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梦想撞进现实

在现实面前，该怎么对待梦想？

来访人小档案

昵称：嘉玲

年龄：38岁

婚育：已婚已育

职业：培训机构老板、保险代理人

嘉玲是我见到的第一位“小朋友”，白净的脸上有一双令人难忘的眼睛，坚定且自信。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微笑，这种笑会让你对她产生一种敬意。

1．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和孩子们在一起

嘉玲：哈哈，倪萍老师，别叫我小朋友，我已经是有两个女儿的妈妈了！

倪萍：哦？好福气！

嘉玲：我是一个特别喜欢孩子的女人，我想如果不是经济条件实在不允许了，我一定会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生第三胎，给国家做贡献，别说三胎了，生十个八个都行。

倪萍：哈哈，怎么跟我年轻的时候想的一样啊，我一直后悔没有生八个！

嘉玲说职业梦想之前先说起了孩子，满脸洋溢着做母亲的知足。

嘉玲：我觉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和孩子们在一起，陪他们一起玩，教他们各种知识和技能，看着他们犯错和成长。

我来北京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一个幼儿培训机构做前台，我太喜欢幼教这个行业了。刚开始的时候，小小的出租屋和培训机构两点一线是我的生活常态。

嘉玲：我从前台干起，销售、市场、教学什么都干，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家长们有什么需求。那些年，我一天都没休息过，总担心今天要是不去工作我的孩子们该怎么办。因为孩子这种神奇的小生命，让我其他的欲望都降低了。

倪萍：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事业上有突破的？

嘉玲：我当时很快就成为行业内的顶尖人才了，也正是因为我有这股拼劲儿和卓越的业绩表现，我当时的老板给了我参股做合伙人的机会。

我那会儿刚结婚，我爱人是军人，工作很稳定。我们住在他部队分配的一个单身宿舍里，手里有双方老人给的一些礼金，凑一起有个三十来万元。当时年轻啊，意气风发的啥都不怕，脑门儿一热就把这钱拿出来投了一个校区，结果赶上了中国教育行业起飞的高光时期，第一次投资八个月就回本了。回本以后就开始跟着投资第二家，第二家也是十个月回本。然后就是第三家、第四家，跑马圈地一样，迅速扩张。除了我自己参股的五个中心，我还协助我加盟的早教品牌在中国开了两百多家分店，投资商也都是主动找上门的，一直到2019年都比较顺。

嘉玲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满面春风，语速快得惊人。让人惊讶的是她在这马不停蹄的创业期间竟然还忙里偷闲地接连生了两个女儿。

这就是人们说的女强人了吧？我看着眼前清秀的她，一直在想，真强大啊！

她说自己和老公感情很好，还把父母公婆四位老人都接过来一起生活，大家相处融洽，从未有过矛盾。他们有条件能让生养他们的父母都过上比从前更好的生活。两家三代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忙乱却温暖，多么智慧和勇敢！嘉玲觉得自己在30岁的时候已经成为人生赢家了。

我赞赏地看着她，多么好的女儿和儿媳！还把爸爸、妈妈、公公、婆婆接过来一起住，佩服！我夸她就是人生赢家！

2．生活太顺，不要得意忘形，小心“栽跟头”

嘉玲：其实这十年太顺了，顺到我自己都觉得需要栽一个跟头。因为跑得太快，不知道思考，没有风险意识。

嘉玲就这样一直笑着跟我说她栽的这个跟头。

嘉玲：2020年，疫情来了。从2月份开始，教培行业所有校区全部停课，但员工的薪水要发，商业房租要缴。我每天都不敢睁眼，睁开眼就是几十万元地往外丢，接着有股东开始撤资。不只我们，周围的很多培训机构和健身中心干脆就直接关门了。

