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二妈说起贺秀莲
下午,孙少安和孙玉厚又去农田基建会战工地出工了。孙刘氏把孙少平买回来的米面,放到各自的缸里归置好,把十斤肥猪肉炼成油肉存在罐子里,打算以后慢慢吃。然后又把羊腿拿到柴房里冻起来,准备等泥窑面、安门窗那天请人吃。
忙完这些家里的营生,便拿着柴刀去旷野砍柴去了。
孙少平则在院子里,给金俊文打下手,做门窗。吃完饭孙少安便把金俊文请了过来,为此金俊文还特意跟农田基建会战工地请了假。
兰香则烧了一大锅茶水,不断地跑出跑进给金俊文添茶倒水。并且还把柜子里攒下的一盒王满银孝敬孙玉厚没舍得抽的纸烟拿了出来,给金俊文抽。
就这样,一顿忙活,转眼间,来到了腊月二十六。门窗做好了,到了泥窑面、安门窗的日子。孙少安和孙玉厚早早的就向农田基建会战工地请了假,王满银一家,孙玉亭一家,也来帮忙。说是帮忙,其实是来蹭今天的一顿好吃食罢了。
孙少平心里有数,但是他并没有说破,他觉得一家人,就应该这样热热闹闹的,谁家有个事凑到一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就把事做了,挺好。
除了做门窗,孙少平还让金俊文做了一个茶几,一个餐桌,四把椅子,和一对小木柜子,作为家具。
孙玉厚看着这些家具,虽然心里常常骂孙少平败家,不会过日子,但是脸上的笑容明显比以前多了起来,心里异常高兴,觉得日子总算过好了,有了盼头。
大家一起上手,赶到中午前,把窑面泥好,门窗安上,孙少安走进窑洞,看着崭新的窑洞,想到以后住在崭新亮堂的窑洞里,娶妻生子,忽然高兴地笑了。他觉得这才是他想要生活。
但是现实总是没有想象的美好,他也不准备住新窑洞。他打算留给年老的爸爸、妈妈,和祖母住。他觉得他们年纪大了,更应该享受美好的新窑洞。
接着,便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今天的午饭格外丰盛,兰花和孙刘氏整整做了一个上午。有炖羊肉,有炖野鸡,还有一大盆猪肉烩粉条。主食是玉米面窝窝。
这一顿,可以说是,比过年都丰盛。
孙玉亭看着大块的炖羊肉,大块的顿鸡肉,大片的肥猪肉片子,对孙玉厚道:“哥,你家不过了?咋吃这么好!”
孙玉亭的话,马上引起了同来帮忙的田福高和金俊文、金俊武两兄弟的赞同,纷纷出言道:“就是,玉厚哥,你不过了是咋地,吃这么好。”
孙玉厚满是褶皱的脸上笑的像朵绽放的菊花似的,摆摆手,“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自然是要吃的尽兴才好。”
其实他心里则想着,要不是少平娃穷讲究,买了这么些吃食,我才不舍得哩。
贺凤英闻言,道:“哥家打了新窑洞,光景过好了,就缺给少安娃说个婆姨了。”
“我有个本家亲戚,叫贺秀莲,女方人很好,长的有模有样,也会操持家,给我捎来话说,让我替她踅摸个好男人。我看咱们少安娃一表人才,又是响当当的好后生,她一定能看上。”
“哥,你看,要不让少安娃去柳林镇跟秀莲见一见?人家秀莲可说了,只要男方好,可以不要彩礼。这可是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啊。”
孙玉厚一听,立马心动了,觉得这就是他孙家要找的媳妇。
孙少安则突然想到了田润叶。一想到这个让人欢喜,又让人惆怅的女子,孙少安就不由自主的让人烦躁,于是闷不作声的端起脸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该来的,果然还是会来。
孙少平则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句,转头看孙少安,看他哥会如何抉择。
其他人则纷纷觉得是好事,觉得孙家一定是上辈子烧香拜佛,做了行善积德的事,才能遇到这么好的姑娘。
沉寂了一瞬,孙玉厚前几天知道了田润叶和孙少安的事,征求意见道:“少安,你看这事?”
孙少安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一瞬间作出决断道:“我不想去,我现在还小,还不急着找,还是再等等看吧。”
孙少平不由得为老哥的决断点赞,他觉得老哥总算刚强了一把,总算做出了正常的抉择。
孙玉厚知道孙少安心里还想着润叶,也没有再出声打劝,默默地拿出烟布袋,卷了一根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贺凤英还要出言相劝,但是孙玉亭一看少安的脸色,很识趣的制止了贺凤英。
其他人则纷纷为少安惋惜,错过了这么好的媳妇人选。
这只是个小插曲,一顿饭是说说笑笑中结束,兰香去找金秀耍了,孙刘氏收拾完锅碗瓢盆和剩菜剩饭,又拿着柴刀去砍柴了,孙玉厚喝了点酒,睡着了,孙少平在新窑洞里看书,他又跟润叶妈借了本《战争与和平》,王满银一家,孙玉亭一家,和前来帮忙的田福高、金俊文、金俊武兄弟,也都离开了。
孙少安躺在自家的窑洞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总是想起田润叶的音容笑貌,挥都挥不去。
想起小时候,俩人一起过家家,村里人戏称润叶是他婆姨;想起十岁那年,在学校他的裤子屁股烂了,被同学们笑话,润叶从家里拿了针线,笨手笨脚的给缝补;想起那年夏天,在东拉河里,他俩都脱的光光的,下水玩耍,然后相互往彼此身上抹泥巴……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自家的烂包光景,虽然如今打了新窑洞,也把生产队的饥荒还上了,但是依旧缺吃少穿,生活没有多少进项。
何况过了年,弟弟妹妹,也要去原西县和石圪节上学,到时候又是一笔开销,他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把这个家操持好。
他越想越烦躁,越觉得与田润叶差距大,不是他一个穷苦的泥腿子能娶的媳妇,首先田福堂那关就不好过。
田福堂是绝对不会允许田润叶跟着他一个土地里打滚的庄稼汉受苦的。
除非自己能摆脱庄稼人的身份,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可是这咋可能吗?
他痛苦的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实在是找不到破局的办法。
只能无奈地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