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2章 杜松负首责
此时,王元雅稍稍停顿,缓了口气,随后继续说道:
综上研判,建虏最可能的进攻方向是抚顺—沈阳。
若此路一旦打通,核心沈阳若失,则河东危矣!
河东南北将被建虏分割,北端开原铁岭之兵无法南下救辽阳,而辽阳亦将无法固守,最终导致辽东整体失守。
但若,官军在东线严加防备,建虏则可能改道北上,佯攻清河—开原一带,以分散官军兵力,或围点打援,而后直取沈阳。
本司提议:应加强沈阳防御:增兵驻守,修筑工事,确保不失。
同时,备一支马军,游走于开原沈阳一线,以备万全。
王元雅说完之后,便朝着中堂拱了拱手。
堂上的兵部左侍郎杨应聘,看了下众人,开口说道:
“职方司所报,甚为关键。”
“若奴酋再犯,不过三个方向,抚顺沈阳,清河开原以及朝鲜!”
“但官军现下在河东的兵力,力有未逮,只能择其一二,以固之。”
“诸位若无异议,即按职方司所报照办!”
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堂下,忽然想到前一天见了新到的兵部观政,此时也坐于堂中后排,几乎无甚发言。
心念一动,又开口说道:
“诸位新任观政,也在堂中坐了很久,若尔等也有建言,尽管道来!老夫洗耳恭听!”
微微沉寂之后,这一班的观政倒是未让杨应聘失望,席间站起一人。
“兵部观政孙传庭,见过少司马!”
“职下有两条粗浅之见,请诸公斧正。”
“其一,职下看塘报知,后金军所过之地,必劫掠人口牲口,抢夺粮草用具。”
“职下以为,在军力不足之际,从开原至沈阳到辽阳,于建虏接壤之东线,应坚壁清野。”
“各村庄,各沿线石堡之民众及一切物资,应尽速西迁至河东沿岸。”
“其二,三月初,萨尔浒官军大败,翌日建虏转进北上,一日之内再次重创北路马林军。”
“后金军野外战力不可小觑,现下我官军在辽左一侧,精锐尽失大半。而职下斗胆建议——”
“若建虏再次犯边,官军应据城而守,切不可开门迎敌!”
说完之后,孙传庭拱了拱手,便告退回座。
场中,此刻响起了一片小小的讨论声,大部分人对第一条,都没什么意见。
不过,对于第二条,很多人都有些不知可否。
因为,孙传庭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意思非常明显,那就是官军其实打不过这些夷丁。
不过,只因少司马点的是观政进士发言,所以有些异见的官员,也不好起来反驳。
过了一会,又立起一人。
“职下兵部观政倪文焕,见过少司马!”
“刚才孙观政所言极是,不过职下稍有不同意见。”
“在职下看来,这萨尔浒之败,不过是杜大帅贪功冒进,分兵各处所致。”
“建虏疾藓之师,怎可与吾大明天军可比!”
此言一出,堂中大多人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同这一说法。
杨应聘,倒是想考较一番,于是说道:“此话怎么讲,何以见得官军战力并非不如建虏?”
倪文焕思忖一番,沉声说道:
“回少司马——”
按杨经略节制,杜松军从沈阳至抚顺关,应于三月一日出边,三月二日兵至二道关(萨尔浒代珉关),会于北路马林军合营前进。
但据塘报:总兵杜松,同王宣、赵梦麟二总兵,二十九日午时,即从抚顺关,先时出边,至浑河哨(萨尔浒)。
而此时,大军应结寨扎营,等候马林军的到来。
但,杜总兵刚愎自用,欲贪首功。
浑河水深,马兵拥渡不前,杜镇帅却执意分兵,将车营炮营近半数辎重,遗留在浑河北岸(斡珲鄂谟),而他本人则率领两万余骑、步军丁直渡浑河。
此后,虽然杜镇帅,焚克二寨,占领河对岸萨尔浒城,生擒活夷十四名。
若是此时,他和大军安营扎寨,等待后续辎重过河,同时派出夜不归,向东向南做探报,也不至于突陷险境!
