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瓷迷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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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千峰翠色

陆青砚的指尖刚触到钟乳石表面的青苔,整座溶洞突然传来编磬清鸣。那些倒垂的钟乳石竟开始缓缓旋转,石尖滴落的含矿水珠在半空凝成琉璃般的釉膜,将火把光芒折射成七彩光剑。

“这不是溶洞...“他侧身避开交错的光束,发现每根钟乳石底部都套着青瓷圈足——分明是巨型瓷器的支钉!当他的影子投射到西侧洞壁时,七个瓷圈足突然喷出青烟,在岩壁上显出一幅《景德镇窑场图》,图中竟用釉里红标出二十三个暗窑位置。

幽蓝磷火自地缝升起,照亮了洞顶的星宿图。陆青砚倒退数步,发现脚下青砖的冰裂纹走向与二十八宿暗合。当他踩上“参宿“对应的瓷砖时,最近的钟乳石突然裂开,露出内藏的青铜编钟,钟体内壁用釉下彩绘着《禹贡》九州图。

“陆公子好眼力。“锦衣老者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把玩的瓷埙刻着西夏嵬名氏图腾,“这钟乳石皆是北宋官窑用百年光阴养出的'石胎瓷',以地乳为釉,以时光为窑。“他突然吹响瓷埙,钟乳石表面的釉膜应声碎裂,露出内里青翠欲滴的瓷胎。

陆青砚的瞳孔猛地收缩。那些瓷胎上竟浮现出与父亲遗稿相同的契丹密文,更可怕的是,西侧整片钟乳林的釉色正由天青转为霁红——这是窑变失控的前兆!他扑向洞中央的玉石祭台,果然在螭龙纹香炉后发现父亲惯用的窑温计。

“寅时三刻,火照东南。“他念出窑温计上的刻痕,猛然抬头望向东南方的石笋群。那些形似莲瓣的石笋正在褪去灰白外壳,露出晶莹的瓷质内芯——正是官窑秘传的“玲珑瓷“制法!父亲竟将烧制工艺藏在钟乳石生长规律中。

中年汉子挥刀劈来,陆青砚翻身滚入石缝。指腹触及的岩壁突然凹陷,露出烧制玲珑瓷的气孔。他扯下衣襟塞住七个主气孔,失衡的气流顿时在溶洞内形成旋风。钟乳石相互碰撞发出黄钟大吕之音,震得岩壁上的《窑场图》簌簌剥落,露出底层用磷光釉绘制的《西夏边防图》。

“原来如此!“陆青砚在狂风中抓住摇晃的青铜链,“你们在钟乳石内层烧制瓷胎,利用碳酸岩析出制造天然釉料...“话音未落,东南方的石笋轰然炸裂,八百年前埋藏的瓷雷破土而出,飞溅的瓷片中赫然裹着大宋军器监的霹雳炮构造图!

中年汉子癫狂大笑:“这座密窑本就是活着的兵器库!“却见陆青砚将窑温计插入祭台凹槽,整个溶洞开始剧烈震颤。那些孕育千年的钟乳瓷胎纷纷脱落,露出内壁铭刻的《营造法式》——每一根都是一卷用釉下彩书写的文明典籍。

手抚凹凸不一的内壁铭刻,既感慨它的博大精深,更惊叹于他们惊为天人的操作:依山而造,顺势而为。堪称完美!

一股不经意的刺痛传入心头,掌心处涌出一串血珠,刀片似的青瓷斜切入掌內。血珠坠入瓷胎的刹那,幽蓝磷火骤然升腾。路青砚踉跄后退,看着满地碎瓷在血光中重新拼合,龙纹竟化作狰狞鬼面。父亲七窍流血的模样突然浮现在扭曲的瓷面上,那句临终遗言裹挟着记忆深处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快走!别碰那些...“父亲攥着他衣襟的手突然僵住,指缝间漏出半枚染血的青瓷扳指。那年他十四岁,窗外暴雨冲刷着青州驿站墙根下的血水,混着朱砂的腥气渗进砖缝。

甬道深处传来机括咬合的声响,路青砚抓起发烫的梅瓶残片疾奔。磷火映照下的洞壁浮现出暗红色脉络,如同血管在青砖下游走。转过第三个弯道时,他猛然刹住脚步——前方石壁上赫然拓印着七个血手印,掌纹间残留着晶亮的朱砂粉末。

“七月十五中元祭...“路青砚用残片刮下朱砂,指腹传来灼烧般的刺痛。这是青州路氏独有的封魂砂,唯有嫡系血脉的鲜血能激活其中秘术。他突然明白父亲为何执意将他过继给京城旁支,这二十年躲藏的,竟是刻在骨血里的诅咒。

