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驱虎吞狼？
十月十六。
少野泽，北风呼号。
雾瘴滩西南十余里，湖泽水面上，三艘舢板六个汉子，被湖风吹得哆哆嗦嗦下网捕鱼，其目光，却隐隐打量着远处东边的一芦苇荡，注意其动静。
殊不知——
附近水面下，一条猛鱼鳄雀鳝，正冷眯鱼眼观察着他们。
昨日，甄皓仁将冯瓒遗体运出雾瘴滩，好好找了个‘风水宝地’立了个坟茔后，今早，便回返老巢，准备与李二柱汇合，不想，李二柱人没见着，却是有眼前这几个鬼鬼祟祟的人。
“二柱……恐怕是出事了！”甄皓仁自责愧疚，心中杀意暴涨。
他进雾瘴滩前，主要吩咐李二柱两桩事，一去与周遭村民买粮油等物资，二去云湾小黑市买其他物资打听购买伪造身份的事…………这其中，去云湾小黑市，可能需要注意些，但此前他既没在李二柱周围看到、也没从冯瓒那里听说孙家有找云湾章的事，他思量过后，觉得应无大碍。
但。
也有预案。
他交代李二柱，如若被人抓住拷问有关于他的事，大部分可如实吐露——毕竟李二柱对他的详细知道的也不多——当然，若可以，最好隐瞒他解决了孙家派来盯梢的那些人手的事。
‘六合寨水匪，若是一直找不到花东城他们的尸首，怀疑到我头上，顺着李二柱找过来，那么，应该不会就那么点人手。’
‘孙家亦是，最大可能，就是不知情的云湾黑市水匪了。’
‘好好好！云湾章是吧？你们最好祈祷自己还留了一些余地！’
眼见那三艘舢板一直没观察到动静，其中一艘离开，朝东南方向而去。
甄皓仁鱼尾一摆，潜入水中，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那舢板划进了一处芦苇荡中，里边藏着泊着一艘乌蓬一艘小蜈蚣船，其上共十人，且似以一个疤脸精壮汉子为首。
“怎么样了？”疤脸汉子问道。
“还是没发现人。”舢板上的人摇摇头。
“不应该啊，那里边有条舢板，藏着各式日常用品，一旁生火的痕迹来看，数天前还有人活动过，截止至今，那李二柱说的一切都属实，今日这里应也是那甄皓仁与他联络的时间地点，怎么没见着人？”
疤脸男摸着下巴皱眉思索，一会儿，他道：
“还有一下午时间，再守守吧，今日没守到人的话，多半是我们不知哪里走漏马脚了，让那甄皓仁知晓了…………那小子一个月了，都没被孙家逮到了，肯定不是个蠢人…………只能先回去云湾，跟头儿汇报了。”
“是。”
舢板那两人点点头，又小心出了这芦苇荡，回到另外那两艘舢板处，伪装成捕鱼的渔民。
甄皓仁望着这一伙人，再度潜回水中守着——
‘果然是云湾章那边的水匪，很好！’
‘当务之急，是确定李二柱的安危，若还活着，先要将他救出来。’
‘所以，先要跟着他们回老巢，不能打草惊蛇！’
…
…
次日一早，这一伙人就撤走了。
斜阳西向时，他们行船到了白鹭岛西边二三十里处————这是一大片相连着的滩涂荒岛，舟结连绵，偶有一些简陋木屋、棚子。
此时，一些老人妇女正在向阳的地方，晾晒渔网、晒干渔获，不时有孩童在其间奔跑嬉戏，引得一声声斥责…………哺时的炊烟，被呼号北风吹得飘散在营地各处，其间人影绰绰，似岸上渔民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粗略一看，能有大几百，近千人。
疤脸汉子一行，大半将船泊到了滩涂边，就上了岸去…………唯有疤脸汉子的乌篷船，绕到了这滩涂荒岛后边，到了一处简陋的木质小码头处，码头后边有十余间稍规整一点的大木屋组成院落。
“刀哥。”
小码头处有人守着，见到疤脸汉子泊船，便过来搭手将他拉上去。
