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5章 都松了口气
想到这里,赵世新暗中大骂自己一句:你赵世新,今日还想议钱粮?这不是找死吗!
本来坐在榻上,没啥情绪起伏的万历,看着殿下站着的支支吾吾,不知开口还是闭口的忻城伯,终于动容——
这老小子,不会又是在窥觑朕的银子吧?
但凡他开口要银两,朕就不留情面,将这几个无用之人赶出殿外!
于是,万历镇定的问道:
“忻城伯,你说的六件事,这第六件事到底是何事?”
这赵世新听见皇上都用爵位称呼他了,心中大惊,这圣上是不耐烦了!
于是,赶忙叩首,说道:“最后一件事,其实是......微臣的一件私事,只是不知是否该以私费公,打扰皇上......”
殿中一片寂静......
“卿家,难得而来,和朕聊聊家常,亦无不妥!”
赵世新抬头望上,见万历脸带微笑——
自己差点哭了出来。
此时,双方终于都松了一口气!
忻城伯坐在锦墩上,缓了口气,微微拱身,沉声启奏道:
“京营拱卫京师安危,亦为援辽之重镇,非寻常军伍可比。”
“然数载以来,京营军务松弛,操练乏力,兵士士气不振,器械亦有陈旧之虞。”
“臣自三年前蒙圣上天恩,忝居京营总督之职,本当竭力整饬军伍,然至今未能振新起弊,实有负圣恩,臣罪当万死!”
言毕,他五体投地,以额叩地,不敢稍动。
身后三位提督见状,也皆不敢迟疑,随即俯身叩首,伏于殿前。
忻城伯赵世新知道,一旦京营协理大臣薛三才开始整顿京营,这三大营的现况便将不可阻挡的暴露于外。
自己这京营总督绝对逃不了干系。
与其这样,等着被人弹劾,还不如带着三位提督,提前认错!
这样有两个好处:
其一,皇上有了心理准备,也不会太过意外,更何况自己已经坦诚认罪,至少在陛下的心里能够罪减一等。
其二,趁自己在军中还有威信,带着三位提督一同前来认罪,到时可就是大家的责任一起担,谁都逃不掉,谁也别想看戏!
万历端坐御座,眸光微敛,目光扫过殿下几人,神色不动,心中却已然思量:忻城伯今日竟携三大营提督同来,断不止是为了请罪,定有其他要事相奏。
且先看他说些什么吧......于是,万历冷声说道:
“起来回话。”
听闻圣上发话,四位京营勋贵不敢迟疑,谢过隆恩之后,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整肃衣冠,不敢稍有失仪。
赵世新拿出,早已备好的奏折,说道:
“臣京营总督忻城伯赵世新,有本要奏!”
“奏!”万历点了点头。
赵世新缓了缓之后,沉声说道:“臣奏京营事:若欲整饬军容,使其堪为京畿屏障,当从五事入手,以求振兴。”
“一议将领。”
“将者,军之胆魄。然当今京营,素有勋戚掌兵之例,然多有尸位素餐者。”
“臣请朝廷慎选良将,凡无战功者,不得轻授统兵之权。且军中将领,宜择勇略兼资者,使之练兵治军,以固根本。”
“二议选锋。”
“精兵者,军之锋刃。今之京营兵员,良莠不齐,内操多于外战,遇战事多难堪大用。”
“臣请严加甄选,以武艺、胆识、纪律为准,选拨劲卒,编为精锐,以作先锋。”
“三议马匹。”
忻城伯赵世新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停顿了一下。
他似乎在细思什么,又似乎在回忆条陈的内容.......
过了一会,赵世新心中做下决断,再次开口说道:
“京营虽为京师重镇,然战马之养护殊不如边镇,近年尤为不足。”
“臣请拨款采买优良马匹,分配至各军,以供训练。且当设官专司牧养,防止虚报冒领之弊。”
“四议火器。”
“火器乃当今战场制胜之器,辽东战事屡有验证。然京营所备,非旧即残,难堪大用。”
“臣请工部加紧督造,精选匠师修造鸟铳、佛郎机、红夷大炮等,使其精良可用。”
“五议器械。”
“除火器外,战甲、军械、攻防器具亦多有不足,铠甲破旧,刀枪卷刃。”
“臣请兵部造册清点,凡不堪战者,尽数更换,庶可战时无忧。”
言至此处,忻城伯微微抬首,肃然道:
“此五事,关乎京营强弱,亦关乎国朝安危。臣恳请圣裁!”
奏疏呈上,大殿之内,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万历帝端坐于长塌之上,神色不动,心中却早已将赵世新的条陈逐一思量。
前些时日,辽左的疥癣之疾,搅得朝堂大乱,各种奏则像纸片一样的飞来,可谓言者众矣。
这些朝臣,真的以为朕有这么多闲心读这些陈词滥调,言之无物,大同小异的奏则么!
不过是些事后诸葛,等到边疆生变,才装模作样地争相上疏,口口声声忧国,实则毫无远见!
放眼朝堂,真正识得辽东危局者,除了十年前便上疏预言“辽东将失”的熊廷弼,又能有几人?
要不是十年前,朕调拨了三十万两银子,勉力维持至今,辽东今日将更难收拾!
朕留着这些个庸臣又有何用!除了动嘴,一无是处!
而这次的辽左危机,竟敢问朕要二百万两银子,真以为朕的内帑是天上掉下来的?
这京中京营武将的俸禄,哪一个不是在朕的内帑支领!
已经不用划拨在户部帐下了,这些人还不满足。
十年前,朕给辽东拨了三十万两,保了十年的平安;这次朕更是多拨了十万两,总共四十万两怎么也能用上个五六年!
万历想着那满世界讨要银子的奏折,眉头便布满皱纹。
他看着殿中,今日联袖而来四位勋贵,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毕竟算是自己家人,没跟着起哄要银子,朕也不必过于为难他们。
这五条不痛不痒的条陈,就批了吧,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体面,让他们这段时间能好好办差。
可正当,万历要开口,说个“准”字,话到嘴边,却倏然止住,面色微僵。
——真是年纪大了,竟差点被人蒙混过去!
这五个条陈,朕原先只略略一思量,觉着倒也无妨。
反正,让京营自己去跟兵部、工部周旋去,如何折冲,全凭内阁头疼,朕本不欲多理。
幸亏朕最后还是多想了一下!
自个可是差点忽视了——这第三条!
“臣请拨款采买优良马匹!”
好个忻城伯,差点让朕栽了跟头!
请拨款?你这是请谁拨款?
原以为,你也是实诚用事之人,竟不想,也学会了那班文官的伎俩,想跟朕耍心眼?!
朕若是批了你的奏章,那内阁岂不正好顺势而为,堂而皇之地来向朕请拨内帑?
不对!
这忻城伯,难不成早已与那帮文官勾结,联手糊弄朕?
万历越想,脸色越发阴沉,几乎要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