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进攻作战阶段的有线电通信保障

2月19日，天刚破晓，为清剿残敌，保证师指挥所及后勤运输通道的安全，警卫连奉命出动搜山。

我们连队的战士们，靠墙坐在地上吃罐头和压缩饼干，等待任务，我与连部的人则在连部的屋子里吃了压缩饼干。

不一会，周登东侧的305高地上霍然间枪声大作，响了好一阵。枪声离村子不远，只觉流弹不时“嗖嗖嗖”地飞来飞去。

大约9点多钟，连部的电话铃声响起，通知连长和指导员去营部开会。营部就在隔壁，他们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随后，通信员通知几个排长来到连部，大家围在桌子边，听连队干部传达师前指作战会议精神：总体部署为，116团在师炮团支援下攻打369高地；115团攻打282高地，尔后在右翼116团的配合下，攻打266高地。

连长用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面授机宜：师前指决定师医院救护所从现驻地龙金村转移到龙金北面的砖瓦厂，现有的救护所至周登的线路派人撤线；另派一个班将预设在305高地的师前指至现在龙金村的117团的线路延伸4.5公里，至砖瓦厂师医院救护所新址。连长介绍了线路架设区域的地形和战情敌情，规定了架通的时限并进行了组织分工。

连长三言两语布置完架线任务，要求接受任务的几个排长重复一遍自己承担的那部分内容，以确保准确理解了上级指示的意图。然后又迅速切换到下一个话题：他先通报了师直警卫连副连长牺牲的情况，针对性的提出了注意事项。

刚才，警卫连副连长带一个班的战士搜查305高地，在背斜面一个山洞里，发现了几个藏在里面的残存越军。副连长端着手枪用越语喊话劝降，阴险狡诈的越军举手假投降，待我军战士靠近时，突然打冷枪。副连长一不小心被打断颈动脉血管，鲜血喷涌而出，用急救包包扎后，抬至距红河两公里处牺牲。那几个残存越军被击毙一人，其余趁机钻进茂密的草丛逃脱。

连长要求大家执行架线任务时，一定要提高警惕，“这里是战场，弟兄们放精灵点，要随时随地提防猴子兵背后搞鬼。”指导员发话补白道：未曾行兵，先看退路。“大家不要光顾看地图找路，也要注意观察地形地貌，安排专人警戒，防备残存越军打黑枪。”

会议匆匆结束，军情火急，大家领令而去。我们的心情都很沉重，警卫连副连长个子瘦高，皮肤黝黑，篮球打得好，在师篮球队打中锋。在内江营地，我到警卫连找永川入伍的老乡玩耍时见过几次，是一位淳朴敦厚的兄长。牺牲的副连长后被评为二等功臣。

上午，师前指率无线电连和警卫连等部队，转移到了305高地。

中午，我正在吃压缩饼干和酸辣菜罐头，1个战士匆匆跑来找我。他面色疲惫，军裤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说他们缺乏经验，事先没有很好地在图上熟悉地形、选择路由，结果架错了方向，绕了一个大弯，架到一半时把备用线料都用完了，络车也摔坏了。他领了器材后急急忙忙地送线料去了。

我挎上一支56式冲锋枪，也跟着指导员沿着我们连队架设的电话线路，匆匆上了刚刚开设师指挥所的305高地。

山头上，侦查连的一个战士在堑壕里探头探脑站哨警戒。走近一看，原来是和我一起从永川入伍的老乡，在内江时我们经常在一起打篮球。我们照例摸出香烟各自点上一支，简单聊了几句。

侦查连是负责战场情报收集工作的，他说他在开战前就两次随侦查分队越境捕俘，在大部队行动前已经提前参战了。他告诉我，听说越军主力316A师正在沿10号公路赶上来增援，战场离这里只有几公里，战斗很激烈。谈话间，山头后面的我军炮兵开炮了，离得很近，呛人的硝烟扑面而来。

我们沿着交通壕巡线来到电话站，已经架通了几个线路，最后一条线的架线兵还没到。等了一会儿工夫，我远远看到草丛中钻出来3个浑身是泥的人，其中挎着冲锋枪、提着砍刀是开路的；身背络车、手拿地图和指北针是找点放线的；身背电话机、手持悬线杆和脚套是空中放线的。他们敏捷地放线上来，喘息未定就试通线路，引入电话站。

