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机楼
酉时三刻，九曜商会门前的琉璃灯笼次第亮起。陆斩尘裹着件鸦青斗篷，怀中的阿莲正把玩新买的拨浪鼓。鼓面画着三足金乌，每响一声，因果秤便轻颤三分。
“这位道友，拍卖场禁携婴孩。“迎客的狐面女修拦住去路，腰间玉牌闪过“癸亥“二字。陆斩尘瞥了眼她发间插着的渡劫境鹤翎，抛过去枚染血的青铜算珠——从幽冥海修士身上取的。
女修瞳孔骤缩，嗓音多了分真切：“原来是黑市贵客，丙字七号厢房为您留着。“她指尖绽开朵墨莲，在阿莲额头印下道符咒：“小公子若哭闹，这咒能让他睡足三个时辰。“
穿过鲛绡帷幕的刹那，因果秤突然倒转。陆斩尘右眼刺痛，看见无数因果线在拍卖场交织成网：三楼雅间坐着个啃鸡腿的跛脚道人，二楼西厢有团人形黑雾，而展台上那口青铜残棺，正渗出缕缕暗金血丝。
“第一件拍品，佛门金刚杵！“拍卖师掀开红绸，梵文锁链却突然崩断。杵头镶嵌的舍利子激射而出，直取陆斩尘面门。
无相刃化圆盾格挡，舍利在盾面炸成金粉。阿莲突然咯咯笑着抓了把金粉，小手在虚空画出个“卍“字。整个拍卖场响起钟磬之音，展台地面浮现八瓣莲纹。
“第二件拍品提前亮相！“拍卖师反应极快，“神秘青铜残片，起拍价三百灵石！“
陆斩尘盯着侍者捧上的碎片——纹样与江心观青铜棺如出一辙。他刚要举牌，东厢传来沙哑嗓音：“五百灵石，另赠卖家一条消息。“说话者戴着饕餮面具，“寒江城往南三十里，有座新坟埋着春秋卫。“
场中哗然。陆斩尘握紧剑柄，因果秤显示那人与自己有段灰色因果。怀中的阿莲忽然抽搐，拨浪鼓滚落在地，鼓面金乌竟振翅飞起，在残片上方盘旋悲鸣。
“一千灵石。“陆斩尘压着嗓子开口。
“两千。“饕餮面具冷笑，“再加条消息：柳家悬赏十万灵石买你的人头。“
剑气撕裂帷幔，无相刃化链镖直取对方面门。饕餮面具不闪不避，任由链镖洞穿胸口——没有血迹，只有黑雾翻涌。
“幽冥海的黑煞傀！“有人惊呼。陆斩尘收刃回防，链镖上缠着缕发丝粗细的红线，另一端没入展台残片。
拍卖师突然七窍流血，嘶吼着撕开人皮——竟是具贴满符咒的尸傀。青铜残片凌空飞起，与陆斩尘怀中水晶莲残瓣产生共鸣。三楼传来跛脚道人的怪笑：“好戏开场！“
十二盏琉璃灯同时炸裂，会场陷入混沌。陆斩尘踏着《青鸾十九式》的“掠影“步，剑锋挑向残片时，斜刺里杀出柄戒刀。刀身刻满往生咒，却带着滔天杀意。
“施主，此物与我佛有缘。“苦行僧颈挂骷髅念珠，眉心竖瞳泛着血光。戒刀劈在因果秤上，竟迸出万千鬼哭。
阿莲突然睁眼，瞳孔分裂成双莲状：“秃驴坏坏！“奶声奶气的咒骂中，残片突然化剑，自下而上贯穿僧人丹田。陆斩尘趁机夺宝，触到残片的刹那，右眼映出幅骇人画面：
天机楼顶的青铜棺椁正在渗血，棺盖表面凸起108张人脸。其中一张，赫然是怀中婴孩的模样。
“放下劫器！“二楼黑雾化作巨掌拍下。陆斩尘旋身出剑，青鸾剑气却穿透雾霭——这竟是幽冥海的“无相魔“。
跛脚道人突然倒吊着出现，酒葫芦喷出三昧真火：“小友快走！“火焰缠住黑雾的瞬间，他传音入密：“去后巷马厩，第三匹独眼老马会带你出城！“
陆斩尘劈开地砖遁走，身后传来建筑坍塌的轰鸣。阿莲死死抓着青铜残片，细嫩掌心被割出道血痕——那血竟是淡金色。
