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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驸马,你坐啊
东海碧波之下,水族宫殿之中。
柱以白璧,砌以青玉,床以珊瑚,帘以水精;
雕琉璃于翠楣,饰琥珀于虹栋。
娇娥美婢,彩袖仙衣;水袖翩跹,轻若飞举。
“驸马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啊?”
仙衣灿烂如火精,长角峥嵘若珊瑚。宝座之上,“男人”手拿玉杯,漫不经心。
“父王恕罪,小婿近日有些心神不宁。”
宝座左侧下手,头戴紫金冠的青年歉意举杯,姿态恭敬。
“心神不宁?是因为拿万人炼了白骨幡,还是因为你插手西南局势啊?”
青年面色惶恐,连忙离席,五体投地:
“父王,孩儿并非有意隐瞒....”
额生龙角的男人眼神玩味,正准备继续敲打几句,屏风后忽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父王~”
男人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无奈,跪倒在地的青年却是嘴角翘起。
“月娥~”
抬起头,眼带爱慕地呼唤宫装女子,随即又有些畏惧地看向上首的男人。
青年的小动作被宫装女子尽收眼底,不觉有些心疼。
“驸马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都是一家人,父王责骂几句也就过去了,总跪着干什么?”
说话间便将青年扶起,两人卿卿我我,一道入座。
“月娥,此事是我不好。此前江右大水,不是生出许多饥民吗?世家巨富趁机哄抬粮价,饿殍遍野。”
“你知我心肠软,见不得这些悲苦,索性炼了一道白骨幡,帮他们收拾一番遗骸怨魂。”
“正好西南狮驼岭出了个厉害人物,我有些结交的心思,便把这白骨幡顺便送了出去....”
“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左右不过是些饥民罢了”,敖月娥浑不在意,笑吟吟地对着上首的男人举起酒杯,青年见状也一道举杯。
“赈济灾民,安抚百姓,那是人族官员的差事。他们自己做不好,驸马这是给他们帮了忙。”
“泾河龙君家的九郎还曾降雨淹死千户人口,东海那位也不曾大动干戈,只是流放去黑水河罢了”
“驸马不过炼个法宝玩一玩,哪值得父王上心?”
男人听得此言,教训的心思也就淡了,脸上露出宠溺的微笑:
“小月娥说得是。”
“我龙族屹立东海数千年,底蕴之深厚,连人间帝皇也要礼让三分。区区几万饥民,还不被我放在眼里。”
话语傲然,下首的夫妇二人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族王朝虽旋起旋灭,到底也还是有几个人杰。你们不要光看到泾河九郎的威风,也得想想灵隐寺下面关的那个孽障....”
夫妇二人面色一凛,口称受教,男人这才满意地举杯,一饮而尽。
那青年见气氛缓和,拍一拍手,“奔波霸,灞波儿奔”
一头黑鱼精和一头鲶鱼精闻声而入,手里各自捧着一个纹饰华丽的玛瑙酒樽,樽壁透明,隐约可见其内琥珀色的酒浆。
那黑鱼精正是前往狮驼岭的使者,显然是早已回来复命。
青年亲自接过酒樽,为两人斟酒:
“这是庞家三郎特意托吴海龙送来的“欢伯”,便是在漳州世家之中,也算上乘了。”
“父王,公主,请满饮此杯。”
男人酣饮琼浆,面露欢欣,“好,好,驸马有心了”
“夫君,我听闻那俞虚江最近正大索水寇,吴海龙怎有胆子在此时跳出来?他就不怕戚南塘那头恶虎?”
青年似是酒醉现真情,闻言搂住女子香肩,哈哈大笑。后者不由嗔怪:
“夫君笑什么?”
“公主殊为可爱,我喜不自胜”
女子娇笑着贴入怀中,“坏人,怎么这样欺负我?”
男人笑看小夫妻打情骂俏,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公主,俞龙戚虎是厉害,可这汪洋大海,又不是只有他们一波人”
“庞家史家这些世族,哪一个不是和吴海龙、汪一本往来密切,更不用说还有倭寇生事.....”
青年瞳孔微缩,眼前恍惚出现一具巨大孔雀残尸,其上有一神人,面目不清,若有若无的声音回荡耳畔。
..志诚之心,行金刚之举....修罗手段....赏善罚恶....天地鉴之.....
‘孔天骄竟然死了?!是谁?!’
冥冥中一股感应涌上心头,青年虽说不明白,却知那神人就是大敌。
心中惊涛骇浪,可在外界来看,青年只是微不可察地一顿。
“....任他们这些人在海上兴风作浪,到头来,不也得看我族的眼色?”
“碧波虽有万里,定海神针却只有一条。莫说是戚老虎,就算大吴皇帝提着丹炉在后面追,吴海龙也得把这坛‘欢伯’送来,为父王和公主助兴!”
此话一出,水晶宫里顿时洋溢快活的空气,笑语声声,隐去了青年眼底那一丝狞恶。
笙歌再起,水袖又飞,歌舞曼妙,好似蓬莱方丈,异境瀛洲.....
........
顺天府,皇宫西苑。
“陛下,西川镇抚使李长庚日前来报。称狮驼岭一战,尽杀三大妖王,一山妖魔十不存一,我军伤亡不过百余,大获全胜啊!”
“狮驼岭群妖,土鸡瓦犬尔。朝廷天兵一至,顷刻化为齑粉,我大吴天下无敌呀!”
“陛下,李长庚驻守西南十数载,如今又立此大功,是否应当拔擢入阁?”
“......”
溜须拍马与请功声络绎不绝,好似来到市井菜市,难以想象这只是七八个人发出的声音。
正当众人歌功颂德之际,却有人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此番获胜,实仰赖陛下洪福、仰赖神兵威力,真社稷之幸、百姓之福。但要说李长庚立下大功....之前不是说狮驼岭有祥瑞吗?不知祥瑞在何处啊?”
此话一出,西苑内顿时安静下来。
一个尖细的声音悄然响起:
“奏章上说,战时情势混乱,或许误逃了祥瑞。李长庚自知不力,伏请陛下惩处。”
提问之人越众而出,却是个仪表堂堂的中年人,只是脖子短了些,左眼有些小。
“哼,什么误走祥瑞,我看李长庚分明是故意为之!他此前就对陛下修玄多有忤逆,玄都宫营建之时更是大放厥词”
“说什么‘修斋建醮,建兴宫室’,‘陛下误举,诸臣误顺,无一人为陛下正言’?”
“这等无君无父之辈,哪知体谅陛下的苦心?建宫室,迎祥瑞,礼敬神佛,不正是为了祈请天命庇佑大吴吗?”
“狮驼岭这一仗,或许本不必大动干戈,只是李长庚擅起战端,不得已而为之.....”
一通数落,好似这一仗本不该打,朝廷吃了大亏一般。
话到最后,图穷匕见:
“.......如此耗用国帑,耽误玄都宫的营建,李长庚是先有罪后立功。”
“功过相抵,拔擢便免了吧!”
此话一出,一个身材高大如武将的男人立刻站了出来,胸前赫然与小眼男人一样是二品锦鸡补子。
“将士为国用命,反而受罚,是何道理?颜东楼,说到建宫室,上月江右发大水,你的赈灾银呢?”
“你眼瞎了不成?五万两白银早已拨付,圣旨上写的明明白白!”
“放屁!五万两白银能买多少米?小阁老算得清楚吗!”
这话似乎正戳到痛脚,小眼男面有愠色,咬字一个比一个重:
“陶中玄,这话该我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