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虚实试探
邱师兄的动作很快。
不过半日功夫，“桃花颜丸内有乾坤，仿品伤身”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般，飞入了京城各大府邸的后院。
一时间，那些前些日子图便宜或是没门路买到真品，转而购入仿品的贵妇小姐们，人心惶惶。
“什么？竟有暗记？我这颗怎的看不出来？”
“快，快拿去给相熟的掌柜瞧瞧，别真是那伤脸的假货！”
“我就说那味道不对，颜色也差些，果然有问题！”
恐慌迅速蔓延，不少胭脂铺前甚至出现了要求退货的小小骚动。那些售卖仿品的商家，一时间焦头烂额，暗暗叫苦。
与此同时，邱师兄备下的厚礼也送到了太尉府。
他回来禀报时，神情带着几分古怪。
“老大，礼物送到了。太尉府门房通传后，是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出来接的礼。”
“老太君只让人传了句‘有心了’，便再无他话。”
沐芷若端着茶盏，指腹轻轻划过杯沿的冰裂纹，静待下文。
“不过……”邱师兄顿了顿，继续道，“属下派去送礼的人留心观察到，在咱们的人离开后不久，李二公子身边那位姓钱的长随，特意去门房处问了送礼之人的来路和名目。”
沐芷若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李志远果然留意到了。
看来，她这位未婚夫，对她并非全无关注。只是这份关注里，掺杂了多少算计，多少试探，就未可知了。
“知道了。”她放下茶杯，“仿品那边，查得如何？”
邱师兄面色一肃：“按您的吩咐，顺藤摸瓜，查到了城南那个地下药材市场的一些线索。”
“虽然对方交易隐蔽，但我们的人还是盯住了一个经常出入交易点采买劣质药材的伙计。”
“顺着这条线摸下去，发现了一个位于城郊的秘密制药作坊。”
“作坊规模不大，但防护严密。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只在外围观察。”
他声音压低了几分：“有一次，作坊管事出来采买，我们的人远远跟着，看到他进了一家……沐府二小姐，沐芷光名下的陪嫁铺子。”
沐芷光？
沐芷若的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
果然是她。
这位好妹妹，还真是……迫不及待。
是想用仿品搅乱市场，败坏桃花颜丸的名声，好让她这位长姐焦头烂额，最好是身败名裂？
还是说，她想用这仿品作为筹码，去向李志远示好，证明自己比她这个正牌未婚妻更有“能力”？
真是可笑。
“铺子的管事，跟作坊有直接联系？”沐芷若问。
“目前看是这样。那管事行事十分小心，每次都是亲自去作坊接头，或是传递消息。”邱师兄回道，“但要拿到他们直接参与制假的铁证，还需要时间。”
“不急。”沐芷若道，“先盯着，把他们整个链条上的人都摸清楚。尤其是……沐芷光与此事牵连多深。”
她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一击即中。
“是。”
邱师兄正要汇报其他事宜，外面有小厮匆匆进来禀报。
“老大，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奉了李二公子的命令，想跟您谈谈。”
来了。
沐芷若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看来，之前的间接回绝，并未让那位李二公子死心。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体面，管事模样打扮的中年男人被引了进来。
那人见到沐芷若，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态度不卑不亢。
“沐大小姐安好。在下姓周，是奉我们家二公子之命，特来与大小姐商议一事。”
“周管事请讲。”沐芷若示意他坐下，声音平静。
周管事落座，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我家二公子听闻大小姐的桃花颜丸近来颇受追捧，只是货源稀缺，市面上更是仿品横行，令人防不胜防。”
“二公子怜惜大小姐经营不易，亦不忍见此良方明珠蒙尘。故而，想再与大小姐商议一下合作之事。”
他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沐芷若的反应。
“二公子说了，价格方面，可以再商议。除了之前说的一次性买断银两，日后盈利，太尉府也可让出……一成利给大小姐。”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优越感。
“当然，二公子也是体恤大小姐。若大小姐将配方交由太尉府经营，日后便可安心待嫁，无需再为此等俗务操心劳神。太尉府，定不会亏待了未来的二少夫人。”
这话听起来是好意，实则暗藏逼迫。
暗示她一个女子抛头露面经营生意不容易，不如早些交出心血，换取太尉府的庇护和安逸。
更是隐隐点出，若不答应，她这未来的“二少夫人”，怕是也要当得不那么顺心。
沐芷若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浮起的茶叶，仿佛未曾听出他话中的深意。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传来几声微弱的蝉鸣。
周管事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
这位沐大小姐，比传闻中还要沉得住气。
就在他以为沐芷若会继续沉默下去时，她抬起了头。
脸上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表情，声音却清晰无比。
“周管事费心了。”
“只是，桃花颜丸乃我母亲留下的心血，亦是我安身立命之本，断无外售的道理。”
她的语气温和，但内容却斩钉截铁，没有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
“至于经营不易，仿品横行……”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这些不过是些癣疥之疾，我自有应对之法，就不劳李二公子费心了。”
“太尉府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无他事，周管事请回吧。”
这是……第二次拒绝了。
而且，比上一次更加直接，更加不留情面。
周管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笑容也消失无踪。
“沐大小姐，话可不能说得太满。”他站起身，语气带上了一丝冷意，“京城的水深，生意场上的风浪，也并非您一个闺阁女子能够轻易驾驭的。”
“我家二公子的好意，您不再考虑考虑？”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沐芷若端起茶杯，送到唇边，却没有饮下。
“多谢提醒。”她语气不变，“但我意已决。”
周管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惊讶，有不解，更有一闪而过的阴沉。
“好，很好。”他冷哼一声，“沐大小姐的话，在下一定原封不动地带到。”
说完，他拂袖而去，脚步匆匆，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
邱师兄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忧色：“老大，这样一来，恐怕就彻底得罪李二公子了。他若是在生意上使绊子……”
“他会的。”沐芷若放下茶杯，语气笃定。
以李志远的性格，两次被拒，颜面受损，绝不会善罢甘休。
明的不行，恐怕就要来暗的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他想试探我的底线，那我就让他看看，我的底线在哪里。”
“邱师兄，”她转过身，吩咐道，“既然沐芷光那边已经有了线索，那就……该收网了。”
她倒要看看，当仿品作坊被端，沐芷光被牵扯出来的时候，那位李二公子，又会作何反应。
是会为了维护自己的“盟友”出手相助，还是会为了撇清关系，弃车保帅？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