由于西线战区属亚热带山地丛林，复杂的地形给部队的通信联络带来很大的麻烦。当时我军获取战场信息的手段较为单一，传递作战信息的通信装备也较落后，通信手段比较薄弱。

步兵连的班排一般装配有军号、哨子、小喇叭、信号灯、信号枪、手旗等音响、目视通信工具。连排之间的沟通倒是直接及时，但受限于传播工具的简陋和战场环境的复杂，联络时困难很多。很多时候只能算个提示，一般信息量不大：一是山高林密，听视受限；二是参战部队多，战区狭窄，音响信号不易分辨；三是接敌运动，使用简易信号容易暴露目标。有时班排之间甚至要靠班、排长亲自在三四十米的范围内来回奔跑，报告情况，下达命令，比较麻烦。

营连之间的通信装备有对讲机、步话机进行联络；团营之间使用硅2瓦电台收发密语报或密语话（硅2瓦电台兼有报务和话务两种功能，报务需译电员翻译密电码；而话务则是报务员喊出的由4个阿拉伯数字组的数字，一组数字代表一个汉字）通信联络；师团之间装备有15瓦小八一电台收发机要报（使用摩尔斯电码，密码经常更换）。

然而，一线战斗部队配备的电台功率较小，一遇到丘陵山谷等复杂地形地貌，很可能造成无线电发射死角，特别是对超短波通信影响较大，经常时断时续，通信距离大为缩短，影响作战行动，容易贻误战机。

有线电话通信具有保密可靠，下级汇报情况便捷及时，上级下达命令直截了当，而且架设简便，适用各种地形，可沟通多路通信等优点，是指挥通信枢纽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通常进攻作战阶段指挥作战多以无线电台为重点，一般以使用报话密语通信为多。原因是进攻阶段部队不断移动，各级指挥所位置变化较大。而有线电话通信敷设困难，建立费时，不易维护。在战争初期，我们就遇到过因事先没有在图上很好熟悉地形、选择路由，致使有的线路架错方向、甚至南辕北辙的情况。且战场的情况异常复杂，被复线极易遭到破坏，经常被炮火打断、有时则是人为损坏造成通信中断。虽然反复派人查线，也有未能及时恢复联络的情况。

那天下午大约2点光景，师前指的电话突然全部中断。前线激战正酣，情况十分严峻，线路维护组紧急出动，30分钟眨眼就过去了，故障仍未排除。连队干部坐不住了，带着连部所有人员和炊事员，分头查线抢修。大约又过了一个半小时，才在387高地发现了故障。

野战被复线看上去比鞋带还细，其实裹在塑料绝缘层里面有细如发丝的七根线（三根钢丝四根铜丝），一般情况下使劲扯都扯不断，相当结实耐用。谁料我们铺设在387高地山路边的多组被复线，全部被民工支前马匹的铁蹄踩踏得稀烂。我们利索地将损坏的被复线迅速地进行了更换，师指挥所的有线电通信中断了两个小时后，终于恢复了电话联络。

这次意外非常严重，让大家惊出一身冷汗。战场上指挥所的首长们发号施令，全靠通信兵提供技术保障。为防止炮火毁坏线路或越军特工破坏，确保通信线路畅通，连队强化了值班和报告制度。由干部带队，组织连部人员也参与巡线，按时试线，加强了对主攻团或战斗最激烈前线的线路维护。增强战时维护抢修力量，掌握和处理线路有关情况，保障线路安全。此后再也没有发生过指挥部所有电话同时中断的故障了。

战时的架线兵与步兵也有不同的特点：

一是步兵通常是在我军炮火准备后，再发起进攻；而架线兵往往需要提前行动。在战斗打响前，就要冒着枪林弹雨提前架设好线路，沟通各级指挥所的电话联络。战斗打响后，还要肩负舍生忘死地维护电话线路不中断的职责；

