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琰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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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太子(中)

北境军中,栾彧与苏清风、呼延霆三人在军帐中。

“将军,公爷也太偏心了,蒋兴孙达一流,平日里只会溜须拍马,消极避战,动不动就主张贿赂西昌王室以保北境安宁,简直是养虎为患,饮鸩止渴。”呼延霆怒道:“偏这样的人,公爷竟然请旨朝廷加封,而将军你呢,这两年来,北境哪一战不是将军身先士卒,血战沙场,如今只得一安北将军,而我哥哥,战死沙场也……”

“阿霆,你放心,呼延雷副将绝不会白死,本将军终有一日会给你一个交代。”栾彧低声道,声音深沉坚定,一双剑眉紧锁,一对星目透出寒光,眼眶深陷,鼻梁挺拔,脸廓棱角分明。栾彧生于百族杂居之北境,自小混迹市井,十二岁从军,作战勇猛,一路被郭易拔擢为前锋将军,可虽如此,因栾彧不擅献谄,故而不得郭易欢心,虽重用,却难成心腹。

“清风,让你盯着的人,如何?”

“将军放心,已经摸清了。此人名叫郭添,家里三代人都是郭氏家奴,很受郭家信任,在京城,郭添的父亲是郭府总管。几年前,郭易将郭添带来兴庆,做兴庆国公府的总管。国公府服侍的人少,无甚大事,郭添来兴庆,明里是国公府总管,暗里是做郭易暗门生意的总管。这几年来,郭易私吞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少报阵亡将士吃朝廷空饷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军中人人皆知,只碍于他国丈的身份,不敢言语罢了。这还在其次,他这些年来守着兴庆互市,对大盛客商私自征税,普通百姓买不起,只有少数西昌贵族能买得起,于是客商就只贩些丝绸瓷器等贵重物品,加上十倍百倍的利,这加的利,多数也进了郭易的口袋。有些客商贩不起丝绸,为躲避征税,便一路向西,可那边都是西昌之地,常有客商被西昌骑兵抢劫身死。对此郭易竟不闻不问,如今更盯上了这生意的利头,要自己来做了,郭添现下已经组织好了商队,从今后,大盛兴庆到西昌的往来贸易,只能是郭家来做了,这可是一本万利,如今郭易已经不想再与西昌开战,最好是贿赂西昌皇室,两边偶然切磋即可。”苏清风说完,义愤填膺。

“莫再说了,心里清楚便罢,盯牢了郭添,别叫他死了,还有,摸清楚这些生意的账册所在,日后必有大用。”栾彧沉着脸吩咐到。

“是,末将明白。”

转眼入冬,临近冬至节,姜琰回到丞相府居住。只要出宫,姜琰便日日有约,京城各权贵,或巴结丞相,或献媚太后,皆想借助姜琰的门路,再加上含元郡主主持赈济灾民一事,得了太后与皇上的褒奖,更是美誉满大盛,因此上这半年来,只要姜琰回到丞相府,相邀求见之人几乎踏破门槛。

这日姜琰换了男装,独自一人带了碧茵到西郊大宅探视。

“公子,临近年节,每日里事务繁杂,为何还要去西郊啊,奴婢依您的吩咐,一直着人照应着,大宅衣食无忧,不劳您亲自去探看的。”

“哼,你这小丫头,莫抱怨了,天寒地冻,我若不亲自去关照,恐下面办事的人惫懒,不肯尽心,万一有失,我岂能安心,必要亲自去看过,无事才能安心,再者马上就是冬至节了,冬至是大节庆,我必要过去关照了节礼方是。”

“公子真是好心,一群逃难的人,有片瓦遮头已是极大的幸事,谁还敢奢望着过节呢。”

“莫要如此说,我即收留他们于此,便要以礼待之,纵不能万全,该有的总不能省,况这些寻常百姓,所求不多,只一桌寻常家宴,便已知足,丞相府中日常的一桌酒菜,便够西郊大宅所有百姓过节之资了。”

主仆二人说着,已策马到了西郊,进了大宅,碧茵牵了马去,姜琰走进宅院,便见一人迎面走来,正是吕护。

“公子,吕护这厢有礼了。”说着便深揖下去。

姜琰已认出吕护:“吕先生,不必多礼,吕先生不是返乡了?为何又回来,是否遇到何难事?”

