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飞船
宇宙的寂静中，人类的声音显得如此微弱。当我们凝视星辰大海，是否也有未知的目光正回望着我们？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我们守护的究竟是文明的火种，还是自己的幻想？
“希望号“飞船上的生活比王愣想象的要艰难得多。失重环境让最简单的日常活动都变成了挑战——吃饭、洗漱、甚至只是从一个房间移动到另一个房间，都需要特殊的技巧和耐心。
最初的几天，王愣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适应这种环境上。每次尝试漂浮穿过走廊，他都会笨拙地撞到墙壁或天花板，引来其他船员的嘲笑。
“看看我们的'天启守护者'，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一个瘦高的男子飘过他身边时讥讽道。
王愣咬紧牙关，忍住反驳的冲动。他知道，在这艘封闭的飞船上，树敌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何况，他确实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有接受过太空训练的人。
飞船上共有大约五十名船员，全部来自内联邦。他们分工明确——有科学家、工程师、医生，还有一些职责不明但明显地位较高的人物。王愣很快发现，虽然表面上他们对“外星人“毕恭毕敬，但私下里却常常讨论一些听起来像是阴谋的话题。
一周后的早晨（按飞船内部时间计算），王愣终于掌握了在失重环境中移动的窍门。他小心地推开房门，沿着走廊的扶手向食堂方向移动。
食堂里，几个科学家正围坐在一起低声讨论什么。看到王愣进来，他们立刻停止了交谈，投来警惕的目光。
“早上好。“王愣礼貌地打招呼，但只得到了冷淡的点头回应。
他取了一份合成蛋白质餐和营养饮料，漂浮到一个空位坐下。食物的味道寡淡无味，但他已经习惯了——在太空中，生存比享受更重要。
正当他专注于进食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早啊，小愣。“
王愣抬头，看到了父亲的兄长——一个在内联邦担任高级职位的中年人，他一直称之为“伯父“。
“伯父，好久不见。“王愣有些惊讶，“我不知道您也在这艘船上。“
“我一直在科学部工作，负责监测天启的运行状态。“伯父在他对面坐下，“说起来，天启是不是在你那里？“
王愣点点头：“是的，它被固定在我的房间里。“
伯父沉思片刻，然后压低声音：“这天启你打算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按照外星人的指示，到达目的地后帮助他们进行克隆重建呗。“王愣不解地回答。
“你就这样对待全人类？把命运交给外星人？“伯父的表情变得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满。
“啊？“王愣愣住了，不明白伯父为何突然表现出这种态度。
伯父环顾四周，确保没有人在偷听，然后继续说道：“首先，来讨论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外星人吃饱了撑着给你们准备几十亿克隆体？“
“就算克隆，克隆体和原来身体的一些身体特征相冲突，这又是一个问题——如果你给一个要死掉的老太婆一个年轻的身体，这不就是永生吗？整个社会不就乱套了吗？“
“问题远不止这些，这些人在虚拟世界闲逛不知道多少年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又该如何解决？“
王愣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得头晕脑胀。他从未深入思考过这些问题，只是本能地相信“外星人“有能力解决一切。但现在，伯父的质疑让他开始重新审视整个计划。
“那我们怎么办？“王愣问道，声音中透露出些许无助。
“你拿着天启，你问我怎么办？你想办法啊！“伯父不接这个锅。
正当王愣思考如何回应时，他们的谈话被一个路过的科学家打断。
“我有办法。“那人漂浮到他们桌边，“让他们继续呆在虚拟世界里。反正现实世界又不需要他们，和之前水土星那样。“
“这倒是不是办法的办法。反正现实世界没有意义，就帮他们彻底放弃掉来也不错。“王愣总结道，心中一沉。
“既然把他们丢在虚拟世界里不出来，那跟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伯父怒斥道。
科学家和王愣都沉默了，气氛一时尴尬。
“你们总是一步步想当然地往这越来越极端的方向想，先是丢天启里说等日后重建，后是说不管，让他们在虚拟世界自生自灭，你们这还有没有道德了？“伯父继续责备道。
科学家坐不住了，反击道：“那你就算克隆了也无意义不是？反正意识已经不是原来人的意识了。这他妈的狗屎的科技世界里，你还想着用四书五经来框定这个世界呢……“
争论越来越激烈，其他船员也被吸引过来，加入讨论。很快，整个食堂变成了一个辩论场，各种观点碰撞，火花四溅。有人主张彻底放弃天启，专注于内联邦成员自身的生存；有人则坚持认为，保存和恢复整个人类文明是他们的责任。
王愣试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在失重环境中移动太慢，他被卷入了争论的漩涡中。
“你这个没用的小子，如果不是你父亲的关系，你凭什么在这艘船上？“一个年长的科学家指着他的鼻子质问。
“天启应该由专业人士管理，而不是交给一个没有任何专业知识的关系户！“另一个人附和道。
伯父看了看王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摇头，漂浮离开了争论中心。
被孤立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王愣第一次深刻意识到自己在飞船上的处境——他是一个局外人，一个不被信任的守护者，一个“幸运儿“，仅仅因为父亲的地位而获得逃生的机会。
回到房间后，王愣长时间地凝视着角落里安静运行的天启服务器。它的蓝光在黑暗中闪烁，如同一颗跳动的心脏，承载着数十亿人的意识。
这些人现在在做什么？他们是否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物理身体？他们是否还保持着人类的思维方式，还是已经开始在虚拟世界中演化出新的存在形态？
更重要的是，那些“外星人“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要帮助人类？他们所谓的“克隆重建“计划是否真的可行，还是只是一个安抚人心的谎言？
王愣的思绪如同宇宙中漂浮的尘埃，找不到着力点。他打开房间的窗口，望向无边的星空。在这片黑暗中，水土星已经不再可见，只有无尽的星辰默默注视着这艘载着人类文明残骸的飞船。
飞船的最终目的地是哪里？“外星人“所说的新家园在哪里？等到他们抵达那里，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这些问题在王愣脑海中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突然，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浮现在王愣心头——如果这一切也是一个虚构的现实呢？如果他现在的经历，也只是天启中的一个程序呢？
他怎么能确定自己不是在某个更大的“天启“中？怎么能证明自己的记忆和经历不是被人为设计的？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如同病毒般无法驱除。王愣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去，试图寻找任何不连贯或不合理的部分。但记忆本身就是主观的，它如何能成为现实的证明？
他伸手触摸天启服务器，感受着它的冰冷金属表面。天启连接了数十亿人的意识，创造了一个完全拟真的虚拟世界。那么，谁能保证王愣自己不在一个更高级的虚拟现实中？
这个认知危机使王愣陷入了深深的不安。如果他无法确定自己的存在是真实的，那么他的所有决定和行动又有什么意义？
“我怎么证明我不是在天启中？“王愣自言自语，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回响。
窗外，宇宙依然沉默。星光冰冷而遥远，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在这无限的空间中，真相和幻觉的界限变得模糊，而人类的意识，则如同宇宙中最脆弱又最坚韧的存在，执着地追寻着自己的意义。
王愣长久地凝视着天启服务器，那个装载着人类意识的金属盒子。无论他是否身处真实世界，保护天启依然是他的责任。也许，正是这种责任感，这种对他人命运的关切，才是证明他人性存在的最好证据。
带着这个念头，王愣慢慢闭上了眼睛，在星光的陪伴下，尝试着入睡。无论明天会带来什么挑战，他都必须保持清醒和警觉，因为他不仅仅是自己命运的守护者，更是整个人类文明火种的看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