暗器破空声从身后袭来,路青砚侧身闪避,三枚透骨钉钉入血手印中心。石壁轰然洞开,阴风裹着腐臭扑面,眼前景象让他呼吸骤停——九具焦尸呈北斗状悬在铁索上,每具尸身心口都嵌着片龙纹碎瓷。

“天罡锁魂阵。“路青砚喉头发紧。这是玄鳞卫处置叛徒的极刑,用秘法将魂魄封入瓷胎。当他看清焦尸右手缺失的尾指时,握刀的手猛然颤抖——父亲书房暗格里那枚断指,与这些尸体的伤痕完全吻合。

磷火突然大盛,悬尸开始诡异地顺时针旋转。路青砚颈后传来针刺般的灼痛,铜镜映照下,原本光洁的皮肤竟浮现出青黑色鳞纹。尸群中央的陶瓮发出闷响,瓮口缓缓升起团血雾,凝成张模糊的人脸。

“路家小儿果然来了。“血雾发出金石相击般的笑声,瓮中突然射出条缠满符咒的铁链,“你父亲偷走龙髓瓷枕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路青砚挥刀斩向铁链,刀刃却穿透虚影劈了个空。血雾人脸猛然膨胀,化作无数尖叫的怨魂扑来。千钧一发之际,他反手将梅瓶残片刺入颈后鳞纹,剧痛中喷出的鲜血竟在空中凝成符咒。

怨魂触到血符的瞬间灰飞烟灭,陶瓮应声炸裂。路青砚跪地喘息,看着血水中浮起的半块玉牌——正面刻着“玄鳞卫指挥使路明远“,背面却烙着工部侍郎裴琰的私印。

洞外忽然传来马蹄声,路青砚将玉牌塞入怀中,循着暗河潜出洞穴。黎明前的青州驿站死气沉沉,他翻墙落入马厩时,槽中草料还带着夜露的湿气。但当他的手指触到饮马石槽边缘,瞳孔骤然收缩——青石表面布满细密的箭孔,正是刑部记录的“暴雨梨花针“留下的痕迹。

“路大人果然命硬。“阴影里转出个戴青铜面具的窈窕身影,女子指尖把玩着枚鎏金瓷哨,“三日前有队窑工在此暴毙,他们临死前用血在墙上画了朵七瓣梅花。“

路青砚握紧袖中柳叶镖。那女子罗裙下隐约露出玄鳞卫的鱼鳞靴,腰间却挂着东厂的象牙腰牌。她抛来卷染血的账册,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片龙纹瓷,裂纹恰好拼成“裴“字上半部。

“裴琰两个月前奏请重修皇陵,所用金砖皆出自青州窑。“女子突然逼近,冷香中混着腐尸的气息,“但、‘运进窑炉的除了黏土,还有十二具死囚。“

驿卒的梆子声从街角传来,女子如烟消散,唯留句耳语飘在晨雾里:“想知道路明远怎么死的?去查查烧制龙髓瓷的第七天...“

路青砚翻开账册最后一页,血色指印覆盖着列古怪的支出:七月初七,购朱砂百斤;七月十五,付抬尸银二十两。当他的目光落在“引魂香“三个字上时,怀中的玉牌突然发烫,烫得他心口剧痛。

马厩草料堆里忽然传来微弱的呻吟,路青砚掀开干草,浑身是血的驿卒正攥着半块龙纹瓷枕。瓷片内侧沾着暗红结晶,正是父亲当年呕出的心头血。

“他们...在瓷胎里养蛊...“驿卒眼球凸出,皮肤下似有活物蠕动,“见到七盏...青铜灯...快逃...“

话未说完,驿卒咽喉突然爆开,数条赤红蜈蚣钻出皮肉。路青砚挥刀斩断毒虫,发现蜈蚣甲壳上竟錾着微小的裴字。晨光刺破浓雾的刹那,驿站二楼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路青砚踹开房门时,只见满地贡瓷碎片中站着个黑衣人,手中捧着的正是缺失的龙纹瓷枕头部。那人转身露出布满瓷纹的脸——竟是本该在京城述职的工部侍郎裴琰!

“路贤侄来得正好。“裴琰的嗓音像碎瓷相刮,“当年你父亲往瓷枕里封进半条龙脉,如今该物归原主了。“他指尖轻弹瓷枕,路青砚颈后鳞纹突然暴起,视线开始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