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骸锁
陆昭在闻到血槐花香时意识到轮回出现了偏差。
本该熄灭的地火反常地炽烈燃烧，熔炉中未成形的剑胚竟发出活物般的喘息。学徒阿七没有惊叫，而是用空洞的瞳孔注视着他，手中捧着个打开的青玉匣——匣中盛放的正是陆昭在十三次轮回后找到的《时骸境守则》。
“少庄主，该服药了。“
阿七的声音像隔着水幕传来，陆昭看见少年指间夹着枚青铜齿轮。这是他从未在过往轮回中见过的物件，齿轮表面的蚀刻纹路与赤鸢眉心血纹如出一辙。
铜漏声迟迟未响。
陆昭按住隐隐作痛的时痕烙，发现剑庐西墙的朱雀星象图变成了机关构造图。当他试图触碰墙壁时，整面石墙突然翻转，露出后面布满铜锈的升降梯。齿轮咬合的轰鸣声中，地火顺着青铜轨道向下蔓延，照亮了玄铁山庄地底三百丈的真相。
那是座由星陨铁铸造的巨型浑天仪，三千六百个齿轮环环相扣，每个齿槽里都镶嵌着人类骸骨。浑天仪中央悬浮着赤鸢的火焰化身，七十二道青铜锁链穿透她的灵体，末端连接着陆氏历代先祖的灵牌。
“欢迎来到时骸之间。“
沙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陆昭转身看见父亲陆擎苍站在血槐树下。这位家主手中握着的不是佩剑，而是半截断裂的青铜钥匙，钥匙齿纹与阿七手中的齿轮完美契合。
“从你出生那刻起，我就在等这天。“陆擎苍的瞳孔泛起齿轮转动的虚影，“时骸锁需要两把钥匙才能重启——生者之血与亡者之魂。“
陆昭突然发现自己的左手正在透明化，时痕烙蔓延出血管状的纹路扎入地底。浑天仪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赤鸢的火焰化身睁开流火双瞳，被锁链禁锢的右手艰难地指向东南巽位。
“昭儿可知我族为何世代铸剑？“陆擎苍的肉身开始崩解，露出体内精密运转的青铜机关，“我们锻造的从来不是兵器，而是困住时骸境守门人的牢笼。“
时晷剑突然自主出鞘，剑锋在空中划出燃烧的轨迹。陆昭跟随本能挥剑斩向浑天仪巽位，剑刃与青铜锁链碰撞出时空涟漪。赤鸢的尖啸声中，三百具先祖骸骨同时睁开眼睛，他们的心脏位置都跳动着时痕烙的金色火焰。
“快走！去朱雀大街第七户...“
赤鸢的传音被锁链绞碎，陆昭在时空乱流中抓住阿七手中的青铜齿轮。升降梯急速上升时，他看见地底浑天仪正在吞噬陆擎苍的机关躯体，那些先祖骸骨的口中不断重复着同一句箴言：
“时骸锁断，千机现世。“
当陆昭撞开地窖暗门回到地面时，整座玄铁山庄正在发生恐怖异变。屋檐的镇魂铃化作青铜蜘蛛，练武场的兵器架长出齿轮关节，就连漫天暴雨都凝成悬浮的机关零件。
“二哥小心！“
陆璃的惊呼从回廊传来，少女的机关雀正与变异石狮缠斗。陆昭挥剑斩碎石狮核心，发现其中嵌着枚带血的青铜钥匙齿。
“父亲...父亲把自己炼成了锁芯？“陆璃颤抖着指向陆昭手中的齿轮，“三日前我偷听到大长老说，时骸锁每隔三百年就要用嫡系血脉献祭...“
轰鸣声打断了她的诉说，地面突然塌陷成巨大的齿轮深坑。陆昭搂住妹妹跃上房梁，看见山庄西院升起通天青铜柱，柱体表面浮现出机关城的虚影。
“带我去朱雀大街第七户。“陆昭将青铜齿轮按进陆璃的机关雀，“这是赤鸢最后的提示。“
机关雀的瞳孔亮起幽蓝光芒，振翅撞向最近的青铜柱。时空扭曲的眩晕中，陆昭看见齿轮深坑里伸出无数青铜手臂，那些正是被吞噬的陆氏族人。
......
朱雀大街第七户是间荒废的纸扎铺。
当陆昭撞开积灰的檀木门时，怀中的时晷剑突然发出共鸣。布满蛛网的货架自动移位，露出后面布满剑痕的青砖墙——每道剑痕的走向都与他胸前的时痕烙完全吻合。
“这是你留下的。“赤鸢的声音从墙壁渗出，“三百年前，九百年后，时空在这里形成莫比乌斯环。“
陆昭的指尖抚过剑痕，大量陌生记忆突然涌入脑海：黑衣剑客在暴雨中埋葬机关残骸、赤瞳少女在火海中编织时空经纬、还有自己跪在星陨铁祭坛上剜出心脏...
“时骸锁不是封印，而是培养皿。“赤鸢的虚影在剑痕中浮现，“陆氏先祖用九代血脉温养时痕烙，直到宿主能承受我的真名。“
店铺地面突然塌陷，陆昭坠入冰冷的水银河。无数青铜棺椁在河底林立，每具棺盖上都刻着陆昭的名字与不同死亡日期。当他靠近最近的棺椁时，棺内突然伸出布满齿轮的手掌。
“小心！“
陆璃的机关雀撞偏青铜手掌，自己却被暗流卷向水银漩涡。陆昭挥剑斩断水流，时晷剑触碰到水银的瞬间，河底升起由齿轮组成的巨大门扉。
门缝中渗出的黑油化作狰狞人脸：“交出时骸之钥！“
陆昭胸前的时痕烙突然灼烧，赤鸢的火焰顺着剑刃席卷门扉。在青铜融化的哀嚎声中，他看清门内堆积如山的机关残骸——那些都是历代时痕宿主的遗骸，心口插着相同的青铜钥匙。
“用我的真名开门。“赤鸢的火焰即将熄灭，“记住，我即是...“
机关城的轰鸣淹没了最后的关键词。陆昭在时空震荡中咬破舌尖，以血为墨在门扉写下记忆中的赤纹。当最后一笔完成时，整个水银河沸腾蒸发，浮现出赤鸢被七十二道锁链贯穿的真身。
“炎曦·时骸之锁！“
真名解放的冲击波震碎所有青铜棺椁，陆昭在强光中看到骇人真相——赤鸢的锁链另一端竟连接着自己的心脏，而那些所谓的先祖骸骨，全是他不同时间线的残躯。
当光芒消散时，陆昭站在机关城的青铜街道上。怀中的陆璃正在消散，少女胸口浮现出与他相同的时痕烙。
“快去找...“陆璃最后的耳语随身体化作齿轮，“...阻止千机变...“
时空彻底崩坏的刹那，陆昭看到机关城最高处亮起血色天罡纹。某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站在光纹中央，手中握着完整的时骸之钥。
铜漏声突然在识海炸响，陆昭在第十九次轮回中惊醒。这次的地火没有熄灭，熔炉中正在锻造的，赫然是赤鸢的火焰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