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人
第一节 康家村
公元2015年7月，土库曼斯坦国立大学历史系教授尼亚佐夫来到敦煌。这是一个风沙肆虐的日子，漫天的黄沙，遮天蔽地。敦煌小城被千年的风沙裹挟着，惊恐且惶惑。
尼亚佐夫走出汽车站，打了一个出租车，穿街过巷，来到一个破旧的门窗都看不出漆色的旧屋子前。屋子的门头上，挂着一块已经有些变形的约有二十多公分宽的木板，木板上用红漆写着“收古董”的三个字。
尼亚佐夫推开了老式的木头门。
屋子里光线阴暗。黑洞洞的屋子仿佛有一块无形的隔板，让尼亚佐夫停止了脚步。他站在门口，还没看清屋子里的摆设，突然一阵少女的笑声从屋子里一路冲出来，尼亚佐夫忙朝旁边闪身。他刚躲到一边，一个穿着青花小袄的女孩子银铃般笑着，推开门，跑了出去。
女孩子花朵一般的容颜让尼亚佐夫既惊讶不已。他推开门，朝外看。小女孩穿着紧身天蓝色牛仔裤，上身是青花小袄，她在狂躁的风沙中犹如一朵被蹂躏的小花，被风沙吹得弯了腰，随时都能折断的样子。她在风沙中，艰难地跑了一会儿，她转过头，朝着尼亚佐夫笑了笑，拐弯跑进了另一条胡同。
一个穿着黑色棉衣的老人跌跌撞撞从屋里跑出来，跑到门口，转头看了看两边空无一人的胡同，恼怒地骂了一句：“死丫头，刮跑了活该！”
女孩子似乎知道老人站在门口，从胡同里探出头，朝着老人做了个鬼脸。老人跺脚喊：“苏娜，你给老子回来！”
女孩子不听他的话，转身跑了。
尼亚佐夫惊愕地看着老人：“您……您叫她苏娜？”
老人这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老人上下左右警惕地打量着尼亚佐夫：“你是干啥的？！”
尼亚佐夫指着女孩子消失的地方，问老人：“苏老先生，这个小女孩是您的什么人？”
老人死死地盯着尼亚佐夫：“你问这个干啥？！”
尼亚佐夫说：“苏老先生，您别误会，我是第一次来到敦煌，前些日子，我通过你们敦煌文化研究所的高先生，跟您通过电话啊。”
老人神情有些放松，转身进了屋子。
尼亚佐夫跟着老人进屋。
屋子里陈设简陋。靠墙放着一个看不清颜色的博古架，架子上，胡乱摆放了几件假古董。屋子中间，还放着一个铁炉子，冬天用的烟囱还没撤，烟囱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不知转到何方去了。靠窗的位置，放着两把罗圈椅，老人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拿出一把茶壶，开始泡茶。
尼亚佐夫硬着头皮，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刚要说话，老人咳嗽了一声，说：“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你问的什么康家村，我一点都不知道。不过你来了就是客人，我请你喝了这壶茶，你就赶紧走吧，我还要做生意呢。”
尼亚佐夫笑了笑，说：“苏老先生，今天这种天，不会有客人上门的。”
老人边泡茶边说：“你错了。我的客人都是这种时候来。”
尼亚佐夫端过茶杯，说：“那行，苏老先生，我不会打扰您很长时间的。我想问您，您的孙女为什么叫苏娜呢？”
老人说：“是我给她起的名字，没别的意思，好听就行呗。”
尼亚佐夫说：“您不知道康国有个王妃叫苏娜吗？康家村的人就是给她守墓的。”
老人摇头，说：“不知道。现在整个敦煌，都没人知道康家村，更别说什么王妃了。”
尼亚佐夫说：“您知道。敦煌也有人知道。不过这些人也都跟您一样，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知道康家村。还有，您不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您曾经是莫高窟的一个道士，您三十多岁的时候突然还俗……。”
老人的手猛然一抖。他转头，目光凶恶地瞪着尼亚佐夫。尼亚佐夫吓了一跳：“苏老先生，我完全没有恶意。您……。”
老人把茶壶墩在桌子上。由于用力过大，茶壶里的水溅了出来，烫了老人的手。老人抖着手，冲过来，猛然抓住了尼亚佐夫前胸的衣服。老人这几个动作，行动异常敏捷，完全不像一个八十多岁老人的样子。
老人原本眯缝着的双眼陡然睁开，眼珠子射出两道锐利的凶光。他恶狠狠地问尼亚佐夫：“你告诉我，是谁告诉你这些？！”
尼亚佐夫吓得抬起屁股，要站起来，被老人狠狠地摁了下去：“说，是谁告诉你这些？！”
尼亚佐夫说：“我……我是猜的。不瞒您说，我的导师跟研究敦煌文化的常先生是好朋友，他曾经从常先生听到一个故事，说莫高窟有个道士，救了一个逃到沙漠中的女人，这个道士后来就还俗了，跟这个女人结婚生子。常先生说这个人就住在敦煌，我来过敦煌好多次，找了许多人，都没找到这个道士。我一见到您，就可以断定，您就是那个道士，苏老先生，您说不是吗？”
老人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松开手，说：“我当然不是。你也真能胡诌。不过我警告你，你今天说的话，不许再说给第二个人听。否则，你很难活着走出敦煌。”
尼亚佐夫一脸的迷惑：“这是为什么？”
老人抬起手，制止他再说下去，说：“你来找我，还有什么事儿？我先警告你，别提康家村，我不知道！”
老人在椅子上坐下。尼亚佐夫也坐好。
突然一阵狂风吹开了屋门，风卷着黄沙冲进屋子。尼亚佐夫起来关上门，他刚要转身，突然老人在后面用毛巾捂住了他的鼻子。老人说：“年轻人，我今儿不杀你，是因为你跟高昌林说你是康国国王的后人。赶紧滚回你的老家吧。记着，以后不许胡说八道，更不许再来敦煌，要是你不听我的话，我保证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