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油尽灯枯
主帐里，老军医眉头皱得死紧，想说什么，但看到一旁失魂落魄、脸色白得不像话的君止，最后只发出一声叹息。
“将军，恕老朽……无能。”
“……什么意思？”他声音颤抖着：“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军医面上划过一丝不忍，实话实说道：“老朽不知道期间又出了什么事，但从脉象上看，夫人的身体……已经快油尽灯枯了。”
……何止油尽灯枯，分明就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老军医叹了叹，终究没说出最坏的结果。
君止却已经红了眼眶，他不相信老军医说的话，阮阮明明就躺在这里，她还好好的，只是有点累了想休息……
对，回京城！太医们肯定有办法！
先前阮阮身中剧毒都能好过来，如今……如今只是睡着了，找太医，他们肯定能让阮阮醒过来！
“来人！吩咐下去，即刻返京！”
主帐外围了一圈副将，他们此刻还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中。
先前只看见将军疯了一样策马狂奔，没一会儿竟抱回来一个人！
……这场面有点熟悉，几名副将想到那天晚上，夜黑风高，将军就是这样抱着夫人走进营帐的，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如今怎么又弄回来一个？
凑近了之后，才发现怀里的人并没有变，可夫人不是应该好好呆在营帐里吗？怎么会从外面回来，还昏了过去？
军帐并不怎么隔音，老军医和君止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和君止的反应一样，他们也不敢相信……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人，如何会……
接着便听到君止急切又颤抖着的声音，所有人都默默地低下了头，无声地去准备返京的一切事宜。
八名副将留了一半，奉旨驻守边疆。剩下的则是每人带一千精兵，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
君止命人弄来一顶轿子，在里面铺满了软垫，小心翼翼地抱着白阮阮上去，将她放好。
枣红马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拴着它的缰绳，跑到马车旁边，一直绕着圈不走，时不时发出急切又不舍的低叫。
君止探头看了它一眼，认出了这是阮阮的马，他无声扯了一下嘴角，哑着声音：“你也来送她吗？”
小红像是听懂了君止说的，竟十分通人性地摇了摇头，然后用脑袋去撞拴在马车上的黑马。
踏雪跟着君止这么长时间，是一起上过战场的交情，早养出了和寻常马不一样的凶性，突然被这么一撞，登时就想发脾气。
“踏雪，别动。”
君止不满地皱眉，“小心别伤到阮阮。”
踏雪听到主人的话，只能闷闷地垂头，看着面前的枣红马，生气地打了个响鼻。
“……你是想跟着一起走？”
君止目光流连在枣红马身上，他养过通人性的小白团子，所以连蒙带猜，差不多能明白枣红马想表达的意思。
终于有人明白了它的想法！
小红立即点了点头，眼睛都亮了起来。
“好，我们一起回去，一起……等阮阮醒过来。”
小红和踏雪一起被套在马车上，并排站着，小红因为达成了夙愿，整只马显得格外兴奋，看旁边黑不溜秋的那只也顺眼了许多，还歪头去蹭踏雪的鬓毛。
踏雪感觉浑身都不意外，想躲过去，但一想到主人说的话，顿时不敢动了。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旁边不知羞耻的公马对它动手动脚。
两只马都是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跑起来速度不慢，却难得平稳。车厢里，君止握着白阮阮的手，仿佛不知疲倦一样，晚上也不休息，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从边疆到京城，快马加鞭也得连跑三日不能停，君止担心白阮阮的身体经不起颠簸，让踏雪和枣红马降了点速度。
期间遇到路边的客栈，也会买一点容易消化的粥，一口一口喂给白阮阮。
他自己则没有一点胃口，几天下来也没吃什么东西。
京城那边，早就赶回去的副将们把此次的战况汇报了一遍，然后按照将军交代好的话，将大致情况告诉了高太傅。
自从半个月前皇贵妃娘娘一夜失踪后，直到现在高太傅都没睡过安稳觉，他还在忐忑，等皇上回来后该怎么交代……
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娘娘，高太傅自己都觉得丢人，羞于启齿。
他派人找遍了京城，连周边的城池都派人去寻了。后宫娘娘失踪是大事，高太傅担心旁人知道了会传一些流言蜚语，所以找人的事都是在暗中进行，不敢声张。
却没想到，他找了这么长时间的皇贵妃娘娘，一转眼竟然出现在了边疆？
……听副将们的意思，娘娘不知因为何事，身体变得极差，眼下正由皇上亲自带着返京。
“将军的意思是，您先安排下去，让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做好准备。”副将犹豫了一下，才凑过去低声说：“末将听军营里老军医的意思是……夫人怕是……不太好了。”
他不敢提老军医说过的“油尽灯枯”，可高太傅是何等人，又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高太傅叹了口气，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这是天意弄人。
娘娘还在宫里时，便中毒险些丧命，后来可能是上天垂怜，让她度过了这次劫数，也开始慢慢好转了。
当初太医们都说以后肯定不会再出什么问题，娘娘的身体只要好好调养，哪怕恢复不到原先的健康程度，也足够长命百岁了。
但……谁又能说准以后呢。
高太傅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只希望这次还有奇迹出现……不然的话，皇上心里得有多难过。
马车在路上行走了十几日，期间，白阮阮一次都没清醒过，只是偶尔会皱着眉头，即便昏睡着，也难受出一身冷汗。
君止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却没有一点办法，一颗心都快痛得麻木了。
终于到了宫门口，君止将白阮阮抱出来，大步走回寝宫。
太医们严正以待了好几日，该准备的准备，该看医书的看医书，力求将自己的状态提升到最好，时刻准备着救命。
依旧是轮番诊脉，只是这次君止在旁边看着，太医们不敢摇头叹气，更不敢随意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