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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东升耀扬
赵肆跌坐青石板上时,发现衣袂竟未沾半点泥水。
他仰头望着漫天木屑与雨丝共舞,那些尖锐的碎木在触及头顶三尺时,突然诡异地划出弧度,如同撞上了透明琉璃盏。
“世子可安好?”低沉的嗓音异常的沙哑。
一个身影从雨帘中析出,仿佛他本就是这场暴雨的一部分。
那道贯穿面庞的疤痕在电光中忽明忽暗,犹如盘踞在脸上的蜈蚣。
赵肆眯眼打量这个铁塔般的男人——玄铁护腕刻着饕餮纹,牛皮束腰勒出倒三角身形,最醒目的是他腰间那柄无鞘陌刀,刃口泛着诡异的蓝芒。
“王爷说世子若少根头发……”男子屈指隔空弹向袭来的碎瓦,后者在半空炸成齑粉,“就让末将去牧羊。”
赵肆闻声问道:“你是?”
“赵家军,东升耀扬。”
赵肆:你好,我是镇南王府浩南……
果然不出所料。
虽然记忆中早知一直有高手在暗中保护自己,却不知这高手竟然这么高!
等赵肆再看向另一边。
酒楼残垣间,两道身影正在雨幕中对峙。
颜千竹素白剑锋垂落三寸雨帘,秦铭玄青布鞋下碾碎半块地砖,两人气机牵引竟令方圆十丈雨珠悬空不落。
赵肆有是瞬间的错觉,此方天地,似乎只有这二人。
“你可知为何潜伏十年无人识,今日却遇上了我?”颜千竹剑穗忽向东飘,三千悬雨随之轻颤。
秦铭右拳骨节爆出虎啸:“颜司莫非以为……”
话音未落,剑鸣撕开雨幕。
颜千竹踏着倒悬雨珠凌空七步,每步皆在虚空绽开水莲。
剑锋过处,悬雨化作细密银针,暴雨竟似被她扯成漫天蚕丝般细的雨剑,尽数袭向老乞丐。
秦铭瞳孔映出千重剑影,左掌翻涌的血雾骤然凝成玄龟甲纹。
“叮!”
第一滴雨剑撞上龟甲气盾,金石相击之音震碎檐角铜铃。
赵肆忽觉耳膜刺痛,却见东升耀扬陌刀已出鞘半寸,蓝芒将波及此处的声浪绞碎。
战场中央,颜千竹剑招陡变绵柔,雨剑如附骨之疽钻进龟甲裂隙。
秦铭右拳终于轰出,这拳罡好似裹着二十年蛰伏的北魏风雪。
“轰!“
两股气劲相撞的刹那,悬空雨幕轰然炸裂。
赵肆眼睁睁看着三丈外的石狮被飞溅的雨剑削去半面,而秦铭立足之处的青砖正层层塌陷。
“这招你会么?”赵肆问道。
“不会。”
“哎,你也不行啊,连女人都比不过。”
接着,东升耀扬嘴唇微张,想要反驳,却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随即又把嘴闭上了。
因为那里,确实有他比不过的女人。
赵肆问东升耀扬:“那几个镇天司的人,实力如何?”
“五境,堪堪算得上高手,三流。”
“比你呢?”
“蝼蚁。”
似乎是找回了自信,他说话时脸上都有了光。
“那这两位呢?”
“七境宗师,一流高手。”
“谁胜谁负?”
“七境中品对七境下品,十招内分胜负,颜司胜。”
“你打的赢么?”
