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小王庄
“你们两人,能代表整个小王庄的村民?”
陈升盯着两个老者,与身后女子身上穿着的粗布麻衣不同,两人衣着倒是颇为讲究。
弹琴的那位老者语气恭敬:“小人不才,是小王庄村长。我身边这位是我三弟,是葛炉山山神面的庙祝。以往诸多供奉事宜,都是我和我家三弟两人,代替那头麋鹿妖去村中征收的。”
话说到这里,陈升就明白这两个老头是什么角色了。
他看了一眼场地中,各石桌上摆着的血肉,问道:“这次夜宴办得不错,用了多少人?”
村长听闻陈升此话,脸上竟颇为自傲:“禀大王,此宴席筹备一月有余。因各路宾客嗜好不一,准备起来也算是煞费苦心。其中十岁以下的童男童女各五人,此为配菜。一名刚过十六的少女作为佐餐。还有一个刚出生,尚未满月的婴儿,作为主菜,每位宾客都分得了一勺。”
说到最后时,身后四名女子发出压抑的啜泣声。
村长皱眉,侧目撇了一眼:“只是这样的宴席规格,小王庄短时间内,怕是筹备不出第二场了。”
陈升眼睛微眯,无限视野骤然开启,看向葛炉山山脚下的小王庄。
与陈升预想之中不同的是,小王庄中,房屋错落有序,每家院子中,都堆满了晾晒的粮食。
看规模,整个庄子里,像是有四五百人口,全然不像是在妖物统治下,月月上供的样子。
也不像村长所说,无力再开“宴席”的模样。
再往深处看,陈升又有了新的发现。
村子深处,一排类似祠堂的房屋边上,搭着几个大棚,此时已经是深夜了,但还有村民手持火把,在大棚外来回巡视着。
大棚里面,用铁索拴着十数人,男男女女,都是正值壮年。
陈升看了一眼面前毕恭毕敬的村长,冲着其身后抱团的女子招呼。
“你们几个,说说这位村长当得怎么样?”
村长忙低声催促:“大王叫你们回话呢,还不老实作答!”
四名女子听到村长的声音,身子如遭雷击一样,瑟瑟发抖。
其中一名女子颤颤巍巍地起身:“大,大王……”
陈升眉头一皱:“说说吧,这位村长怎么样。”
“我,我不知道……”
边上的村长含着笑:“大王,这几位女子并不是我小王庄的人,自然不知道我如何。”
他看了一眼陈升的反应,继续刚刚的话头:“最近几日逃荒的人不少,我带着乡勇在官道边上逮了不少,这场宴席中的,基本都是从那来的。”
村长将陈升看做是吃人的妖物,心中觉得对方不会介意,吃下去的人究竟是不是小王庄的村民,刻意隐瞒,若是真被几个女子说破,说不定还要惹得面前的“妖王”心中不悦。
“也就是说,你为了让自己村子的人不被吃,便去外面捉了些逃荒的人。”
村长点了点头,冲陈升一拜:“大王请放心,小老儿绝不会耽误大王的宴席,只是恳请大王能给小老儿一些余地,如此,才能长久供奉。”
一时间,陈升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村长,站在妖族的对立面上,小王庄村长的所作所为,与人奸无异。
但站在小王庄村民的角度看,小王庄的村长又是保护了全村的英雄。
妖族口中的人族,是一个整体。
可真正的人族,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似乎又能分出无数个群体。
如村长这种人,但凡能用外人供奉血食,就不会选择村中的乡亲。
但若是没了外人,是会选村中与自己关系疏远的乡亲当做血食,还是从自家人开始下刀?
事情没发生前,陈升也不知道。
村长并没有做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从今往后,葛炉山便是我的地盘,我不需要尔等供奉血食,但过一段时日,可能需要你们村中的人出些苦力,为我开采矿石。”
小王庄的村长闻言一怔:“不,不需要血食?”
陈升甩了甩手背上的腥血,笑道:“是啊,本妖王不吃人,只吃妖。”
言罢,一旁的血鸦化身露出原形,这一次没有将本尊吞入腹中,而是将羽翼搭在地上充作台阶,陈升拾级而上,盘膝坐在血鸦背上。
“至于尔等掳掠来的人,希望你们也能当做是自己的乡亲,好好对待。”
呼!
一阵狂风吹过,村长眼前只剩下一道血影,渐渐消失在夜空中。
旁边,敲钟的庙祝走了过来:“大哥,这位妖王他不吃人?”
村长也是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庙祝有些急了:“那不行啊,不吃人,我们吃什么去?”
村长皱眉:“回去再说。”
他看了一眼四名女子:“回去后,你们的兄弟姊妹,我会让人放了,在村中找住处给你们。之前,对不住了……”
说完,他带着庙祝,身形踉跄地往山下走。
山路出口处,数十村民早就等候多时,瞧见老村长和庙祝大人平安无事地归来,才纷纷松了一口气,顿时围了上去。
“村长,山神大人满意么?”
“村长,还需要出去抓人么?”
“村长,刚刚山上有火光,发生了什么?”
……
诸多问题,一股脑涌上来,村长没有回答,环顾众人一周,语气苍然道:“没事了,都回去休息吧。”
众人从老村长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对,面面相觑,但也没人继续纠缠村长,反倒是将其身后的庙祝围住了。
“庙祝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庙祝思索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山神被杀了,从明天起,咱们小王庄就要换一位供奉对象了。”
“这……”
“新来的这一位,说了不要血肉供奉,可这世上哪有不吃人的妖啊。我大哥他应该就是在忧虑这件事……”
一众村民互相对望,心中顿时也没了底。
就在这时,隐约有哭声从葛炉山上传下来,慢慢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凶,揉碎在山风里,像是哭诉着一种解脱,又像是在哭诉着一个新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