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统战
张承当即反对魏延道:“魏将军此言差矣。我等自为贼首,虽死不足惜。然身后百姓当如何?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骑虎山山寨所以能够存在,为的就是庇佑保护那些被朝廷压榨得无以为生而逃难至此的百姓,我们都死了,谁来保护他们?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众人闻之,皆为诧异。
大家心知肚明,张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贪生怕死之徒,今日怎会说出这般慷慨之词?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蒲霜稍作思索,便已大致猜到张承在打什么小算盘了。
魏延愠怒着反问道:“那依张统领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张承故意扭头对魏延视而不见,我行我素地说道:“以在下愚见,我认为万万不能与魏军决一死战。诸位皆知,此战必败。明知必败,还要与之一战,非蠢既坏。孟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韩非子又曰:势不便,非所以逞能。望主公、诸君三思。”
不得不承认,张承的话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
然而这与蒲霜的既定战略很有冲突,吕布和韩乐想要反对,被蒲霜及时发现而暗示阻止。
魏延却觉得张承所言幼稚可笑,分明就是苟且偷生之论,反被他说得如此光明正大、义正言辞,于是讥讽问道:“张统领的意思就是临阵脱逃了?”
张承恨了魏延一眼:“此所谓审时度势。”
见二人争执不下,蒲霜无奈地打断问其余人:“诸位可有不同看法?”
战与不战,魏延和张承的话好像都有道理。
众人陷入为难,不知该如何作答,低头不应。
马岱忽然站起来,缓缓说道:“我认为战与不战,各有利弊。文长与云起所言,也都不无道理。但此事事关生死,不得不谨慎呀。明知必败而战,是勇;知其必败而退,是智。从来智勇双全乃为将之本色,何故今日却要背道而驰?余不解也。依我看,战亦可,退亦可,然必众心归一。正所谓众志成城,无坚可摧;万众一心,万里驰骋。”
蒲霜与众人听得暗暗点头称是。
可终究还是没有说明到底是战,还是不战?
这下终于轮到吕布、韩乐登场了,他俩几乎同时站起来,彼此相视一笑,韩乐自认为口才不及吕布,便又坐了下来,让吕布说:“伯瞻所言极是。不管是战是退,我们都是为了大家的命运着想,没有私心。文长与云起的意见有分歧,只是就事论事,可不要私下记仇。眼下牛金大军应该行了一半路程了,最迟后天便能抵达雍城。时间紧急,我们不能再在战与不战之间争论纠结,必须确定一个明确方案:到底是战还是退?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加赞同文长所言。”
说完,吕布就坐下来了,对韩乐说:“子鱼,该你说了。”
韩乐摆摆手:“我想说的都被你说了。”
二人顿时又默契一笑。
蒲霜于是接话说道:“退,固然能保全全身,但前提是我们必须有后退的余地。然而现实就摆在我们面前,我们退无可退。战呢,胜负难料、生死未卜,可我们别无选择。我们身后的百姓需要我们保护,我们是他们太平日子的唯一保障,是他们幸福生活的坚固城墙。没有人想要战争,没有人想要死,但现实就是那么暴露,由不得我们选择。我们不拼死,就会死更多人;我们不战,就会有更多的杀戮。”
这段话,蒲霜说得时而轻缓,时而激动,抑扬顿挫,节奏感强,振奋人心。
只有张承脸色难堪,他咬牙切齿,却难以辩驳。
看到多数人激动而坚定的眼神,蒲霜知道自己目的达到了,于是便将此前与吕布、韩乐两人商议出来的既定战略当着众人的面又讲了一遍。
众人对这个战略非常认同,大大提升了胜率。
蒲霜趁热打铁慷慨道:“实不相瞒,我出生在一个和平的国家,从未经历过战争。我来到这里,经历了数次惊心动魄的血腥杀戮,可我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胆小懦弱,反而更加坚毅强大了。自从听闻云起兄大名以来,我就无比敬重,在这乱世之中能护一方百姓安宁,乃英雄也。世之楷模,我之偶像。今日为了我们身后的百姓,我蒲霜不怕死,不惜一死!”
此番热血衷肠赢得了众人阵阵喝彩。
张承羞愧难当,心意悄然改变,暗暗的也将心一横,誓要与敌军拼个你死我活。
这就是蒲霜为什么要选择在申时开会的原因,因为下午三点至五点之间,人的精神容易昏沉恍惚,思想容易被冲击改变。
动员兵力不难,统一思想不易。
但蒲霜此时此刻做到了。
所有人的任务就是拼死防守,一旦敌军攻破防线便要立即撤退,不可恋战,直到退进密林村寨之中。
魏青龙三年(公元235年)春三月廿八日,征西将军牛金率领五千人马从槐里县浩浩荡荡抵达雍城,征调雍城守军千余人,随时准备向骑虎山杀来。
夜里,安顿好大军之后,牛金只身入城来到县衙,县令周滔亲自在门口守候迎接。
两人并肩而行,往县衙大堂走去。
周滔卑躬延请牛金居上座,牛金连连拒绝:“周令君乃一县之主,自当高座。我不过区区一武夫,岂敢僭越?”
周滔笑盈盈说道:“将军乃太尉嫡系,又位在下官之上,于法于理,合当上座。”
牛金也不扭扭捏捏地继续推迟了,一屁股就坐了下去,那种居高临下睥睨众生的感觉真是不错,乐得他合不拢嘴。
分坐已定,周滔谨慎问道:“将军深夜造访,不知何故?”
牛金将腰板挺直,气派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特来向周令君打听一些骑虎山的具体情况。”
打探情况?恐怕没那么单纯。
只怕是来者不善。
周滔面露为难而略显尴尬地搓着手笑道:“这骑虎山……原本只是一些流民草寇,后来……”
牛金顿时制止了:“打住。我要的不是它的既往历史,我要的是兵力部署、防御工事以及兵戈战甲等情况。”
对于骑虎山的真实情况,周滔并不了解,这该如何回答?
于是他只好支支吾吾地想要糊弄过去,没曾想却正中了牛金下怀,他当即做出愤怒不满的样子严肃地说道:“周令君好歹也与贼军正面交战过,朝廷折了一名讨寇将军,而周令君全身而退,竟然不知贼军虚实?”
周滔听得额头冷汗直冒,慌忙从座位上下来,伏拜在地:“将军明察,我与贼军有不共戴天之仇,岂敢与其有私?”
牛金冷笑道:“可我听闻令君尊兄死于贾村乱民之手,而非骑虎山贼众。”
低头垂首的周滔眉头一皱,顿时察觉到这牛金是故意在针对自己,时到如今,这贾村乱民与骑虎山山贼暗中早有勾结,牛金不可能不清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滔缓缓抬起头来,眼神阴鸷:“将军但请直言,意欲下官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