“两个一起,有点麻烦。”
“有两下子嘛。”
“我是上品。”
赵肆点了点头,说道:“明日教我习武。”
东升耀扬浑身一震,随后那张原本严肃的脸上极为费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好。”
赵肆再度看向战场方向,透过越来越大的雨幕只能看到无数碎石和木屑四处激射。
颜千竹剑锋三寸青芒吞吐不定,坠落的雨丝在触及剑气的刹那凝成极细的雨剑,叮叮当当砸在青砖上。
她足尖轻点残柱,素白衣袂翻涌如千堆雪,所过之处梁柱断面皆覆上一层薄霜。
秦铭脚下青砖突然炸开蛛网状裂痕,浑浊气劲自周身毛孔喷涌而出,竟在暴雨中撑开半丈无雨空间。
他左掌翻覆间,十丈内的雨水倒卷成旋,浑浊水龙裹挟着碎瓷断木盘旋而起。
“颜司真要赶尽杀绝?”秦铭右拳缓缓收至肋下,指节爆响似闷雷滚动。
“有封信来自北魏冷宫。”颜千竹剑穗突然绷直如铁线,“写着北魏三年腊月,浣衣局……”
老者瞳孔骤缩的瞬间,那些悬停的万千雨剑轰然对着他爆射而来。
秦铭暴喝声震碎残存窗棂,右拳携着浑浊水龙悍然轰出。
两股气劲相撞的刹那,三十丈内雨幕竟被撕成碎片,观战的黑伞侍卫踉跄后退,伞面瞬间布满细密孔洞。
颜千竹旋身避过拳罡余波,剑锋在瓦砾间拖出三丈长的剑痕。
秦铭左袖突然绽开血花,却借势将染血布帛震成红雾,浑浊气劲霎时暴涨。
老者踏碎地砖冲天而起,拳风过处连雨幕都染上血色。
“你会后悔的!”嘶吼声中,秦铭化作赤影撞向城南。
颜千竹并未追击,反手归剑入鞘时,剑鞘上隐隐显出血色纹路。
她望向秦铭远去的方向,被剑气削断的半截青丝正缓缓飘落向泥泞的积水。
“分出胜负了?”
“秦老头受伤跑了,颜司首无伤。”东升耀扬说道。
赵肆朝着赵白虎招了招手,后者立刻带着侍卫和轿子往这边赶了过来。
随后他对东升耀扬说:“你去云家看看,有没有什么牛X的人,顺便调查一下,然后回书房等我。”
“嗯?哪个云家?”
“世子妃的祖父家。”赵肆缓缓说道。
东升耀扬看向他的眼神骤然犀利了起来,仿佛看了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看什么?第一天认识我?”
“不,自从你来到天安城,我就在你身边了。但是,这一次,你让我感觉到陌生。”东升耀扬沉声道。
“今后你会更不适应的,去吧,我还有事情做。”
东升耀扬也不废话,他的身形就在赵肆的面前條地不见了……
我擦,老小子挺会啊,走前还让你装了个批……
“世子!你没事儿吧?”赵白虎赶来,急切问道。
“白虎,你是几境?”
赵白虎一愣,下意识地回答道:“五境上品。”
“哦,那我呢?”
“世子,您是个废物啊。”赵白虎毫不客气地说道。
……
某人遭到暴击。
兄弟,你真的好耿直。
真搞不懂你是怎么在原来那个纨绔面前活到现在的。
是爱情么?
“说的挺好,下次别说了。醉仙楼,走起。”赵肆拍了拍赵白虎的肩膀。
“世子,还去?”
“你说呢?”
赵白虎叹气,只得跟上。
就在他们离开之后,颜千竹抿着嘴看向赵肆离开的方向,说道:“从今日开始,时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是,大人。”一名打着黑伞的镇天司官员说道。
雨,依旧在下着,颜千竹重新打起了把白伞,喃喃自语道:“我倒要看一看,这臭小子到底哪里强过我了?”
……
东馆街——天安城中最负盛名的风月之地。
醉仙楼更是其中的翘楚。
其楼高三层,飞檐翘角,雕梁画栋。
二楼的栏边,一名身着素雅长裙的女子正端坐于古筝前,纤纤玉指轻拨琴弦,乐声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引得楼下行人纷纷驻足。
几名身着华服的男子正站在楼前,低声谈笑,手中折扇轻摇。
赵肆抬头望了望那高悬的匾额,上书“醉仙楼”三个鎏金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