独眼老马不用鞭策便撒蹄狂奔，每踏一步，马蹄铁就浮现卦象。出城三里，马突然人立而起，化作纸马燃烧。灰烬中浮现路线图，终点标着天机楼，旁边批注：子时棺开。
夜色渐浓时，因果秤突然失衡。陆斩尘闪身避过脑后阴风，见袭击者是日间拍卖场的狐面女修。她已撕去半边面皮，露出森森白骨：“交出残片，商会许你全尸。“
“你们九曜商会，倒是比幽冥海还急。“陆斩尘剑指她腰间玉牌，“癸亥位的执事，什么时候改行当杀手了？“
女修尖笑，白骨爪暴涨三尺：“死人不必知道...啊！“她突然捂住心口，玉牌上“癸亥“二字正化作毒虫钻入经脉。阿莲不知何时摸走了她的储物戒，正用乳牙啃着戒面宝石。
“你...你们竟能破商会禁制...“女修在惨叫声中化为血水。陆斩尘挑起玉牌，见背面刻着柳氏家纹——寒江城的水，比他想的更深。
子时将至，天机楼九层灯火通明。陆斩尘望着楼顶青铜棺，忽然读懂《青鸾十九式》剑谱夹缝的谒语：
“棺开见己时，方知我是我。“
守楼的是个瞌睡老叟，怀抱着半卷《诗经》。陆斩尘刚踏进门槛，老叟梦呓般吟诵：“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每念一句，青石地砖便翻起一块。
第九句时，整座楼已成兵甲丛林。青铜戈戟自动结阵，阿莲吓得哇哇大哭，泪珠落地竟化出朵朵白莲。陆斩尘福至心灵，踏莲而起，无相刃化作三百青鸾叼住戈戟。
老叟终于睁眼，浑浊瞳孔映出青鸾虚影：“陆明德的债，要后辈来偿么？“他枯指轻弹，《诗经》页化作鹤群，衔住青鸾脖颈。
剑气与文气碰撞的刹那，因果秤突然自行祭出。因盘盛着拍卖场残片，果盘托着水晶莲瓣，秤杆迸发紫雷劈开《诗经》。老叟吐血倒地，怀中掉出块青铜残片——与陆斩尘手中那块严丝合缝。
楼顶传来齿轮转动声。陆斩尘劈开最后一道玄铁门，青铜棺椁正在月光下缓缓开启。棺内没有尸骸，只有面等身铜镜。
镜中映出的却不是他——那是个怀抱婴孩的白衣修士，脚踩三教圣人尸山，身后悬浮着完整的因果秤。阿莲突然指着镜子喊：“爹爹！“
铜镜轰然炸裂，碎片凝成柄青铜剑。陆斩尘握剑的刹那，前世记忆如潮水涌入：
三百年前，他是天机楼主陆明德，为破三教阴谋炼制劫运经，却被挚爱道侣柳清歌背叛。那口青铜棺，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葬身之所...
“现在明白为何要你来取棺了？“跛脚道人倚着棺椁饮酒，“这棺里葬的不是尸首，是轮回。“
楼下忽然传来柳家修士的怒吼。陆斩尘挥剑斩断楼柱，天机楼开始倾斜。他抱着阿莲跃上青铜剑，看着百年高楼在尘烟中崩塌，忽然记起镜中所见：
因果秤完全体，需要吞噬三十六块劫运经残页。
怀中的阿莲在月光下渐渐透明，腕间浮现血色编号：十七。
“还有八十九个时辰。“跛脚道人坐在飞剑末端啃鸡腿，“等这小家伙完全虚化，你就知道天机楼为何要造108口棺材了。“
陆斩尘擦去剑身血迹，发现青铜剑刻着两行小字：
“劫运九重天外天，青锋过处尽红莲。“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因果秤突然发出悲鸣——秤盘里代表柳清歌的因果珠，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