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情愫生

夜色已至，破庙里亮起一簇火光。

分明无风的室内，跃动的火舌却齐刷刷朝着草堆上的女子摇曳，宛如膜拜神明一般。

杨郎双手合十，对着女子低声道：

“姑娘，得罪了。”

说完他便双膝一弯，跪在了篝火旁。

男人呼吸变得急促，喘息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女子半透明的绢纱紧紧贴着肌肤，如薄纱裹着白玉豆腐。

杨郎咽着脖子，嘴里念叨着：

“莫怪，莫怪...”

可当指尖刚触到女子发髻，就立马抖成了筛子。

“栩栩缕影，成双映宫阙——，”

他喉间低吟，唱着唯一熟稔的乡谣。

仿佛要借这音律，浇熄心头燥火，令颤栗的指尖归于平静。

“皎皎明月，同心共赏天——，”

女子乌黑的长发，随着曲调渐渐铺满草堆。

那发尾还俏皮地缠着两片江藻，仿佛是河流赐予她独特的装饰。

“思相守，不问今夕是......”

杨郎喉间低吟未绝，指尖已蜷向女子湿透的袖口。

怎料那绢衫浸水后尤其滑腻，稍是一碰便“哧溜”滑开半寸。

女子莹润如玉的肩头倏地撞进眼帘！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歌调戛然而止，惊飞了火堆上的扑蛾。

“想什么呢？！”

杨郎捂着自赏的脸，定了定心神。

可当手再探向那湿透的衣襟时，偏是双眸不敢再看向。

哪知一不留神！

男人指尖竟蹭上柔软弧度，那细腻的触感就如一记棉花闷锤，重重锤进他的心窝。

杨郎触电般地缩回手，后脑勺“咚”地撞上身后供桌。

“噼啪、啪啦——”

火堆里惊起的几点星子，映得女子睫毛簌簌颤动。

只见她唇色青白如瓷，蜷缩的指尖深深抠进干草，草茎断裂声细若冰裂。

杨郎这才警觉膝下草席沁凉：

“这可不行！”

他慌忙将双手探向火堆，任由跃动的火苗舔舐掌心，就似再度扑火的飞蛾一般。

杨郎咬牙忍着掌心通红，呵出的白雾落在手背，迫切喊道：

“姑娘啊，醒醒呐！”

“额...”

随着双掌笼住面颊，女子忽地发出幼猫似的嘤咛，一滴冷泪划过她的脸庞。

杨郎怔望着这滴坠入草茎的泪珠，喉头倏地发紧。

此时只觉膝下寒意凝成尖针，顺着脊骨一路扎进他的肺腑。

“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他呼吸骤然急促，喉间哽着说不出的疼惜。

再也顾不得礼教桎梏，杨郎把被火燎出的余温搓了又搓，无一丝犹豫地环住女子肩头。

绢衣、粗布相拥的刹那，男人只觉寒气刺得胸口发麻，却仍是将她往心口又按紧三分。

幽微冷香混着水气漫上，女子散落的发丝轻抚着杨郎的下颌。

杨郎强迫自己盯着斑驳的破损供桌，可怀中渐起的温度骗不得人。

这玉雕般的玉体正渐渐透出暖意，微弱鼻息拂过颈侧时，恍若冬去时吹来的第一缕暖风。

女子青白的唇色洇开一抹淡绯，蜷缩的指尖缓缓勾住杨郎衣襟。

“咚、咚、咚”

恍惚间，渐如擂鼓的心跳声，竟让二人不知究是谁的脉搏。

而杨郎早已满额汗珠，背上的热流更汇成细河，沿着脊骨蜿蜒而下。

鼻腔里腾起的燥意，使得他抬起手，胡乱抹着脸。

可一睁眼时，杨郎忽地僵住了！

怀中女子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歪着头，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不不不不——！”

杨郎连滚带爬地弹出数丈远。

扭腰之际，身后腐朽的望帝神像“咔嚓”裂开右臂。

坠落的泥塑竖着双指，不偏不倚地砸在他尾椎骨上。

“啊—！”

杨郎被戳得双膝跪地，眉头皱成一团。

他一只手捂着屁股，一只手不停地摇晃着：

“姑、姑娘，误会，误会！”

滑稽的一幕将女子逗笑，她清澈的杏眸中映着火光，欢快地拍打起草堆，发间的草屑簌簌掉落。

“哈哈哈，你是阴司的无常鬼？还是山里的哪种精？”

“吧唧、吧唧——”

还没等杨郎作答，急促的脚步踩着泥泞，便闯进了破庙。

原来是李家村的村民听见了喊声，匆匆跑了过来。

杨郎麻溜地站起身子，忍着尾椎骨地疼痛，咧出一口大白牙：

“那么晚了，大家还在寻我。”

可未等他道谢，率先进门的朱大婶却嗷了一嗓：

“鬼呀！”

她手中的火把“唰“地照亮了杨郎的脸。

好家伙！

被鼻血糊了半张脸不说，方才抹脸时还蹭满了草木灰，活脱脱就是一死鬼。

村民们一窝蜂地涌进破庙，一眼便瞧见了披头散发的白衫女子。

“马卖皮，竟有淫鬼在此作恶！”

“哪有淫鬼？”

杨郎还在左顾右盼地找着“淫鬼”，一记重拳已狠狠砸至他的下巴。

这一拳打得他猝不及防，牙齿一下咬到舌尖，剧痛瞬间炸开。

疼得杨郎捂着嘴，只能狼狈地弓着身子。

“呔！”

一人出手，其余人哪肯落后。

“吃老子一棒！”

甚至有人抄起门闩，就往“淫魔”身上劈。

杨郎慌忙抓起一旁的破笸箩扣在头上，呲哇乱叫道：

“唔！我食...痒家琅儿！啊——！”

这下可好，他口齿不清地表达，致使众人把话听岔：

“啊？你还吃了杨家郎儿？”

霎时间，嘶吼、呐喊响彻破庙，就连那朱大婶都抡圆了木条，挤进了人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