正支着下巴发呆。铅笔在他指间转得飞快,像一只银色的蝴蝶在翻飞。苏桐的目光掠过他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最后定格在那道几何题上——他用了三种解法,第三种甚至跳过了辅助线,直接构建出三维坐标系。

“林景明,你的卷子。”她将批改好的试卷放在他桌角,余光瞥见上次那张59分的卷子还压在课本下,右下角那个她画的气鼓鼓的哭脸简笔画,被他用红笔添了两滴夸张的眼泪。

少年忽然转过头来,细碎的刘海扫过眼尾那颗浅褐色的泪痣,“今天没给我画新表情?”他晃了晃那张旧卷子,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骨上贴着的创可贴,边缘已经翘起泛黄。

苏桐的耳尖蓦地发烫。作为数学课代表,她总会在不及格的卷子上画个哭脸“激励”同学,偏偏这人每次都把哭脸涂改成各种古怪模样。上周是长着獠牙的恶魔,上上周是戴皇冠的青蛙。

“你要是能把涂鸦的功夫用在订正错题……”

“放学请你喝杨枝甘露?”林景明突然截断她的话,伸手去接她怀里摇摇欲坠的书籍。指尖相触的瞬间,作业本最上方的钢笔突然滚落,在试卷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蓝痕,像突然撕裂的银河。

走廊尽头的喊声就在这时炸开:“苏桐!年级主任找你!”

她慌慌张张转身时,马尾辫扫过少年伸出的手臂。林景明弯腰去捡钢笔,看见她浅蓝格子的裙摆掠过积水的瓷砖,荡开一圈细小的涟漪。窗外忽而漏进一缕阳光,雨幕中竟下起了太阳雨,少女奔跑时发梢甩落的水珠,在光晕里碎成晶亮的星子。

那支英雄牌钢笔后来一直躺在林景明的笔袋里。每当考试时笔尖沙沙划过试卷,他总会想起那天苏桐绯红的耳垂,像三月早樱最嫩的那片花瓣。

一周后的社团招新日,苏桐在生物社展台前撞见林景明时,他正往试管里滴加双缩脲试剂。“要不要赌这管蛋白液会不会变紫色?”他晃着手中的试管,紫红色液体在玻璃壁上挂出妖冶的纹路。

“无聊。”她转身要走,却被塞进掌心一罐樱花标本。

“上周杨枝甘露的赔罪。”少年倚在实验台边,白大褂松松垮垮地披着,露出里面印着梵高星月夜的T恤,“我跟着生物老师做的,每片花瓣都用甘油处理过。”

苏桐低头看着玻璃罐,层层叠叠的淡粉被凝固成永恒的姿态。这个季节的樱花早该谢了,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捡来的落花。

“明天要不要一起……”

“桐桐!”闺蜜小雨突然从身后扑过来,樱花罐差点脱手。等苏桐再抬头时,林景明已经消失在攒动的人群中,只有实验台上留着半管渐变的紫色试剂,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真正熟络起来是在月考后的雨天。苏桐抱着一叠竞赛资料冲进凉亭时,林景明正蹲在地上喂流浪猫。他校服后背被雨水洇湿大片,指尖沾着猫罐头腥甜的气息。

“要不要听个秘密?”他忽然抬头,睫毛上还凝着细小的水珠,“上次那道几何题,其实有第四种解法。”

雨点砸在芭蕉叶上的声响忽然变得震耳欲聋。苏桐看着他蘸着雨水在石桌上勾画,骨节分明的手指划开蜿蜒的水痕。当三维坐标系在潮湿的桌面显现时,她闻到他身上混着薄荷糖的雨水气息。

“你明明可以考满分,为什么考了59分。”她盯着他卫衣兜帽里探出的猫尾巴——不知什么时候,那只橘猫已经钻进他怀里打起了呼噜。

林景明的笑意忽然淡了。他挠着猫咪的下巴轻声说:“考59分的话,就能每个月都收到亲手画的哭脸啊。”

惊雷在云层深处炸开时,苏桐发现他腕上的创可贴换了新的,这次印着小小的皮卡丘。

校庆那天,他们在器材室找丢失的化学试剂。夕阳从气窗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试管架上切割出金色的栅栏。林景明忽然说:“你知道甘油处理过的樱花能保存多久吗?”

苏桐踮脚去够顶层试剂瓶的手顿了顿。

“理论上只要不摔碎罐子,可以维持十年。”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某种奇异的颤抖,“等十年后我们再打开看看?”

试剂瓶突然被碰倒,深蓝色硫酸铜溶液顺着铁架流下来。林景明伸手去拉她时,苏桐的辫梢勾住了他的纽扣。两人跌坐在废弃的体操垫上,惊起一片浮尘在光柱中狂舞。

她的脸颊贴着他第二颗纽扣,听见剧烈的心跳声穿透布料。那枚纽扣上映着窗外火烧云的余晖,像枚滚烫的月亮烙在记忆里。

后来他们真的去看了十年后的樱花标本。只不过那时玻璃罐早已摔碎在民政局的大理石地面上,被高跟鞋碾成满地晶莹的残渣,混着离婚协议书的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锋利的痛楚。

但此刻的苏桐只是红着脸跳起来,马尾辫扫过少年通红的耳尖。器材室外传来文艺汇演的歌声,有人在唱《那些年》,跑调得厉害。林景明低头解着缠在纽扣上的发丝,突然轻声说:“明天……要不要一起上自习课?”

窗外樱花簌簌落在未上锁的青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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