聊到这里，她不说话了，我懂她。

你也许能体会丢了几千元钱是什么感觉，可两千万元呢？她以青春、热情、快乐为代价，用十年辛苦劳动收获的总和却在这个冬天归零，还背负了巨额的外债。对于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还要照顾四位老人的嘉玲来说，这不仅是倾家荡产，更是几乎摧毁了这个家的顶梁柱。这是致命的摧毁，太残酷了。

嘉玲说在那几个月，“脑子里的血都绷不住了”，明白往后的生活将会是断崖式下落。

我也有些绷不住了，这是实实在在的“一夜回到解放前”。

我递给嘉玲一杯普洱茶，她接过杯子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眼睛里有泪水。

倪萍：想哭就哭吧，我还没你坚强！真的，嘉玲，你太强大了，如果是我，早就完了。这些事你家里人知道吗？

嘉玲：只有我爱人知道，我们家里的其他人全都不知道。他们知道了也帮不上忙，还糟心。我咬牙维持着家里原来的生活水平，该吃吃，该穿穿，不想降低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指数。只有周末我爱人回家了，睡觉的时候，我会在他怀里哭一场。我爱人就一直紧紧地搂着我，直到我哭睡了，他才松手。

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面前坐着的嘉玲。

倪萍：我最佩服你这样的女人。你这种担当，这种坚强，这种家庭责任感，让我坚信，你还有更好的未来。

嘉玲：倪萍老师，你不是在安慰我吧？

倪萍：不是，这是我的直觉，我相信。

我给她递了一张纸巾。

嘉玲擦了擦眼泪。

嘉玲：有人劝我实在没办法就把几个学校关门跑路算了，反正大环境如此，也不是只有一家机构这么干。我说这可不行，我是军嫂啊！这不仅是一个称谓，更是责任与担当。家长在我这里给孩子缴费办卡是对我的信任，咱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干昧良心的事。

她夜夜失眠，想各种办法自救。她先是止损，把自己学校的低幼孩学籍以低价转让给有生源需要的线上教育机构。同时为了满足还债和家庭正常开支的需求，兼职从事保险代理人的工作。

倪萍：卖保险，这对你来说是个很艰难的转折吗？

嘉玲：我以前看不上卖保险的，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需要赚钱还债，我的学校只要还开着就会产生房租和日常费用，还有之前欠下的要退给家长的钱。好在我老公有稳定的收入，足够支撑两个女儿平时要上的钢琴课和舞蹈课费用以及房贷，家庭每月固定支出要两三万元。我妹妹从事保险工作很多年了，她现在一个月能挣十七万元。我就想着我再优秀再拼命，也找不到能挣这么多钱的工作啊！何况时间还自由，可以一边卖保险一边继续打理我的学校，就动了心。

我看到了美丽女人的样子，即使没有盛装华服，她依然在灯光下舞动着人生。长发下流着汗水，心里滴淌着血水，嘉玲脸上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又散发出坚定自信的目光，她又笑了。

是的，像嘉玲这样能力非凡又肯拼命的人一定行的。她入行保险业没多久就做得相当不错，但新的问题又产生了，家人们始终认为卖保险不是一个正经工作，不停地劝说她放弃。

同时，随着保险业务越做越好，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开始感到羞耻了。这种羞耻感一天比一天更强烈，是坏事怎么偏偏降临在自己身上的那种羞耻，是以前一掷千金现在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的那种羞耻，是创业期间曾为了事业而忽略了对大女儿的陪伴却最终两手空空的羞耻，是熟人们过去见她无比热情现在见她能躲就躲的羞耻……

她忘不了第一次向一个学生家长推销保险产品时对方惊恐的眼神。嘉玲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现在她开辟业务也会下意识规避熟人圈。

