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争端
杭州,天宝年间东南之名镇,吴越之咽喉。势雄江海,骈樯二十里,开肆三万室,不可谓不雄壮。
时至傍晚,关城门的鼓声已经敲响,一道急匆匆的身影从杭州城的街道上掠过:
“幸好甘前辈的流金屋在北边,要不然今晚肯定来不及了。”
原来天宝年间杭州州城与县城两分,县衙所在的钱塘县城在西湖东北边,紧挨着京杭运河。而州长官所在的杭州州城则位于西湖东南的凤凰山一带。两座城池由长长的城墙围在一起,形成了“一镇双城”的奇特景象。
这正是白居易在《余杭形胜》中所记载的杭州奇景:
“余杭形胜四方无,州傍青山县枕湖。”
李孚此前也不知道修炼《灵视经》,竟会有物我两忘的情况。到了杭州码头之后,船家怎么都叫不醒李孚,倒是让他焦急万分。
待李孚醒转过来,已经到了傍晚。多给了些铜板谢过船家后,李孚才急急忙忙进了杭州城。这时候若是要去州城所在的凤凰山一带,一定是赶不上的。
“林公之前带六子他们来跑过商,明日里可以看看杭州城内是不是同他们说的一样繁华。”
在林家时,一个叫六子的护卫同李孚关系匪浅,他经常与林业等人一同外出行商,回苏州以后也会向李孚讲述路上的乐事,那也是李孚过去为数不多的放松时刻。
杭州商贾众多,钱货交易频繁,甚至还有海外的宝物特产流通。甘信平日在流金屋为这些商贾官吏鉴宝,有时候也帮衬着周围的百姓,人缘极好。
不多时,李孚便打听到了流金屋的所在。
转过正街的灯笼亭,向巷子深处走约莫百步,能看见一个门头极小的院落,刻有“流金屋”字样的木制招牌斜倚在门旁。
李孚推开蒙尘的木门,但听“吱呀”一声,杂乱的院落便透过门框映入眼帘。
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片,大概是被砸碎的陶缸和桌椅。
这一幕倒让李孚暗暗心惊,他连忙查看过其他的厢房,只见所有的家具用品都被砸碎,整个院落破败不堪,不少墙面已是烧焦的炭黑色,宛如遭到兵燹。
“难怪甘前辈想要我去旅舍,太湖剑阁的人果然野蛮。”
李孚在院中扫出一片空地,盘腿坐下,心中思忖道:
“刘大哥给的钱财并不多,我在杭州也不好多待,联系林家的事情只能先缓一缓,免得王家发现我。”
李孚轻叹一声,俯首道:
“今晚凑合着休息,明天就启程去灵隐寺找道济方丈。”
李孚一边想着,一边投身到苦修之中,白日里的那种玄妙又涌上心头。李孚连忙抓住这转瞬即逝的通达之感,与静谧的院落融为一体。
翌日,晨钟敲响后,一夜安眠的市民都伴着钟声鱼贯而出,不少城外等候多时的商贩车马也随之进入杭州城内。
静谧的流金屋内,盘坐在院落中央的李孚猛地睁开双眼,抖掉身上的露珠,锐利的眼光环视四周。
“不愧是《灵视经》,感觉我修炼之后,对周遭的感知都提了一个层次。”
李孚满意的打量崭新的世界,现在的他再参加那天抗击邪道的战斗,配合小幺的步法,他有足够的自信能避开危险,保证自己的安全。
“甘前辈运功时,眼眶会因内力聚集,泛起金光,想必已经达到了天目的境界。”
李孚回忆着经文,暗下决心,要早日达到天目之境,实现目通。
“走之前,还有一件事。”
李孚走进院子的中堂,双眼精光大放,仔细观察四周的墙壁。
“有了!”