疤脸汉子利落跳上了小码头，即道：“头儿呢？”
“去大当家那了。”接话的那人没好气指着西边，一二里外亦有一个简陋小码头和一片木屋，道：“应该还是在谈和六合寨那边结盟的事。”
说着，这人低声埋怨道：
“大当家也是的，怎越老越糊涂了，结的话就快点，不结的话，就让我们出去捞一笔啊？这样子犹豫不决算个什么事，天越发冷了，瞧着比去年还冷，这泽上的精怪，也不知发什么颠，一个劲儿活跃，好些艘商船货船都被弄沉了。”
“——刺桐县的柴米油盐，听说价钱因此都涨了不少，这么拖下去，商船渐少，咱们就算要干，恐怕要冒着风险去岸上干…………营地里不少人家，都没柴烧了，他娘的，这日子越过越难。”
疤脸汉子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小声斥责道：“别多嘴，结盟的事，要权衡的东西多着呢，大当家他们自有考量。”
那人叫屈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说，六合寨在双流那里，处处挤兑咱们。大伙一开始就不同意和他们结盟，但大当家不听，还是同意了将五娘，嫁给花东城那王八蛋…………如今花东城那王八蛋，撞到精怪人没了，六合寨重新过来谈，大当家又迟迟疑疑了…………不知道大伙儿都等着柴烧，等着饭吃吗？”
“好了！”
疤脸汉子严声打断他：“别说了，等头儿一回来，立刻通知我，我有事要跟头儿说。”
“是…”
…
…
简陋码头底下阴影，水面涟漪轻动，正是甄皓仁化作的鳄雀鳝。
‘六合寨对外说花东城一伙人的死，是精怪所为？船底被凿的痕迹，他们应能看出是人为，联系到他们出事前，正在追拿我，六合寨不会不怀疑到我头上。’
‘但，这个情报，六合寨显然没有跟云湾说………是在驱虎吞狼，准备借我这个水鬼，削弱云湾？’
此前…
花东城交代过，雾隐吴因业务关系常去岸上行凶，渐渐在岸上有了些根基，在三伙小水匪里，有坐大之势…………双流王准备扶持六合寨打压雾隐吴，才有了六合寨与云湾章姻亲之结盟，以及，些许吞并之意。
‘水匪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与我无关，驱虎吞狼亦是………不管是不知情还是怎样，既然招惹到我头上，那么，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甄皓仁摆动着鱼尾，正要去周围，查看是否有李二柱的那艘乌篷船，以及，看看是不是要找机会，逮个人，盘问情报。
这时…
西边那处云湾水匪大当家所在的简陋码头，似发生什么动静。
他望了一眼，旋即潜入水中，游了过去。
…
…
“你们谁爱嫁嫁！我！不！嫁！”
落日西斜，已是黄昏，夕阳余晖映得湖泽水面金光闪耀的同时，也打在云湾水匪大当家简陋码头上——
一个绑着蝎子辫的渔民少女身影，叉腰站在码头上，背对着夕阳，指着一群人破口大骂——那群人大半中壮年，被余晖照在脸上，显出了急怒恼羞各异的表情。
“上一回儿，为了大伙儿，好，我章五娘牺牲一次，可以嫁给花东城那个王八蛋！”
“如今，那王八蛋遇到精怪死了，还想让我再牺牲一次，嫁给他堂弟？当我章五娘是面团做的吗？我告诉各位！没门！”
“而且我再说一次！”
“丢脸！！！”
“大伙儿日子过得不好，不从其他方向想想办法，就指望着我一女子嫁到六合寨去？光裤裆跑的狗蛋都没你们这群活了半辈子的老家伙天真！我真是为你们这些叔伯长辈感到汗颜！”
“反正谁爱嫁嫁去！我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