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马上封侯家家许 枇杷一枝景外图
一支完全算不上写意的枇杷枝落在宣纸上,三恒在一旁看着,良久未言。
“三恒,你看这株枇杷怎么样?”
“枇杷……”三恒没有觉得这是像是枇杷,之像是一根枯死了的木棍,穿着若干鸡卵在上面。不过既然相公说它是枇杷,那就勉强当做是枇杷吧。
“相公是想吃枇杷了么?三恒去追上夫人,到集市上给相公买一小篮枇杷回来好了。”
“我不要枇杷。”管殷其实不是那么爱吃枇杷,尤其是在买到过一次‘川贝枇杷露’之后,总是下意识的把枇杷和药联系在一起。
小时候爱吃的东西,终于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管殷也就不再那么想要看见它了。
可是昨夜晚看到伸出墙头的枇杷树,管殷忽然又想起了小时候等着枇杷成熟的时候——有些想家了,想小时候的家。
“夫人那位……”恍惚间,管殷忘记应该怎样称呼昨日那位道长了。
“相公是说夫人的姑姑么?”
“是。”管殷点点头,“对,夫人那位姑姑,是亲姑姑么?”
“是表姑姑……相公难道?”三恒说着说着,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出言修正道,“夫人的姑姑在夫人小的时候就离开家去了庙里,有很多人传姑姑是因为有了心上人,可心上人却娶了其他人。”
“可是夫人说不是那样。”
“夫人同你说了这么多?”管殷知道刘姣安待三恒就像是家人,却没想到连自己亲姑姑的故事都和三恒说过。
三恒点点头,不知道管殷想表达什么。
“哎,没什么……都是可怜人罢了。”
可怜在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任何选择,只要不是听从“大多数”的安排,就一定能够被挑出错误来。
“夫人的表姑姑应当不觉得自己可怜。”犹豫了片刻,三恒还是接了这样一句。
管殷点了点头,又拿起自己刚才画好的枇杷,随便的加了几片叶子:“三恒,你看现在如何了?”
三恒不懂画,但是这些年在刘家也见过不少世面。知道什么是一副讲究的画——这枇杷不说像不像,整张纸都已经被画满了这件事本就不对。
更何况,三恒记得老爷说过,这绘画呃纸和写字的纸还不一样。
“相公,这纸不合适。”
“嗯?”
“相公慢慢忙着,三恒先去砍一些柴火,改烧午饭了。”
三恆借故溜出了门,把管殷一个人留在不大的屋子里,对着窗户想要喊一句,却终于还是坐下来,自己对着这幅画兴叹。
刘姣安的表姑姑一早就已经离开,许久没有见过刘姣安的表姑姑拉着前者看了又看——表姑姑的年纪比刘父还要大,说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这画,好像确实没有办法看。”
生宣和熟宣之间是有差距的,刚才三恒那句话点醒了一时兴起的管殷,后者现在再看看自己手里这幅画,也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哎……当初原身为什么不直接劝刘姣安出家,是不是正是因为这位表姑姑?”
小时候一同泛舟湖上,表姑姑在夫人小时候去了山上。管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或许自己以为的初见,是这位表姑姑早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这一路上自己又露出了多少破绽?
静下心来,坐在书案之前,管殷决定按照这位表姑姑的话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蘸饱了墨水,管殷在纸上落下第一个字:“离”。
半晌之后,管殷确认了自己心中对于这个离的诠释。是“离开”的“离”,不是“和离”的“离”——只要自己还留在这里一天,就尊重刘姣安和原身的选择。
“活”。活着?活好?生活?管殷想不明白,于是又提笔写下了下一个字:“历”。
“游历”?“经历”?还是自己一直以来认为的“历史”?又或者his一个更为高深的词汇,“历练”?
就在管殷觉得自己像是小学生做组词作业一样的时候,三恒又走进来了,端着一碗温好的粥:“相公,这是夫人早起为相公热好的,相公晨起没有喝,三恒见相公现在应当有空了……就再热了热。”
管殷确实算得上是有空了。有空到做了半天组词,也不肯看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好,三恒你喝过了么?”
“三恒和夫人都喝过了。”
三恒说完,又要走出去忙,却被管殷叫住:“三恒,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如果不愿意回答可以选择不答。”
“相公尽管说。”三恒不知道管殷这么兴师动众到底有什么问题要问,原本扒在门框上的手放到了身侧,笔直的站在书桌前,“三恒只要是知道的,必然会告诉相公。”
“当初你为什么跟着夫人一起?”
三恒知道管殷问的是什么,愣了片刻,目光却没有丝毫闪躲:“因为夫人选择了相公。”
不一样的问题,相同的答案,如果放在旁人耳朵里,怕是要怀疑三恒对刘姣安另有心思,可管殷看得出,三恒每次往向刘姣安的目光没有所谓“刻意的隐忍”,很纯粹,纯粹到让人怀疑是否另有所图。
可是,此时此刻的刘姣安似乎也没有什么是值得三恒图谋的了。
“你没有劝过夫人么?”
“我这样的身子骨,做不到马上封侯,也没有什么本事去考个状元举子回来,让夫人……”
“劝过。”有了上一次的经历,三恒没有再遮遮掩掩,说的很直白,“但夫人还是选择了相公。”
三恒出去了,管殷又看着那被自己揉成一团的画发带。不久之后,尝试一点点的展平这张纸……从纸的褶皱里,管殷惊喜的发现了什么,急着抬起来对着远山,又颇为沮丧的放下。
“一山更比一山高。”
“不对!”‘’
“是每座山都是不一样的模样,怎么就没有一样的两座山呢?”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爹娘不图你做什么省状元,你能够如愿考到自己想去的学校就好。”
“管殷!”
刚才耳边还是父母的叮嘱,这个时候又是谁在惊扰自己的美梦?管殷其实知道,这个人不会是别人,只能是:程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