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经验体会
发热待查
发热是一个临床症状,可见于多种疾病。发热持续不退而又查不出其他原因者,西医初诊一般称“发热待查”。由于发热的原因不明,只能对症处理。中医学则从病因病机进行辨证论治,有较详细的论述。经用中医中药治疗后,获得较满意效果。现根据中医学理论,结合临床体会,谈谈这方面的辨证论治。
一、半表半里证
邪入半表半里,湿热留恋于少阳、三焦,而致疏泄功能失司。症见恶寒、发热交替出现,胸胁痞满,口苦纳呆,恶心,自觉口中黏腻,脉弦数,苔薄腻或黄腻。邪入半表半里,治法以和解清透为主,或佐以行气化湿之法。常用方剂有小柴胡汤、蒿芩清胆汤、达原饮。发热久不退者,多为外邪与内湿相合,表现为湿热蕴结,缠绵难愈。临床上常以小柴胡汤合达原饮化裁,收效较好。
【案】
刘某,男,28岁,工人。因发热一周不退而入院,各种化验检查均未发现异常。经用各种药物(包括抗生素)治疗近两周,热仍不退,体温常在38.5~39℃。改为中药治疗。
患者发育营养尚可,自述每日下午恶寒发热(有时在中午),胸胁满闷,口苦纳呆,时而欲呕,小便黄,脉濡弦略数,苔白腻微黄,舌红润。辨证为半表半里证,湿热恋于少阳、三焦,治以和解少阳行气化湿为主,方用小柴胡汤合达原饮化裁。
处方:柴胡15g,黄芩9g,半夏9g,沙参12g,厚朴6g,榔片9g,草果1.5g,通草6g,赤芍9g,甘草4.5g。2剂。
服药后发热明显减轻,体温降至37.5℃,食欲好转。原方柴胡改为12g,赤芍易白芍,又服2剂,热即退。后改用养阴和胃法调理,2剂,痊愈出院。
按:上方即小柴胡汤减党参、生姜、大枣,加沙参;达原饮减知母加通草而成。小柴胡汤为治少阳病的主方,邪入半表半里,半虚半实者宜之。舌苔腻者应减党参,发热日久者,可加沙参以养阴生津。达原饮为治疗“瘟疫”之方,临床用于杂病,症见寒热往来、胸痞、舌苔厚腻者,效果亦很好。本方减去知母,加通草淡渗气寒之品,增强了清利上焦湿热的作用;合小柴胡汤和解退热,相得益彰。据个人体会,柴胡用量一般在12~15g,必要时可增至18g,热渐退后再减量。
二、阳明里热证
热邪入里,表现为阳明气热,症见高热、汗出而热不解,口渴欲凉饮,或兼有胸部憋闷,咳嗽喘促,脉洪大或弦滑略数,舌质红。热邪入于阳明,表现为邪正相持,邪盛而正气亦旺,故多高热。阳明热盛易犯心肺,犯肺则咳喘。临床以热邪犯肺证兼咳喘者为多见。阳明里热,治以清泻气热为主,以白虎汤为主方,邪实正不虚者,石膏可重用;若气阴受伤者,原方可加人参(或用党参)以益气生津。有兼症者,治宜在上方的基础上进行加减。
【案】
马某,男,62岁,干部,因发热久不退来本院就诊。主诉发热咳嗽已十余天,开始为恶寒发热,周身不适,以后为发热不恶寒,体温常在38.5~39℃,口渴欲冷饮,伴有咳嗽吐黄稠痰。查血象无异常。脉弦大略数,右寸滑盛,苔薄腻微黄而燥。辨为热邪入里,羁留于肺胃气分,治以清泻气热为主,佐以宣肺利湿,方用白虎汤加减。
处方:生石膏45g,知母12g,生薏苡仁24g,桑叶9g,瓜蒌皮12g,枳壳12g,通草6g,甘草4.5g。2剂。
服药后热基本消退,口已不渴,咳嗽亦明显好转,唯食欲不振,脉弦略数,苔已不黄。改用调理脾胃之法少佐清化湿热方,2剂,乃痊愈。
按:上方即白虎汤以苡仁易粳米,加桑叶、瓜蒌皮、枳壳、通草而成。在重用石膏、知母清泻气分热的基础上,加桑叶以宣肺清热,瓜蒌皮、枳壳宽胸理气化痰,通草清利上焦湿热,药证相合,故收效亦好。
三、阴虚发热
阴虚发热多见于久病伤阴或素体阴虚,外感邪热后而阴津愈伤,邪陷阴分,留恋不解。症见舌红少苔或红绛无苔,脉细数或细弦略数,发热以下午及夜间为甚,伴有手足心热、神疲乏力、失眠等。由于阴虚而致虚火上炎,所以心烦失眠等症亦较常见。阴虚发热,治法以养阴清热为主,临床常用青蒿鳖甲汤(青蒿、鳖甲、生地、丹皮、知母)或地骨皮饮(地骨皮、丹皮、生地、白芍、当归、川芎)加减。根据病情变化,有时可在两个方剂的基础上进行化裁。
【案】
王某,女,30岁,农民。因产后1个月,高热半个月不退,于1977年11月入院治疗。入院一周后未查明原因,经用抗生素及其他解热药无效,改用中药治疗。
患者发育营养一般,慢性病容,精神欠佳。自觉手足心热,发热以下午及夜间为甚(体温38.5℃上下),倦怠乏力,食欲不振(日食约150g),舌红绛无苔,脉细弦数。辨为产后阴虚,复因外感而阴津愈伤,以致热邪留恋阴分,治宜大剂滋阴清热为主,仿地骨皮饮合青蒿鳖甲汤化裁。