嘉玲又不说话了，端起茶杯的手有些抖。我本能地开始心疼她了。她才30多岁啊！

3．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没有“容易”二字

是的，要脸面还是要实惠，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个问题。

孩子学习不好了，家长觉得没脸面；老公赚钱不多了，老婆觉得没脸面；父母不够时髦了，孩子觉得没脸面；雇主家财富不够多权力不够大，做保姆的都觉得没脸面。

脸面是个什么东西啊？是虚的，又不能当饭吃。人啊，活在哪里都不应该活在别人的眼里和嘴里，可我这通俗的理能说服嘉玲吗？嘉玲一直在哭。我真是太心疼这个孩子了，可我该怎么跟她说清楚脸面和钱的关系呢？

说我自己，这也许是最笨的方法了。但还是想告诉她，每个人都有相似的问题，只是你不知道。

于是我不得不再说一次我最不想提起的事，因为这或许能让嘉玲找到心里的那个同伴，那个影子。

倪萍：嘉玲，你要知道，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没有“容易”二字。我当年为了给儿子治病，向台里提出了辞职。我要挣钱，这是一件革自己命的事。那时候说挣钱，还是个难以启齿的事。放下那么好的平台，放下我手中曾视如生命的话筒，这确实是得把自己的心撕碎了。

当时我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看着躺在我怀里的儿子，一个鲜活的生命面对着我，能救他的只有父母啊！无数个黑夜我睁着眼睛问自己：怎么办？我会后悔吗？这样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倪萍：那时候不是没有闲言碎语，只是在孩子的生命和未来面前，那些难听的话不算什么。“我一定要把我儿子的病给治好”，这是我当时唯一的信念。我曾经要强地给自己定下各种目标，要成为这样的人、那样的人。只有当灾难降临的时候才发现生活是自己的，即使所有人都对你赞不绝口，又能怎么样？更何况从来没有人可以赢得所有人的美誉，别把这些虚的名头看得太重。在自己真正的人生和苦难面前，虚无的脸面一文不值。

你刚才说不能降低家人的幸福指数，听到这话那一瞬间，我的心被猛扎了一下。我想起最难熬的那段日子，是70多岁的妈妈一直陪着我。那时候我妈连长了毛的面包都舍不得扔掉，刮掉上面的毛，用锅蒸了再吃。她知道我没钱了，她知道我需要钱，但我那时候没想到我妈也是需要照顾、需要爱的老人了！你看你在这一点上，比我好太多了，这叫人性的光辉啊！

嘉玲，保险业是朝阳产业。职业没有贵贱之分，任何一份工作只要你认真对待，它就会给你足够的回报。

至于流言蜚语，这一点我也深有体会。说实在的，人生太漫长，我不会把所有对我的赞美或诋毁都放在心上，为它们去纠结，完全不会。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一样，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光芒。

倪萍：梦想只是个方向，只要你足够强大，弯路也可以变成通途。人生的路啊，本来就是摸索着前行的，在弯路上摔了，大不了爬起来重新起个头好了。

4．埋头苦干，把自己打造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

人生的自画像，不是描绘一时一事，而是生命的全过程。坚持内心，不断地往人生的画纸上涂抹自己喜欢的颜色，最终会描绘出你自己满意的样子。

我极力想让嘉玲振作起来，跟她说我当年最无助的时候就想到了尖毛草，这是我从给儿子买的一本童话书里知道的。

倪萍：非洲大草原上生长着一种奇异的植物——尖毛草。

当春天来临时，其他植物开始疯狂生长，而尖毛草仿佛压根儿就没感受到春风的召唤似的，始终保持在一寸左右，就像被抛弃的可怜虫，显得寂寥而寒碜。尖毛草总是那么不紧不慢地吸收阳光雨露，像一个光吃饭不长个儿的小孩，几乎看不见有什么起色，比草原上的许多野草都低矮。

倪萍：可是只要一场大雨降临，尖毛草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每天以一尺半的惊人速度向上猛长，不到一个星期，就能长到一米六七，有的甚至达到两米高。