二是步兵攻山头，是阵线分明地与敌人刀对刀、枪对枪，面对面硬碰决斗，属于“月亮坝耍弯刀——明砍”；架线兵更多面对的情况是，处处小心防备躲藏在暗处的敌特工挖坑设陷等种种阴招。因为我们的工作场地就是我们架设的细细的被复线沿线，虽然线路多半敷设在漫长的山地密林的隐蔽处，但狡猾的越南特工只要剪断被复线，百分之百可以把查线的架线兵引进他们的埋伏圈，使我们处于“暗箭难防”的不利境地，稍不留意就要吃大亏；

三是步兵打仗靠各兵种协同作战，共同完成作战任务；而架线兵很希望得到老百姓的协助，却几乎不可能。因为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区域架线，是很容易迷失方向的，这时我们会寻找活地图——向当地的老乡问路。正如一句俗话所说：“嘴是江湖脚是路”，这也是架线兵执行任务时的真实写照，在HH州鸡街和河口县洞坪，我们就得到过当地老乡们的热情帮助。但在国外就不灵验了，语言不通是原因之一，关键是军民鱼水情根本不适用于越南战场。

四是架线兵不象步兵那样集中优势兵力完成任务，经常人员各自为战，相对较分散。各班排以师前指为中心，分别配属各团指、炮指和医院、后勤供应等师机关单位，根据情况的变化和战斗的进程，随时随地在同一时间，向不同的方向架设和维护多条野战电话线，所以全连各个班排大都分布在战场各处。

架设连一直跟随师前指行动的连部人员，主要有连长、指导员、副连长等干部，通常还有我、通信员、卫生员和司务长带的炊事员以及完成任务撤线后回连等候新任务的架线兵。我们默默地履行各自专业的保障工作，还要完成与师通信科、通信营营部、通信营各连和连队内部的协调工作。稍有空隙便跟随干部深入前线参与巡线，到达各条线路的维护组后，我的重点是检查掌握各班排装备器材和作业工具的技术状态、数量损耗和质量情况。时间充足时，还用电话单机检查被复线，并及时补充消耗，确保装备器材始终保持良好的技术状态；卫生员每到一地，就为头疼脑热、感冒受凉、腰酸背痛的战士发药治疗，处理摔伤擦伤等外伤。大家不畏艰险地服务到战斗的第一线，及时调配各类资源、就地处置各种突发情况，齐心协力地确保电话线路的畅通。

那天一直到5点钟，电话线一直保持畅通，我们几个见天色渐晚，才小心翼翼地下了山，回到周登。据当天战报：116团和左翼的115团打得敌人惊慌失措，晕头转向。中午，116团3连占领369高地，我无一伤亡。115团3营攻占282高地。下午5点20分，115团2连配合116团3连攻占了266高地，歼敌192团及导弹营各一部，缴获苏制冰雹||式火箭发射架4具、火箭弹39枚，晚上撤至周登休整待命。

夜幕降临了，天空一团漆黑，没有月亮和星星。我们连队奉命撤出周登村子，战士们携带通信装备和器材，登上暮色苍茫的305高地扎营。

我们按指定的羊肠小路默默行走，队伍中有个班边走边放线，在半山腰时刚好放完一盘线。在停下来蹲在路边进行试线和接线时，隐约看见有个藏在没过头顶的茅草丛里的警卫连潜伏哨。在内江营地我们和警卫连经常一起打蓝球，好多兵我们都认识。但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心照不宣地相互用手势打了一个招呼。

上山后，连队布置了值班人员，又安排人接通了连部的电话机，大家就在工兵营事先挖好的非常浅的猫耳洞里坐下休息。这时肚子开始咕咕叫，大家拿出水壶，坐在地上简单吃了点压缩饼干。

这一晚是我们第一次在战场上野外露天宿营。从此，我们每到新的宿营地，就要挖猫儿洞，搭简陋的棚子，一直在山坡上露营到回国。

开先我在壕沟的两边找到矮树固定尼龙吊床，有个工兵兄弟见状，过来提醒我这样很危险，说“吊床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这里地势高，目标太显眼，很容易遭敌特工狙击偷袭。你看山上有人搭帐蓬吗？”

这是宝贵的经验，很有道理。于是我收起吊床，用砍刀割了些茅草铺在地上。茅草很湿，我又铺上雨衣，席地合衣而卧，再盖上毛毯，还是冷得打抖。我被分散潜藏的残敌打冷枪和抛手榴弹的骚扰中不时惊醒，渡过了一个辗转难眠的异邦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