李孚冲过去,破开墙壁。一张卷轴随破碎的土块掉落在地,李孚连忙将其捡起。
卷轴的右首,赫然写着《灵视经》。
甘信将他藏匿在此,也只有修炼《灵视经》的人才能找到功法的全文。
“甘前辈,我定然不会辜负你的。”
李孚将卷轴收起,心中暗道。而后他起身深深看了眼破败的院落,锁住了流金屋的大门。
此时的杭州城已经热闹起来,贩夫走卒穿行于各条街巷,叫卖招呼声不绝于耳。李孚打量着过往的人群,口中喃喃道:
“先去吃点东西吧。”
待李孚离开后,一道身影缓缓凑过来,捡起地上的小口袋,轻轻掂量着,朝李孚消失的背影望去。
李孚缓步而行,走到了一处旅舍的门前。
“哟,这位郎君,是想吃点什么啊?”
店里的伙计看到了在门口观望的李孚,热切地问道。
“郎君定要试试我们的青精饭和莼菜汤,此物最暖身子哩。”
伙计接待四方游客,自有一番识人断物的本领,见李孚身背行囊,腰带长剑,双足蒙尘,断定他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侠客,一大早必然又饥又渴。
“这伙计说的话倒合我心意。”
“刚好手里还有刘大哥给我的开元通宝,何不就在此填饱肚皮?”
李孚旋即随伙计进店,只见店里坐满了客人,谈笑声接连不断,其他的伙计正穿梭在人群之间,满头大汗地招呼着。
伙计帮李孚找了个角落的桌子,见此地僻静,不易被别人打扰,李孚心中也是极为满意,冲伙计吩咐道:
“把你方才说的都上一份,再来些汤饼,料要足。”
“好嘞,郎君稍坐,马上就来。”
那伙计欢喜地离开,不一会便端来了李孚的食物,莼菜汤和汤饼升腾着锅气,看起来分外诱人。
李孚当即大快朵颐,饭饱之后,那伙计又泥鳅一般滑过来。
“郎君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不用了,结账。”
“好嘞,一共十文钱。”
李孚伸手探向衣襟,却不见自己的钱袋,又仔细搜寻一遍,还是找不到自己的小口袋。
“糟糕!”
李孚顿时心头一颤,自己昨天在船舱上,专门将铜钱挑出来放到一个小袋子中,但现在怎么也找不到,莫非是落在船家那里了?
见李孚双眉紧皱,不停在身上翻找,伙计顿时觉出不对劲,脸上的笑意凝固些许:
“郎君出门吃饭,莫非不带钱两?”
李孚表情尴尬地说:
“我的钱袋丢了……”
“那就是说,郎君今日要吃霸王餐咯。”
伙计的脸上霎时布满寒霜,吃霸王餐的人倒是不少,若是当地官员,或者世家大族吃了白食,他们这些商家也不好追究。
可李孚一副麻衣装扮穷酸样,自然不在伙计的容忍范围内。
“待我找到钱袋,一定将钱补给你们。”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伙计提高声音,眼珠滴溜溜盯住李孚的腰间:
“若你真没有钱财,这把剑倒看起来金贵……”
“不可!”
李孚登时厉声喝道,这柄剑可是甘信要他交给游道人的,怎么可以拿来抵债?
不过伙计的话倒提醒了他,李孚掏出那枚香囊道:
“这个香囊,乃是韦太守赠与我的,可否拿去抵这顿饭钱。”
伙计皱起眉头冷哼一声,一把打落李孚手中的香囊:
“一个破香囊值几个钱?”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干脆把你这身衣服当了抵债!”
伙计的声音越来越高,竟盖过了周围食客的谈笑声,一时间,满屋的人都看了过来。
“这人年纪轻轻,怎么就来吃白食了?”
“不好说,你看他的剑,指不定是从哪里抢来的。”
见其它的人都看过来,伙计也来了性子,直接干嚎起来:“大家来评评理哇,我家郎主的小店怎么进了这么个贼人……”
李孚双脸发热,但自己丢钱在先,也真反驳不了,只能默默思索补偿方法。
“那个小毛孩,若真吃不起饭,管某叫声阿爷,爷爷我赏你一袋烧饼!”
“哈哈哈!”
饭店中央的大桌旁,一个独眼壮汉冲着李孚打趣,弄得满桌人笑得前仰后合。
不过其他人见此人开口,都是收敛声音,低下脑袋。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狗乞儿,滚远点!”
李孚抬眼望去,一个乞丐冒着伙计们的竹棍走进来。待他看见被伙计堵住的李孚,面露喜色地冲过来。
“这位郎君,总算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