“多谢公子记挂,在下并未返乡,乡中已无亲眷,此后吕护便四海为家了。事前向公子讨要金子,实是做了本钱,贩卖了货物,得了些银钱,是以如今返回,一来探望公子,二来为还公子本息。”

“哦?吕先生真是能人,吕先生能回来,我欢喜的很,莫说归还本息之事,吕先生若如此计较,便是不拿我当朋友了,先生若有心,只把这一路如何贩卖货物之事,与在下说说便是。”

“这有何难,请公子厢房一叙。”二人说着,一同进入西边厢房,这间房便是先前吕护养病之屋,如今吕护回来,还是居于此屋。坐定之后,吕护开言:

“公子,在下自那日出了京城,便一路向南,将一溢金子,全都换成中等丝绸,便改装成寻常农人模样,再一路向北,直到北境兴庆城外,便一路向西,过了西凉城,再往西至宣化一带,便悄悄将丝绸出手,再一路乔装,返回京城。”

“哦?先生这一路路途遥远,且安危难测,西凉宣化一带,已属西昌,先生就不怕被西昌人袭击么?”

“公子请放心,在下自有自保之力。到了西昌属地,在下便乔装成异族,西昌人一时也难以辨认。况且向北境贩货,当真是一本万利。”

“哦?未知吕公子可否透露,这一次所获几何?”

“公子纵使不问,在下也必如实相告,此次获十溢金。”

“只一溢金,就获利十溢,竟有十倍之利?”

“正是,若不是在下急于出手,利之更甚。公子不知,如今北境商贸已经被定国公控制,只有定国公的商队,才可在北境行商。定国公将大盛上等丝绸瓷器茶叶等货物,加几十倍,乃至百倍之利,卖予西昌贵族,获利丰厚。为防其他商队乱了价格,定国公便派北境军,乔装成普通农人猎户,四处抓捕商队,一旦抓住,货物被抢还是小事,为灭口,贩货的人多数也被诛杀,是以如今已经无人敢向北境贩货。在下偷偷贩运的中等丝绸,最合北境中等富户人家的胃口,上等丝绸价格太高,一般富户买不起,似这样中等丝绸,运到北境边城,卖给西昌的商人,最少也有十倍之利,这些商人再零散贩卖,纵然再加上十倍之利,也是供不应求。”

“原来如此,这郭易竟如此大胆,大盛明令禁止朝廷官员经商,他竟敢私自蓄养商队,还令北境军将士抓捕其他客商,真是胆大妄为。只是……”姜琰顿一顿,接着说:“吕先生,具在下所知,西昌国贫,莫说贵族,甚至是皇室,也无太多银钱,况且西昌人野蛮,穿不惯大盛的丝绸,也不喜我大盛的茶叶瓷器等物,郭易加利百倍,西昌人会买么?”

“公子所言极是,但有一事公子不知,西昌人买丝绸茶叶,多数并不是自用,而是一路向西,经楼兰至波斯,越是向西,当地的皇室贵族越是喜欢大盛的丝绸茶叶等物。西昌掌控除了兴庆之外的北境四城,把守住了大盛向西的要道,大盛的商队无法突破西昌骑兵再向西,那么西昌以西的那些小国,想要大盛的货物,就只能同西昌人买,西昌人将大盛的货物,加上几百倍之利,也一样不愁卖。只此一项,西昌人便获利无数,进而便会……”

“进而便会增加军费,提高骑兵作战能力,进一步打压大盛,假以时日,大盛恐会成了西昌后院,成了西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供应奇珍异货之地,帮助西昌赚取更丰厚的利润……”姜琰气极,“郭易竟然为了一己私利,用我大盛的货物,养肥敌国。”

“公子圣明,正是如此。是以西昌人严查大盛商队过玉门再向西,而在西凉宣化一带,大盛商队贩卖私货给西昌商人,西昌的骑兵反倒不甚在意。而定国公的人,主要在兴庆一带,西凉宣化属西昌,定国公不敢得罪西昌,少派人去,在下正是摸清了这些门路,才在西凉以西出手货物。”

吕护说完,姜琰定定的看着吕护,半晌儿,吕护有些不知所措之时,忽见姜琰立起身,深施一礼道:“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对北境,对西昌知之甚少,先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如若先生不吝,还请多多赐教。”

吕护见状,急忙起身还礼,口中道:“公子言重了,在下只是将眼见之事说与公子,怎敢舔称赐教,公子想要问什么,只管开口,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先生可知,如今西昌皇室之事。”姜琰又问道。

“在下只知西昌王成年的儿子有两个,长子元昊,骁勇善战,现下西昌战力最强的骑兵,皆是元昊部属;二子元勋,无甚建树,却十分得西昌王的疼爱,据说西昌向西的商队,西昌王便交予元勋掌管,因此元勋现下是西昌皇室最富有之人。其余之事,在下便不知了,公子若有意,在下日后便留心打听。”

“恩,如此,多谢先生。”姜琰道谢,接着问:“那北境军中如何?郭易如此妄为,军中竟无一位将领察觉么,难道是具已为其鹰犬?”

