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饭局
周初言把钱正式打入曹鹏程公司的当天，孙冉要吃饭庆祝，周初言自知已经步入和以往不同的生活轨道，自然得去适应一些人情法则，吃饭是小，问题是这顿饭的意义，他们对他表现的越是热情和重视，他的压力只会变大，让他意外的是，刚在餐厅包厢落座，李清清就突然出现了。
她头发散披在肩上，穿着件蓝色衬衫和灰色西裤，虽然打扮比平时利落了些，但败笔却在俗艳的妆容上，他脑海闪出秦朵，要是她绝对不会画这样重的浓妆，还想起何紫蓝，她虽然常持着浓妆，却艳丽明媚，他甚至想，如果自己是个女人该如何打扮。
李清清没有坐在他旁边，只是含着笑打量了他一眼坐到了孙冉旁边，孙冉这种商业上成功的女人厉害之处，就是能从任何人身上找到可夸之处，并往你心坎里送，她先是就李清清的穿着和气质恭维一番，又看着她手腕上的钻石手链，夸了她的品味，李清清不禁眼里出现浮光，难得嘴上还谦虚着说：“在您面前，哪里敢说品味。”
孙冉把菜单推过去让她点单，李清清合上菜单朝周初言递过去，微笑着说：“今天是庆祝你们的合作，我只不过是个凑热闹的外人，还是你点吧。”李清清今天接到孙冉电话，得知周初言同意加入他们公司时，她很惊讶，因为周初言才向她提出分手，并表示不不愿进公司，突然来个大反转，猜想他可能是听进去了她的话，那孙冉这通电话会不会也是受周初言之托打来邀请她出席饭局？想借此和她和好，既然台阶造好了，她没理由不下。
周初言只感觉餐厅的灯有点晃眼，李青青咧起的大红唇，让他心悸，他推开菜单说：“你们看着来吧。”
最后还是孙冉接过菜单点起来，并不断询问李清清喜欢的口味，曹鹏程对周初言说：“我知道你这人不喜欢热闹，以后你就只管干好自己的事，乱七八糟的事儿有我呢。”
周初言没有说话，曹鹏程开了一瓶红酒，给在坐的大家倒上，然后举起酒杯对周初言说：“这杯酒是赔罪的，若将来你在这家公司呆的不顺心了，都是我的错，我现在话先撂这，若哪天你不想做了，随时可以退出，你的钱我会一分不差的退给你。”
此话一出，孙冉的笑在眼里僵住，脸色发起青，连忙说道：“这是什么晦气话。”然后举起酒杯对着周初言说：“不会有那一天的，咱们是合伙人，就得共进退，有钱一起赚，未来肯定会越来越好，你是专业人才，不好没道理。”说完哈哈一笑。
周初言喝了口酒，看了眼曹鹏程，又看了眼孙冉，非常郑重的说：“意义！我希望加入这家公司，对你们，对所服务的客户，对社会都是有意义的，我从来没在公司上过班，以后多多包涵。”一杯酒下肚，他觉得心里像被一把刀狠狠的剜了下，也觉得无比凄凉，他学医的初心是为世人，而世人把他逼到无路可走，他所要创造的意义，究竟有什么意义？他突然感到茫然。
随着几杯酒下肚，大家话匣子逐渐打开，孙冉和曹鹏程说起这十多年创业的艰辛，李清清也说出虽然人在医院上班，但一直不甘心一辈子只做个会计，她想要有一番作为，并说起学生时代对当医生的父母的抱怨，周初言听着他们的话，眼前总会浮起尸骨已经化为灰烬的沈莹莹，他不是个擅于诉说不幸的人，也不是个爱抱怨的人，可自从出事后，他就觉得心里堵的慌，在夜半醒来烦躁的想发狂，对于眼前的这些人，他完全没有想要表达内心的欲望，甚至想把桌子掀翻泻去已经快在体内成灾的愤怒，但他还是持着筷子平静的吃完了这顿饭。
餐厅外，曹鹏程和孙冉打车先离开，李清清带着丝醉意对他说：“周初言，真没想到你会同意加入他们，你是不是让孙冉叫我来的，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说吧，我听着呢。”
周初言看着李清清的脸，此刻她的口红淡了，眼妆有些晕，眼里的醉意给她增添了一些朦胧的美，好在他还算清醒，非常认真的对她说：“我加入这家公司，不是为了你，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今天会来，但我得向你道歉，我不该轻易的和你开始，这几天我也在检讨自己，对不起。”
李清清顿了顿，手捋了捋头发，脸上的肌肉颤动了下，笑了，盯着他说：“周初言，你听着，世上不止有你一个男人，我李清清既然敢追你，那自然也输得起，我只是想不通，你已经到了这个田地，还清高什么？刚才吃饭时还谈什么意义，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吗？你只是不敢承认你和我在一起是想利用我保住自己的工作，你想和我结婚来保障你后半生的衣食无忧，周初言，你别觉得自己很高尚好吗？当听到你那些言之凿凿话，我就想吐。”