但,他却再次犯下致命错误。
因为,杜镇帅又分兵一半,留下王宣、赵梦麟二总兵驻守萨尔浒城,自己却带着一万精卒,朝东进攻吉林崖上的界藩城。
可糟糕的是,这吉林崖和萨尔浒城之间还有一条苏子河,而这吉林崖却在苏子河的东侧,杜镇帅只能再次渡河上山攻击界藩城!
到此时为止,这西路大军竟被杜镇帅生生的分成了三大部分!
而恰巧,当杜松去强攻吉林崖上的界藩城时,奴酋的八旗军也到了!
然而,杜松并没有放弃,他在八旗主力四万五千余人到达战场之时,亲自带队强行进攻苏子河东、浑河以南吉林崖上的界藩城,也不退兵回防萨尔浒。
努尔哈赤赶到之时,自然可以从容调度,他命令五旗兵围攻萨尔浒,三旗骑兵在苏子河西岸,监视杜松。
而杜镇帅此时,既攻不下界藩,又退不回萨尔浒,在吉林崖不上不下,真叫人可叹!
待萨尔浒在五个旗的围攻下失守,总兵王宣、赵梦麟兵马败亡!
随后,奴酋率全军围攻杜松,按塘报的说法则是:杜松奋战数余阵,伏兵对垒鏖战,天时昏暮,彼此混杀,遂致溃散。
“因此,职下以为,此次辽左之役大败,首罪在于杜松!”
杜松不仅冒失违约先出,而且当八旗主力出现之时,并未退回有现成工事和有着有利地形的萨尔浒城据城防守。
不顾一切的埋头强攻吉林崖界藩城,任由后金军从容集结兵力,攻下萨尔浒山城,将其后路切断。
虽然他的意图乃先拿下界藩城,这样可以萨尔浒城互为犄角,封死八旗的出兵通道,但他全然不顾双方兵力上的劣势而一意孤行。
若是杜松当机立断,发现八旗先锋前出苏子河谷的时候,便放弃进攻界藩城。
直接主力退入萨尔浒山城,依托原有城墙工事和有利地形据守,等待次日马林部北军抵达战场。
这样双方兵力相差便不会过于悬殊。
哪怕杜松、马林两部官军处于下风,但是据山城死守,以总兵力为五万人左右对抗六万余后金军,不说战胜女直,只用拖延个三、五日,李如柏和刘綎的两路官军,便可抵达赫图阿拉了。
因此,此战失利,实乃后方经略统帅不利,前方大将指挥无法所至!
倪文焕说完之后,堂中骤然响起一片赞叹,肯定之声。
绝大多数的官员,纷纷认同这样的分析,现在的大明百官,又怎会觉得上朝天军比不过一山野夷丁!
此时的李伯弢,也不想参与到周围的议论之中去,不多痛打几下,这帮人根本改变不了观念。
确实没错,若单论家丁个人勇武,官军能和建虏打得有来有回。
也就是小规模的家丁遭遇战,明军甚至还能胜之不少。
但是一旦到大兵团作战,明军平均士卒的素养,那就是一落千丈!
这就是所谓的后金“满万不可敌”,并非是后金上万了有多厉害,真正的说法应该是——
明军上万了就弱得可怕,不仅仅在于普通士卒(非家丁)的军事素养,更在于将领对于大军作战的组织,协同,调度都有问题。
最典型的,就是贺世贤,只会带着家丁两三千人的规模,一阵乱杀——确实,后金军在这个规模的用兵,还不太能打过贺世贤......
李伯弢坐在位上,看着周围的诸多官员、观政互相讨论,感觉场中讨论的内容完全偏离了方向。
刚才,职方司郎中王元雅最为重要的预测便是:后金军今后三个月的动向。
而职方司的研判,建虏主要目标直指沈阳。
李伯弢当然知道,这和真正的后金目标不同。
而兵部抓获的那几个奸细供称,奴儿哈赤在造船(此乃历史上真实塘报)——这明显是一出反间计,故意诱导官军。
而明朝在辽东,特别是建虏部的情报工作又差得令人发指,根本无法查证。
所以,这次会议很有可能和后世一样,最终定下了以沈阳为核心的防御策略。
对于李伯弢来说,他在是否要改变兵部定下这策略上,反复权衡,纠结了很久。
最终,他放弃了这样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