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在厂房门口的男人](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753/53339753/b_53339753.jpg)
第9章 一出好戏
1997年,小镇。
牛耿好像回到了20岁的模样。
准确来说,就是头发少了点。
他对着镜子给刚换上的白色衬衣系好纽扣,又套上军绿色的皮裤,扎上已经破碎不堪的牛皮腰带。在镜子面前左照照,右照照,怎么看怎么喜欢,心想自己终于能有个人样了。
其实这衣服和裤子是镇上裁缝铺准备扔下不要的。那天牛耿背着工具箱刚从主顾家出来,就看见薛文兵母亲从店铺里走出来,往垃圾桶边上扔了一团鼓鼓的黑色袋子。他趁着薛文兵他妈走回店里,才蹑手蹑脚的走到垃圾桶旁,用脚踹了一下,感觉力度跟棉花被差不多。拿手翻开一看,气不打一处来的冲着薛文兵母亲开的裁缝铺骂道:“儿子是个脚蹬子,娘也是个败家种!”
牛家,马家,薛家。这三家关系往前几辈倒腾也是远亲不如紧邻,不说实打实的堪比亲情,那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互相帮助也是起码该有的。
不过就因为薛文兵和马樱红远走高飞,根本没考虑过家里这些烂摊子事,全让爹妈帮着擦了屁股。在马樱红口头上说回家看爹妈的第四天,牛耿坐不住了。
1981年。
牛耿坐不住了,不完全是思念自己的心上人,看不见就心神难安那么疯狂。完全是因为早晚吃不到那碗热乎饭了,早上靠着在厂房附近买几个包子吃能对付一口,但一到晚上忙活一天灰头土脸的回到家,发现迎接他的就是一片漆黑空荡荡的院子。马樱红离开后她那间始终对牛耿呈现封闭状态的房间终于开了。按牛耿的意思来说,就是马樱红走后自己才更像这个家里面的人了,不用被当贼防着。
他忍着饥肠辘辘上外屋地熬了一碗粥,脚下一打滑不小心把酒瓶子打翻在地,这还是马樱红走前那天晚上放在桌上的烧刀子。牛耿亲眼看到马樱红拿起酒瓶倒满了一碗,端起来毫无顾虑的灌入了咽喉里,牛耿心想这娘们藏的太深了,外表文静的样子,没想到如此泼辣。
虽然马樱红在喝完一整碗后,无休止的干咳,伸手管牛耿要水喝,但还是让牛耿心生敬意,想起了小时候他爹带他去看外地人来镇里摆的皮影戏,花木兰这个女英雄形象深深扎根在他的记忆里,尤其是靠着老师傅浑厚的台词功底,在影幕后大喊:“谁说女子不如男。”搏得老少爷们一片喝彩。
不过牛耿能把两者相提并论,多半也是喝多感性了。
他大葱蘸酱,吃完米粥后习惯性的拿手抹了一圈嘴巴子。用木舀子盛水洗了把脸,洗去脸上的污渍和一天的疲惫,脑子里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那就是自己要去老丈人家看看。
他心想和马樱红结婚两年多来,除了过年和他爹一块去拜访,那也是当天去当天回来。留马樱红在爹妈身边多待些日子。按他爹的意思来说,根本就不像是亲家的样子,去老马家不是串亲戚,更像是求人办事一样。
牛耿脱了工服,换上一身好歹算回事的衣裳,走出院门向他爹的修理铺子方向走去。牛耿他爹正蹲在外屋地里烧柴火呢,他聚精会神的注视着火势走向,生怕把自己这破草房点着了。
儿子突如起来的敲门声吓了他老子一跳,牛耿他爹拿铁钩子把柴火怼到炉里更深的位置,走到门前,没好奇地问:“谁啊?”
“爹,我,牛耿。”
牛耿刚进屋里扫视屋里一圈,随即装作一个孝子模样的抽自己嘴巴,嘴里喊着自己不孝顺,无能,让自己亲爹住这么破的环境遭罪。要不说是亲生骨肉呢,自己生的什么德行还不清楚的很。他爹问牛耿大晚上出什么事了。牛耿眼见自己的虚情假意被拆穿后,便把那天晚上的来龙去脉跟亲爹讲了一遍。
不过这家伙说话相当啰嗦,重点还是讲起她媳妇马樱红那晚穿的多么漂亮,还喝了满满一碗烧刀子,让他想起来小时候看的皮影戏了。要不是他爹怒斥着让他说重点,牛耿才把话题转到马樱红回娘家看爹妈四天都没回来的事上。
“那你是啥意思?”
“爹,我想让你陪我去。”
牛耿不服不行,即便现在自己有了一个大人模样,能自己挣钱解决温饱了,但在生活问题上还是要多和他老子取经。所以当他爹再次骂他是窝囊废的时候,他放弃了反驳,顺从的跟着他爹一块走出草房子,往老马家方向走去。
可一到老马家牛耿就傻了眼。
他是半点马樱红的影子都没见到啊。这边马樱红父母一阵连珠炮似的追问:“我女儿过的好不好啊?”“她是不是也吃胖了?”“你俩怎么不一块过来呢?”牛耿感觉头晕目眩,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他双手强撑着身边的木椅,身体仿佛和皮球一样泄了气。有气无力的回应道:“她不是说…回家看你俩来了吗?”
牛耿他爹瞬间感觉事情变得不那么简单了,他伸手指向马樱红她爹,质问道:“你闺女和我儿子说她回娘家了,人呢!”
马樱红父亲被这措不及防指责吓了一跳,他用手拍了一下大腿,带有一丝文嗖嗖的口吻不满道:“你嚷嚷什么啊,真是斯文扫地!”他转头对着处于懵懂之中的妻子问道:“他俩说咱俩闺女回来看咱俩来了,这哪有的事啊,也没回来啊!”
她妻子嘴里上下念叨着,急的额头渗汗,就在她苦思冥想说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出来时,在这一瞬间,虚弱无力的牛耿脑海里那个男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樱红…不能是找…找?”马樱红母亲看向丈夫,结巴道。马樱红父亲再次用手拍向大腿,急切的问道:“找谁啊?你快说啊!”“她不能是找薛文兵去了吧!”马樱红父亲听完一时间惊愕住了,他认为妻子的猜测并非全无道理。每回马樱红回来,都会借着各种话题和他们提及薛家这小子多么优秀,性格多么好之类的话语。两人四目相对,哑口无言。
这两口子的一举一动在牛耿他爹眼里完全是在演戏,在明白了这层意思后,他顺手推翻了放在马樱红父亲书桌上的一叠报纸,大骂道:“你们他妈还是教书的呢!这叫什么!这叫破鞋!”他转头看向身旁跟坨烂泥一样的混蛋儿子牛耿,气的浑身抖搐的骂道:“你个窝囊废,连媳妇都看不好!”
马樱红父亲不满自己家闺女竟被这种污言秽语所称呼,但眼见牛耿父亲的气势汹汹,也是敢怒不敢言,嘴里小声嘟囔着:“我现在是卖豆腐的…”
就在这时,外面街上响起了一阵喊声
:“救火啊!救火啊!”
“哪着了啊?”
“牛师傅那草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