“具在下所知,北境军中,蒋将军,孙将军是定国公心腹,抓捕商队之事,也是这二人秘密为之,其余便不知了。”

“蒋兴、孙达,郭易刚刚上书朝廷,给了封赏……”姜琰沉吟,进而对吕护道:“多谢先生相告,先生此来,是先生记着在下相赠一溢金,是以去而复返,如今这一溢金之事已了,未知先生今后作何打算?”

“吕护孤身一人,了无牵挂,今后作何打算,吕护想讨公子示下。”

“吕先生有勇有谋,有将帅之才,这还是其次,去而复返,足见重义轻利,更加难能,在下有心相邀,未知先生可愿俯就。”

姜琰一言,吕护听后大喜,席地直立身体道:“吕护谢公子不弃,公子仁德,吕护愿终生追随公子,唯公子马首是瞻。”说着吕护便跪地叩首。姜琰扶起吕护道:

“如此,在下多谢吕先生。先生竟不问在下之身份,便诚心追随,足见豁达,在下若不实言相告,倒显得在下小家子气了。”

“这……公子莫怪,吕护也曾私下打探过公子的身份。”

“哦?吕先生可是已经探知我的身份?”

“实不相瞒,在下只知之前救下吕护的粥棚,是姜丞相府嫡女含元郡主所设,公子常在粥棚出入,救下在下,因此吕护猜想公子是丞相府之人,含元郡主属下。”

“吕先生说对了一半,在下确是丞相府之人,但却不是姜琰属下。”

“哦?未知公子是……?”

“在下正是姜琰。”姜琰含笑道。

“哎呀,吕护不知是郡主大驾,吕护失礼,还请郡主恕罪。”吕护得知对面坐着的竟是大盛第一贵女,京城第一贵胄,如今炙手可热的含元郡主姜琰,不觉大惊,急忙叩首。

“嗳,”姜琰急忙制止吕护,“吕先生莫要如此,郡主身份实不利出门行走,因此隐瞒身份至今,还请先生莫怪,这大宅中,除先生外,无人知我身份,还请先生保密,莫要吓坏了他们。”

“是,是,郡主何出此言,郡主万金之体,行走市井之间,自当隐瞒身份,以策万全。只是吕护想不到,大盛第一贵女,竟愿亲身前来这腌臜之地,开粥棚,照拂灾民……”

“吕先生何出此言,我身为大盛郡主,怎可以大盛之地为腌臜之地,受大盛子民供养,又怎能不爱护大盛子民呢。”

“正是,郡主高义,吕护衷心钦佩。郡主将身份实言相告,足见信任吕护,有何吩咐,郡主只管直言,吕护纵粉身也在所不惜。”

“如此,多谢先生。今下只一事,我想烦请先生,再去细细打探北境之事,不管是大盛北境军中之事,还是定国公之事,亦或是西昌皇室之事,还请先生费心,所需花费,先生只管开口。”

“是,吕护遵命,那吕护明日便动身。”

“嗳,先生莫急,眼下便是冬至,冬至是大节庆,先生不如就留在京城,过了冬至再启程也不迟。”

“如此,便依郡主吩咐。”

“如此甚好。”

姜琰与吕护在厢房中相谈许久,碧茵不敢打扰,只在大宅中各处巡视,见姜琰与吕护出来,便上前回禀:

“公子,奴才在各处巡视已毕,如今大宅中老少六十余人,具已有了两套冬衣,过节的吃食,以及过冬的炭火也都齐了,还有照公子的吩咐,府里管事的具已回府,安排了大宅中十个壮年妇人照应餐食等,如今各人都知道该干何事,公子可安心了。”

“恩,那就好。碧茵,见过吕先生。”姜琰一指身边的吕护。碧茵见姜琰与吕护交谈甚久,出来后吕护便一直跟在姜琰身后半步,已知端倪,便上前失礼,吕护亦回礼不提。

“大宅里的人,都要来给公子磕头,谢公子活命之恩,奴才想公子必不想受礼,因此回了。”碧茵又道。

“恩,甚好,不必谢恩了,今日天色已晚,该回府了。”

姜琰与碧茵别了吕护,出了大宅,姜琰一闪眼,似乎看到人影闪过,天色已暗,看不真切,虽有些疑惑,也未探究,回了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