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暹罗迷踪（永乐四年二月）
湄南河的月光碎在鳞波里，我蜷在船屋的竹篾夹层数着溃烂的伤口。这是流落暹罗的第七十九日，右肩的箭疮渗着黄水，腐肉引来成团的萤火虫。远处阿瑜陀耶王城的金顶佛塔亮着夜灯，像极南京灵谷寺的琉璃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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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船屋岁月
**卯时·瘴雾**
河面腾起的乳白瘴气漫进船缝时，老船公桑普的咳嗽声便如破锣般响起。我摸索着爬向船尾，指尖触到昨夜布下的渔网——三尾鲥鱼在网中挣扎，鳃边泛着中毒的青斑。
“又要吃死人鱼？“桑普的女儿娜迦掀开草帘，十五岁的眸子比刀锋更冷。她腰间别着的镶银匕首是汉人工匠的手艺，刀柄缠着建文朝官用的金丝绦。
我沉默地剖开鱼腹，黑血浸透指缝。三个月前被佛郎机战舰追击落水，是这对父女从鳄鱼口中抢回我这半条命。可他们至今不知，我贴身藏着的铜符能买下整条湄南河的船屋。
“北边来的汉人...“娜迦突然用生硬的官话低语，“都带着腥风血雨。“
竹帘外传来象蹄踏碎晨露的声响，二十头战象驮着锡锭走向王城。领队的暹罗军官头戴毗湿奴金冠，鞍鞯上却绣着大明卫所的飞虎纹——这是朝贡使团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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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盐枭暗流
**辰时·盐市**
娜迦的独木舟穿过水椰林时，我正往脸上涂抹河泥。这是伪装麻风病人的土方，腐臭能掩盖身上残留的中原气息。黑市盐摊飘来熟悉的宁波口音：“上等淮盐，换暹米一担！“
盐贩的斗笠压得很低，可虎口的老茧暴露身份——这是常年拉弓留下的印记。我故意打翻盐筐，趁机摸走他腰间铜牌：刻着“两浙都转运盐使司“，编号却是建文二年的旧制。
“找死！“盐贩的短刀抵住我咽喉，却在看见我袖中露出的半枚虎符时僵住。他耳后闪过六瓣梅刺青，刀锋突然转向自己心口：“龙归大海！“
鲜血喷溅在盐堆上，惊起成群的绿头蝇。娜迦的匕首已刺穿他手腕：“要死也得先还钱！“少女的蛮力让我心惊，更震撼的是她扯开尸体衣襟时露出的密信——阿瑜陀耶亲王私通满剌加海盗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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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佛寺惊魂
**巳时·佛诞**
帕西讪寺的铜钟震落菩提叶时，我正跪在鎏金大佛脚下装瘸。今日是暹罗佛诞节，朝贡使团要在此进香。郑和的蟒袍刺得我眼眶生疼，他手中那串蜜蜡佛珠，分明是灵谷寺地宫供奉的旧物。
“施主面有灾厄。“老僧突然按住我溃烂的右肩，混着槟榔味的呼吸喷在耳畔，“可愿随贫僧观想八苦？“
禅房暗门滑开的刹那，血腥味扑面而来。七具汉人尸首呈北斗状排列，最末那具正是渤林邦岛上的跛脚奴隶！老僧的念珠绞住我脖颈：“黄彦清的血书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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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死里逃生
**午时·地道**
指甲在地砖上抓出血痕时，我摸到块松动的金砖。这是阿瑜陀耶初代国王埋的逃生道，《暹罗国志》载“遇险则启，通湄南河“。污水中漂浮的经卷残页让我怔住——梵文间竟夹杂着张昺的笔迹！
“...佛郎机人允诺战船百艘，然需以湄南河口为质...“火折子映出的字迹随水流扭曲，像极了当年秦淮河上的血书。地道尽头传来娜迦的怒叱，少女正用弯弓对抗三名番僧。
箭矢穿透经幡的刹那，我抱住她滚入暗河。娜迦的体温透过湿衣传来，竟让我想起十岁那年冻死在应天府雪夜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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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情愫暗生
**未时·疗伤**
船屋随潮水轻轻摇晃，娜迦嚼碎药草敷在我伤口。她的银牙咬破朱唇：“汉人都这般不要命？“
我凝视她腕间的奴隶烙印，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烫伤：“这是永乐元年净街虎的烙铁。“少女的手指抚过疤痕，比湄南河的月光更温柔。
竹帘外传来战象的哀鸣，朝贡使团的囚笼里关着建文旧臣。那位白发老臣突然高唱《正气歌》，惊飞满树红毛丹。娜迦的匕首抵住我心口：“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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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盐铁阴谋
**申时·暗礁**
锡矿船队经过鳄鱼滩时，我潜入水下凿穿船底。这是桑普教的“河鬼“手段，气泡裹着锡锭沉入河床。娜迦在岸边点燃艾草，浓烟为佛郎机战舰指引方向——那些红毛鬼的炮口，早就对准大明的朝贡船。
“他们要的不是锡矿。“我指着沉船处翻腾的油花，“是暹罗海底的黑金。“三年前工部密档记载，渤泥国曾进献“遇火即燃的黑水“，正是此刻附在锡锭上的石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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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最终抉择
**酉时·火海**
佛郎机人的火龙炮点燃湄南河时，郑和的宝船正升起血色帅旗。娜迦在火雨中挽弓搭箭：“你说过要带我去看秦淮河！“
我攥着浸透石油的密信，在汉官与番女之间踉跄。朝贡船上那位老臣突然跃入火海，他最后的眼神与张昺重叠：“告诉陛下，海外的明月...终究照不到金陵...“
抱住娜迦跳入河心的刹那，我瞥见郑和舰队的秘密——每艘宝船都暗藏佛郎机炮，炮口对准的却是阿瑜陀耶王城。原来所谓的朝贡，不过是新帝铲除旧臣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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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余烬新生
**戌时·新生**
我们在下游荒滩醒来时，娜迦的银发已被烧焦。她摸着我的明朝发髻突然落泪：“你们汉人的头发...真像黑丝绸。“
我取下她残缺的银匕首，将建文铜符熔成刀刃：“从今往后，只有湄南河的船娘娜迦，没有大明的乞丐廿三。“
河面漂来烧焦的《四海龙迹图》，郑和的野心随灰烬沉入海底。当娜迦的唇贴上我溃烂的伤口时，咸涩的河水忽然有了眼泪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