处方:生地30g,元参24g,白芍12g,当归9g,丹皮12g,地骨皮15g,银柴胡9g,青蒿9g,鳖甲12g,生牡蛎30g。3剂。
服药后,自觉症状明显好转,食欲较前增多(日食300~350g),发热减轻(体温37.6℃)。原方加石斛12g,又服5剂,热解。
按:上方即地骨皮饮合青蒿鳖甲汤去川芎、知母,更加银柴胡、元参、生牡蛎而成。地骨皮饮、青蒿鳖甲汤虽然皆为养阴清热之常用方,但在临床应用上各有其侧重点,前者侧重养阴,而透邪退热之力不足;后者侧重清热透邪,而滋阴之力较差。本例患者高热患于产后,20余天不退,舌绛无苔,阴津大伤,故二方必须化裁合用。方以大剂生地、元参、白芍、丹皮、地骨皮等滋阴凉血清热,鳖甲、生牡蛎育阴潜阳退热,更加银柴胡、青蒿以清虚热透邪外出,药证相合而治愈。
四、脾胃气虚发热
脾胃气虚发热多见于劳倦内伤、中气亏虚的病。患者自觉身热,心烦口渴,渴而不欲多饮,短气乏力,体温有时偏高(37.5~38℃),脉虚大,舌胖嫩,苔薄白润。此即李东垣所说“脾胃气虚……阴火得以乘其土位”,而为“烦热、头痛、口渴”(见《脾胃论》)之症。中气虚弱,血亦亏虚,不能涵养中阳,以致阳气浮越而为发热。脾胃气虚发热,治以甘湿除热法,临床常用补中益气汤加减。据蒲辅周治疗低热的经验,重者用当归补血汤合甘麦大枣汤加党参(见《蒲辅周医疗经验》)。
【案】
张某,男,42岁,干部。因常感发热,于1976年9月来本院就诊。自述1个多月来常觉身热(体温37.5~37.7℃),气短乏力,易汗出,口渴欲饮,但饮不多,食欲差,食后腹满。脉虚大无力,舌胖嫩,质淡红而润。辨证为脾胃气虚发热,由劳倦内伤引起,治宜甘温除热法,仿补中益气汤合甘麦大枣汤二方化裁。
处方:黄芪15g,党参12g,白术9g,当归9g,枣仁15g,柴胡4.5g,升麻1.5g,陈皮9g,浮小麦30g,甘草6g,大枣5个(擘)。
服上方4剂后,自觉气短乏力有好转,身热较前轻,食后腹满亦轻。又续服上方8剂(后4剂改为隔日1剂),饮食较前增多,身热口渴欲饮等症消失。
五、肝郁发热
肝郁发热多见于“郁证”和某些迁延性肝炎或慢性肝炎患者。主要表现为低热(体温在37.5~37.7℃),自觉手心热或手足心热,胸胁痛胀或不适,食欲及睡眠较差,全身乏力等,脉弦或沉细弦略数,苔薄白质暗红而润。肝气抑郁,久而化火,所谓“气有余便是火”。肝郁发热,治宜疏肝解郁养血清热,常用方剂如逍遥散(柴胡、当归、白芍、白术、茯苓、薄荷、甘草),或丹栀逍遥散(逍遥散加丹皮、栀子)加减。
【案】
王某,女,37岁,工人。因低热久不愈于1977年8月来院就诊。自述发烧已一个半月,体温常在37.6~37.7℃,各种检查未发现异常。常感右胁下痛胀不适,食欲差,疲倦乏力,睡眠不好,手心热,脉弦细数,苔薄白微腻,质暗红而润。辨证为肝郁化火,由肝气抑郁、营血内虚,肝脾失调引起,方用丹栀逍遥散加减。
处方:柴胡6g,香附9g,佛手10g,白芍12g,当归9g,白术9g,茯苓12g,丹皮9g,栀子6g,白薇9g,夜交藤18g,谷芽18g,甘草6g。4剂。
服药后自觉右胁痛胀轻,饮食较前好转,身热、手心热较前亦轻。此后在上方的基础上,根据病情变化有时进行小量增减,服药近20剂(10剂后改为隔日1剂),饮食增多,乏力减轻,体温恢复正常。
按:上方即丹栀逍遥散减薄荷,加香附、佛手、白薇、夜交藤、谷芽。患者的主要矛盾是气郁血虚,气血失调。肝气久郁生热,郁热耗阴则阴血愈虚,肝脾的功能更会受到影响。方中加用香附、佛手、谷芽以增强疏肝解郁调整脾胃功能的力量;更加白薇以清血分之热,夜交藤养血安神活络,扶正祛邪兼顾,目的是调整内在阴阳气血的平衡,因而收到较满意的效果。
体会:按照“发热待查”辨证论治的,主要是对没有其他炎性病变的功能性的发热。“发热待查”,临床表现有高热和低热,从以上介绍的五种证型来看,半表半里证和阳阴里热证,临床多表现为高热,阴虚发热有时也可表现为高热;脾胃气虚和肝郁发热,临床多表现为低热。据临床观察,在“发热待查”的患者中,以邪入半表半里和阴虚发热为多见,其次是肝郁发热。临床上我们运用古方,要做到“师其法而不泥其方”,在古人有效成方的基础上,根据患者的体质和具体症状,适当地加减运用,即可收到比较满意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