后来人们通过研究发现，尖毛草之前不是没有生长，只是因为它长的不是地面上的茎，而是地下的根。

在漫长的时间里，尖毛草的根不断向地下扩张，最深的地方能达到二十几米，它的根系牢牢地锁住水分，吸收土壤中的营养成分。当蓄积的能量达到成长的需要时，只要一下雨，尖毛草就会在短短几天时间内长成草中佼佼者。

今天的你不管选择去做什么，只要不断地去储存知识，增长见识，了解市场状况，一旦时机到了，你就有可能长成最粗壮的那棵树。

无论是植物还是人，要想有所成就，就必须学会隐忍，先扎根埋头苦干，在机遇降临前，把自己打造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扎根的时候，别惧怕被看不起，小草自然不被重视，但依然自在生长。外在的一切浮华只是手电筒给你的一束光，它照你一下你亮一下，电用完了就暗下来了。但别忘了你自己也有个开关，只要你一直在充电，属于你的光芒就会越来越亮。所有外在的光都是虚的，只有你是实的。

倪萍：也许父母想要你的人生不是光芒万丈就是安稳无忧，他们当然是为了你好，但那真的是你自己也想走的路吗？或者说，真的是适合你走的路吗？决定我们人生道路的，只能是我们自己。

我越说越激动，几乎想站起来抱住嘉玲的双肩告诉她：年轻是最有权利去编织梦想的时光。但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全力以赴追求梦想重要，还是暂时放下梦想陪伴幼小的孩子重要？这是今天很多职业女性无法抉择的难题，一万个家庭有一万种选择。现在绝大多数的教育理念都说教育不可逆，孩子小的时候离不开父母的陪伴。我是非常赞同的，但是嘉玲几乎没有选择，必须放下孩子挣钱还债。

倪萍：你知道孩子想要什么样的妈妈吗？国外有个心理专家做过一次小测试，给100个小学生发了调查问卷，问他们是喜欢一个没有工作，但可以全天24小时陪伴照顾他们的妈妈，还是喜欢一个当外交官，工作非常忙很少有时间陪他们的妈妈。人们猜测选择前者的多，但奇怪的是，有80%的孩子选择了外交官妈妈。心理专家就反思了，我们以为孩子的内心只有日常生活陪伴照顾以及情感的需要，但其实孩子在本能上也有荣誉感的需求。他们知道阳光灿烂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也知道阴天下雨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喜欢阳光的温暖，也喜欢落雨的清凉。

倪萍：这个测试告诉我们，活好自己，做好孩子的榜样，当一面无比光亮美好的镜子，对孩子的一生影响更大。

嘉玲你知道吗，你为了梦想而努力奋斗的样子很美，为了家人而忙碌的时候也很美，为了自己的不完美而内疚想办法去弥补的时候更美。女人到了中年时的成长，是自我的接纳和成全，是终于承认自己所有的好与不好，是不再害怕孤独与流言。

嘉玲似乎听进去了。临别时，嘉玲说：“倪萍阿姨，我能抱抱你吗？”我说：“我也想抱抱你，孩子！”

年龄相差近30岁的两个女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嘉玲伏在我肩上又说了一句：我欠的债可能不止两千万元，学校一直不能开，我就会一直赔下去。

我听到这个惊人的数字，把她抱得更紧了，我们俩都哭了。

孩子不怕，你还年轻。我只轻轻地说了这句话。她走了，我一直惦记着她，一直想谁可以帮她呢……

和嘉玲聊完，我想把卡耐基写的这段话送给她——

“这个世上能百毒不侵的女人，都曾伤痕累累；能笑看风云的女人，都曾千疮百孔；每一个自强不息的女人，都曾无处可依；每一个看淡情爱的女人，都曾至死不渝。我们历经千帆终于明白，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爱自己。”

嘉玲，听见了吗？好好爱自己，才能一直向前走。

人生问答题

你认为面子和赚钱哪个重要？

A．挣钱更加重要。因为钱可以帮助人实现自己的梦想，创造更好的生活。

B．面子更加重要。因为面子可以让人获得尊重、认可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