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武夫九境
“不忠不义?”
公输厘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又像是想起一些遥远又愚蠢的记忆,惨白的枯手半捂着狰狞的面孔发出渗人的冷笑。
他的全身都在跟着颤抖,心脏在狭窄的胸腔里蓬勃跳动,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脆弱不堪的肋骨里跃然而出。
“你笑什么!”
黑甲大汉持枪而立,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和这样一个疯子交手。
可公输厘的笑声越来越大,越传越远,但也越发阴森,就如阴间恶鬼入阳间般让人不寒而栗。
“为了所谓的忠义,你连妻儿都可以不顾,现在像一条野狗一样东躲西藏,你觉得这不可笑吗?”
公输厘声音阴鸷如刀,只一击便刺中了那黑甲大汉的要害。
那次咸阳事变后,他仓惶逃出秦国,期间不是没有想过家中妻儿,但是自己受墨家钜子所托,事关重大,牵扯无数墨家子弟的身家性命,由不得他儿女情长。
而事后不久,便听到了妻儿惨死咸阳的消息。
那一瞬,他憎恨嬴政到了极点!
回想往昔,这位嬴政曾经最信任的护卫目眦欲裂,几乎要将手中铁枪当做那赢姓男人的脖子死死握断。
看着对方如丧考妣的样子,公输厘变得愈发兴奋:“忘记告诉你了,你的妻子很润,我准备把她做成傀儡,那一定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轰!”
一剑杀人夺命,一语杀人诛心,公输厘这番浑话落在黑甲大汉耳里犹如九天炸雷!
当年在赵国他拼死守护的那个男孩,竟对自己没有一丝主仆情谊可言!
他本想就算要致自己于死地,嬴政也应该能放过自己的妻儿,可自己还是高估了那个男人对他当年在赵国的护主情谊,也低估了那个东西对嬴政的重要性。
黑甲大汉双手再握枪杆,望着眼前的公输厘,就像是在凝望千里之外的那个男人,简单吐出一个杀字,再次俯身冲杀!
而随着这边的打斗愈演愈烈,周围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有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有的是趁机揩油袭胸的泼皮。
也有一部分是抱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险恶心思,准备在两败俱伤之际,趁机割下那黑甲大汉的人头去换钱的游侠。
毕竟邑万家的封赏,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一次。
而隔壁房间,同样听到外面打斗声的唐武使和老高,急忙冲进秦舞阳所在的雅间,见公子没事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看到榻上被捆成粽子的阿郁娘,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不明所以的唐武使挠头道:“公子,这什么情况?”
秦舞阳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来,看戏。”
老高二人顺着年轻公子视线望去,楼下二人激战正酣。
“你们说这二人什么水平?”
脸上被种了无数红唇印子的老高未曾习武,自然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这二人功夫不俗,怎么也算是高手之列了。”
秦舞阳示意唐武使详细说说。
“其实墨家早就将天下武夫归为了九类。
寻常成年男子,以一己之力搏杀一人,被称为壮士。
外练筋骨,有武技傍身者为义士
能以一敌十,如军营兵甲为勇士。
熟练兵刃,伤甲而不破者,以所用兵器为名,视为剑客、刀客或枪客。
内外兼修,破甲过十者为小高手。
内力浑厚,能破甲过百者为高手,其中又细分三至一流。
内力冲斗牛,动则山呼海啸,一己之力可破甲过千者为豪侠。
豪侠之上还有侠魁,而侠魁之上就是真正通天彻底的人物了。”
唐武使顿了顿,肃穆道:“这些人,便是各国王侯将相都要尊为座上宾的圣人,而每个流派都有一个,也只允许有一个圣人,比如赵国的剑圣,盖聂。”
“盖聂?”
秦舞阳惊诧:“原来是剑圣,难怪一个眼神就把荆轲吓得落荒而逃了。”
“那这位赵国剑圣与眼前二位比,如何?”
唐武使突然发笑道:“萤火比之皓月,星海比之苍穹,无法相提并论。”
秦舞阳愕然:“不至于吧。那黑甲大汉看上去力有千钧,怎么也不能算是萤火吧。”
曾经一剑破甲过十的唐武使解释道:“公子不曾习武,自然不知道武夫有三个至高境界,大智若愚、如实观照、返璞归真。
世间再厉害的武功,都离不开返璞归真四个字的浅显道理,往往真正的高手对决,只在一念之间,一次拔剑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所以武者比拼无非三种,招式比拼,为力。内力比拼,为凡。意念比拼,为圣。公子可知盖聂为何能被称为剑圣吗?”
还未等秦舞阳开口,唐武使再次肃穆道:“是因为他每次与人决斗,只出一剑。或者说,没有人能接下他一剑。”
唐武使声音不大,可依旧被楼下茶摊上的一个红衣剑客听了去。
“尔等言过其实了吧,当真以为盖聂天下无敌了?诸子百家,能胜盖聂的不在少数,儒、墨、道、法尤其是神秘的阴阳家,各中高手不计其数,又岂是盖聂可以战胜的?”
唐武使刚想反驳几句,却被秦舞阳挥手打断道:“那依阁下高见,这二人之间谁胜谁负?”
那红衣剑客轻轻扣了扣桌案,秦舞阳心领神会的自楼上丢下几枚燕明刀,静等下文。
“先说那黑甲大汉,招式看似大开大合,实则是被情绪影响了心境,心境乱了,内力自然无法控制,杂乱外溢如烈火烹炉,迟早要脱力,如此心境连高手都算不上。”
头发散乱,胡子拉碴,一副不修边幅的红衣剑客从怀中取出一卷简牍,指了指场中公输厘身侧的棺材,声音慵懒道:“尔等可知那棺材里装的是何物?”
唐武使冷哼一声:“废话,棺材里装的自然是尸体了。”
红衣剑客不屑的耸了耸肩:“世人只知道墨家与公输的机关术,却不知道百年前还有一支擅长操纵傀儡术的偃师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