周初言后背发僵发麻，李清清继续道：“你迟早有一天会因为把我甩了后悔，我今天会来吃饭，你别觉得是为了你，我要干什么事，你以后就知道了。”说着摇摇晃晃的走了。
周初言感觉自己的脚像陷在沼泽里，不断的动也在沉没，不动也在沉没，他带着一种极其沮丧的情绪打车到小区门口，他已经记不清李清清刚才说了什么话，总觉得脑袋被一种巨响轰鸣着，他看到不远处何紫蓝正在锁店门，于是站在原地等她，他竟然对脚下的路感到恐惧。
何紫蓝走过来打招呼，他还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明显脸上有醉意，何紫蓝问了他的新工作情况，并为他加油打气，一直念着他好人有好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之前听这些话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听到这些话，却想哭，他手在何紫蓝肩上拍了拍说：“你也要加油，出了三伏天，就做手术吧。”
何紫蓝淡淡一笑，眼里却很落寞的说：“哥，天要绝人，怎么会给你机会生还，生死由命吧，之前我总想反抗命运，现在累了。”
周初言没有说话，以为她只是在抒发对命运的见解，在小区广场就分开后，当到达自己单元楼，上楼后，发现门把上挂着一个塑料带，里面放着粽子，里面便利贴写着：“我妈老家寄来的肉粽，若端午有时间，你我还有紫蓝，咱们一起吃饭吧。”最后写着“秦朵”两个字。
他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好久，才给秦朵发微信，告诉她粽子已经收到，并道谢，同时为纪录片的事向她道歉，秦朵回复道：“不管你做出任何选择，都没有必要和义务向别人道歉，我们都在小心翼翼的往一条对且安全的路上前行。沈莹莹自杀的原因，我还是想再继续了解下去，当我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像离弦的箭，只有目标没有回头路。不管你愿不愿意配合我的纪录片，以及愿不愿意走为自己正名的路，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认知，我已经把你当作我在这个城市的第一个朋友，不知道你呢？”
周初言反复的看了几遍这段话，很用力的在输入框敲了几个字：“很荣幸在身处飓风中，还能成为你的朋友，既然箭已离弦，那就朝着目标走吧。”他在饭局中带回的沮丧情绪，因为秦朵的几句话，竟然有所缓解，他站起，迈着发沉的腿走到餐桌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顺着喉咙一饮而下，然后把秦朵送来的肉粽放到冰箱冷冻，并发信息给小禾，让她端午节回家。
他得为了生活而让自己进入一个不喜欢的环境，但不能忘掉生活中值得期待的美好，秦朵说的没错，我们都在小心翼翼的往一条对且安全的路上前行，加入曹鹏程公司，虽然目前他还不适应，却是一条他认为可能对的路，他得走下去。
躺在床上，闭上眼，耳边是房间家电运行的声音，但没多久李清清那番话无比响亮的在他耳边循环着，她的样子也似乎在眼前不断放大，他突然惊出一身冷汗，然后像救命似的打开台灯。
仔细捋着，李清清说的没错，选择和她在一起是看到了她的价值，但他真的是想要利用她吗？他的初心是想要一个稳定的家庭，也想竭尽全力的去爱李清清，却在相处中，觉得窒息般的难受，他不想拥有一段打着爱的名义，却让彼此更不自由的亲密关系。
当他通过反复斟酌，觉得李清清刚才的话有太多断章取义的成分后，他熄了灯重新睡下，可睡意像似抛弃他，虽然合着眼，大脑却无比清醒，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听到外面的鸟叫，好不容易意识陷入朦胧，闹钟响了，他连忙起来洗漱换衣，连饭都没吃的就跑出门。
在地铁站，他看到了秦朵，两个人隔着人流远远一望，如在烽火中看到了战友，可当随着人流进入车厢，觉得刚才只是错觉，甚至连秦朵这个人在他生命的出现都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