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章 苦与乐
毕浮生头发灰白,老来得子的喜悦此刻荡然无存,心中无穷懊恼,也化作了死寂。
那紫袍美妇似是明白了什么,才后知后觉,身子一下软了,瘫倒在地上。
毕浮生没有去看她,抿了抿嘴,涩声道:
“大人...求求您...”
李望轻叹一声,此事若不是自己撞见,还真叫他蒙混过关。
转念一想,自己昔日前还是一介凡人,如今入了阴天司,怎地还心甘情愿为阴天司做起事来。
李望心中陡然一骇,默默忖息,再望向这毕浮生,念头松散。
此事其实并不算大,毕横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想修佛法,今后也修不成了。
真要说起来,那根本不是修佛法,而是邪僧戏弄毕横,蛊惑而至。
毕横欢心欢喜地沉浸在佛法当中,全然不觉自己跋扈姿态触怒了那些秃驴。
孔鑫的贪婪和毕横的愚蠢皆是过错,一念可生,一念可死。
全看自己如何抉择。
毕浮生面如死灰,将后事都准备了一番,仰头叹道: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如今我家也要落得个梅家相同下场。”
李望微微愣住,问道:“梅家?可是鬼脸峰弟子梅嘉所在家族?”
毕浮生答道:“正是。”
于是他将梅嘉亲手刃父,以身入宗的事迹老老实实讲述了一遍,听得李望心惊肉跳,时不时露出精彩神色。
“好果敢!好魄力!”李望赞了几声,对这位外头所言好色颓废的梅师兄的印象拔高了几分。
李望这头还在回忆着梅嘉的做派,又想到了什么,见到毕浮生,轻轻一笑道:
“如今,唯有一法可保你家。”
毕浮生还在绝望当中,听见李望所言,顿时一怔,急急忙忙跪下,伏身磕头道:
“请求仙师指点!”
李望踏着轻声的步伐,目光望向那瘫倒的妇人和昏迷的毕横。
“唯有效仿那梅嘉,屠刃亲族,改过自新,供奉阴天司法位,日日祭拜。”
“如此,方能平息......”
毕浮生闻言,脑袋昏沉,额头趴在地上,久久不能抬起,嘴唇在微微颤抖。
良久,他才狠下心来:“小隙沉舟,感谢仙师指点,毕家定然不敢忘记大人之恩。”
气氛诡谲,李望也不方便多待,看着毕浮生去取麻绳,心中微微一叹,挽起花袍,便离去了。
......
李望还惦念着那蛛丝待换的一块半灵石,心中计算了一番,加上怀中四块,足足要有五块半灵石。
能做一把三窍级别的灵器了。
李望眉开眼舒,这头赶到镇上,便见前头拥拥堵堵。
各色各样人都有,竟然多了些生面孔。
李望小心翼翼打探,见着中间蒲团上赫然坐着一正襟危坐的僧人。
“又是静安寺僧人!?”
李望下意识想起文炛,聚精会神去瞧,发现此人并非文炛。
这和尚脑袋竖长,耷拉着耳朵,围观众人静静地看着。
“诸位施主,我且有一问,还望诸位解答。”
那和尚声音低沉却明亮,慢声细语落在了每个人耳中。
四周中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什么情况,李望从缝隙中窥着,不怪他过分谨慎,实在是这群秃驴手段太多,太邪门了。
“寺庙里的和尚怎么不去寺里诵经念佛,来这儿做什么。”
“就是说啊,昨日静安道还有一个光头赤脚的和尚,念叨着什么道统。”
“这是什么情况。”
慢声细语的交谈,推搡,那和尚面色平淡如水,轻声慢语道:
“我问诸位——”
他继续朗声道:
“什么是苦?什么是乐?”
“亦或者说,诸位此刻是乐,还是苦?”
李望皱紧眉头,即便听了这话也是疑心大起,但见识过僧人的手段,他心中默默摒弃这番话,不去想,不去试着解答。
而其他旁观者听了问题,开始窃窃私语。
“他说什么?苦和乐,他问这个作甚?”
“唉,不知,高僧就喜欢讲这些世间疾苦,听不懂,听不懂。”
他们念叨着,一白袍少年缓步踏入,身边释放着无形气浪,四周人暗暗震惊,被硬生生挤到一边去,空出条路来。
白袍少年面目清秀,神色非凡,一眼便知出身显赫,此刻正抱着粗布冷眼盯着那蒲团之上的身影。
“世人皆言苦海无边,却不知苦为真味。”和尚默默念着一句。
他指尖绽开一朵优昙花,花瓣里裹着啼哭的婴孩虚影,“饿殍嚼观音土是苦?错!那叫尝得众生业火。”
优昙花化作金粉飘向人群,有个汉子痴笑着伸手去接,“乐嘛……自然是烧尽这副臭皮囊,往生极乐净土!”
那白袍少年剑鞘突然发出清越龙吟。
李望看着他踏着檐角惊雀跃至场中,怀中抱着的粗布包裹寸寸碎裂,露出缠满符纸的古剑。
“好个颠倒黑白的秃驴!”他剑锋点地,震散漫天金粉。
“按你的道理,屠夫宰羊时羊儿惨叫,莫不是也在唱往生咒?”
和尚颈后浮现朱砂咒轮,十二颗骷髅佛珠悬浮成环:“小施主着相了。你看这卖油郎——”
佛珠映出佝偻身影,“他昨日被东家打折腿时,可是笑着谢恩呢。”
少年按剑而立,白衫在煞风中猎猎作响。
“好个‘慈悲’!”
他忽而长笑,震碎檐角铜铃,“把活人炼成血傀,便是你的普渡之道?”
“痴儿,你看这些凡人——”莲瓣映出村民扭曲笑脸。
“他们分明甘之如饴。”
“被毒蜂蛰伤的人,起初也觉蜜甜。”
剑鞘铿然坠地,少年并指抹过三尺青锋。
锈迹斑斑的剑身褪去伪装,露出冰魄般的寒光:“你且问问,他们可还记得小女儿臂上朱砂痣?可还闻得到谷场新麦香?”
“阿弥陀佛。”和尚双掌合十,背后却窜出八条梵文凝成的锁链,“既然不愿极乐,那就永堕...”
“哼,正巧昨时剑破邪佛寺庙,今日便再取你这秃驴项上人头!”
少年旋身踏禹步,残影如白鹤掠水,剑光过处莲台崩裂。
一块焦黑佛骨坠地,渗出紫黑脓血。
“是你!?你便是那日一剑毁我静安寺道统之人!!”
和尚从容的神色不再,彻底慌了神,便径直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