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伤害](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24/53265024/b_53265024.jpg)
第一部
就这样,我到了这里,雷妮说。
杰克昨天走了。五点左右,我去商场购物后,拎着购物篮,背着手提包回家。既然杰克不在了,也就没多少东西好拿的,这倒不是件坏事,我的左肩肌肉一直酸痛,也没有坚持锻炼。街边的绿树变了色,秋叶落在人行道上,有黄的,有棕色的。我想,好了,事情还不算太糟,我好歹还活着。
我的邻居是个中国老人,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正在清扫前院。我屋子的前院铺上了石板,为的是方便停车。这就是说,这条街的房价是在上涨而非下降。过不了几年,我得搬走,不过很久以来我已经不再想这件事了。我的邻居拔掉死去的植物,把泥土耙成一块高出地面的长方形。春天,他要种上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我记得自己曾想过,要是我打算在这里住下去,现在就该知道它们叫什么。
我的确看到了那辆警察的巡逻车。它和其他车一样,停在停车收费器旁边,警灯没亮,离我住的地方隔了好几家,所以我没太注意它。往南,你见到的警车会更多,再往北,就不会有这种情况。
前门敞开,这不算异常情况,天气暖和嘛。住在楼下的那个老女人不是房东,却颇像房东。她养猫,喜欢半开大门,让猫从小门进出。杰克管这门叫“猫洞”,他曾经这么叫。
我住在顶楼,门也开着,里面有人,男人,我听见他们在说话,在笑。我想不出来是谁在笑,不是杰克,不管是谁,发笑的人似乎并不在乎有人知道他们在那里。我总是把钥匙放在房门前的脚垫下,钥匙没动过,不过门框裂开,锁被撬离了位。我走进客厅,杰克堆在那里的一箱箱书还没收拾,一切原封不动。厨房里露出人的腿和脚、闪亮的靴子,挤在一起的腿。
两个警察坐在饭桌旁,我一下恐慌起来。上学迟到、被男孩子拦在楼梯上、做错事被当场发现,就是这种恐慌。我唯一想到的是他们在找酒喝,不过,抽屉没拉开,茶罐和咖啡壶都在它们该在的地方。我想起了,杰克把那些贮藏品全带走了。为什么不呢?那都是他的。不过,反正这些人肯定不再担心这个了,现在人人如此,连警察也一样,喝酒差不多算是合法的了。
年纪稍轻的那个站起来,年纪大一些的那个没动,仍坐着,抬头冲我微笑,好像我是来应聘的。
您是威尔福德小姐?他问。没等我回答,又说,您太走运了。他大脑袋,头发短得像个小流氓,不过头皮还没有泛出青光,他大概五十多岁。
为什么?我说,出了什么事?
您的邻居不错,稍年轻的那个说。他看上去像高中的体操老师或浸礼会的教友,大概二十二岁,严肃认真。楼下的那个,是她打的电话。
是火灾吗?我说。不像是起火,没有味儿。
年纪稍大的那个笑了,另一个没笑。不是,他说,她听到楼上有脚步声,知道不是您,她先前看见您出去了,没听到有人上楼。那人用铁锹棒撬开了您的厨房的窗子。
我把购物篮放到桌上,去看了看窗子。窗子打开约有两英尺,白漆有刮损。
用一把带柄的小刀就能打开,他说,您应该安装保险锁。那人听到我们过来,又从这窗子出去了。
他拿走什么了吗?我问。
这得由您来告诉我们,年纪稍大的那个说。
年纪稍轻的警察面露不安。我们觉得他不是个盗贼,他说,他沏了一杯奥瓦汀茶。我想他是在等您。桌上有个杯子,里面是半杯浅棕色的东西。我觉得恶心:一个陌生人待在我的厨房里,打开我的冰箱和橱柜,也许还一边哼着歌,就像他住在这里一样,就像他是个老熟人。
为什么?我说。
年纪稍大的那个站起来。他占据了厨房的不少空间。看一看吧,他说,为自己是个负责人而沾沾自喜。他还专门留下了一份赠品。他走过我身边,走进客厅,又进到卧室。幸好那天早上我铺了床;近来我疏于理家。
被褥上有一段绳子,卷得整整齐齐。这绳子很不起眼,一点都不可怕,灰白色,中等厚度,可能是晾衣绳。
我只能想到这是我们以前玩过的破案游戏,或类似的游戏。你得猜三件事:格林先生,在暖房里,拿着扳手;普朗小姐,在厨房里,拿着刀。我就是想不起信封上的名字应该是谋杀者的还是被害者的。威尔福德小姐,在卧室里,拿着绳子。
他在等您,年纪稍轻的那个在我身后说。
一边喝着奥瓦汀茶,大个子补充道。他盯着我的脸,低头冲我笑,几乎是满心高兴,就像大人刚刚对一个膝盖擦伤的调皮孩子说,我跟你说过的。
所以说您运气不错,年轻稍轻的那个说。他走过我身边,拿起绳子,小心翼翼地,好像它带有病菌。现在我看清了,他比我想的要老,眼睛周围布满焦虑的皱纹。
大个子漫不经心地打开衣柜,似乎他很有权力这样做。杰克的两件外套还挂在那里。
您一个人生活,对吗?大个子说。
我说是的。
这些是您的照片?大个子说,咧嘴笑了。
不,我说,这是我一个朋友的。这些照片是杰克的,他本该带走的。
真是好朋友啊,大个子说。
他肯定观察您有好一会儿了,年轻人说,他肯定知道您什么时候回家,想到有可能是谁吗?
没有,我说。我想坐下,想问他们要不要来点啤酒。
一个疯子,大个子说。您要是知道外面乱成什么样子,您是绝不会出去的。您洗澡时拉上浴室的帘子吗?
浴室里没有帘子,我说,那里没有窗子。
您晚上换衣服时拉上帘子吗?
是的,我说。
他会回来的,年轻人说,这种人总会回来的。
大个子还不肯停嘴。来这里的男人多吗?不同的人?
他想让我承担责任,就一点点,轻率、挑逗什么的。接下来,他就要开始给我上课,关于门锁,关于单身生活,关于安全的课。
我拉上帘子了,我说。这里没有男人,我关灯,我自己脱衣服,黑着灯的。
大个子朝我做作地笑了笑。他了解单身女性。突然,我生气了,解开衬衫,把左胳膊从袖子里抽出来,把裹伤口的绷带从肩上拉下来。
您到底在干什么呀?大个子说。
我想让你们相信我,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