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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暂时的停留(二)
两个小道童送来热水,浩烟与颜儿洗脸。
颜儿说道:“听江公子说你要回扬州,你扬州哪里的?说不定我们同一个地方呢!”
浩烟茫然摇头,问颜儿:“我听你口音很像是扬州人,怎么到这里来的?”
“说来话长。我是南国人,本来是一个丫头,三年前随主人一家去安徽做官,谁知道一年不到主母病重,她对我很好,给了我卖身契和银两,让我回扬州家里去。我在途中遇到阿郎,心中有情,便跟随他到此。他对我很好,就是一走就几个月,把我撂他朋友那里很是无聊!不过回来的时候,他便带我到处玩耍,我很开心。”
浩烟微微一笑,也就不多问了。
颜儿抱来琵琶:“晚上也没什么解闷的。崔姑娘你喜欢琵琶吗?”
“嗯。你弹一曲我听听。”
颜儿也不推辞,抱着琵琶弹起新曲子,唱词是李太白的《玉阶怨》。
玉阶生白露
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
玲珑望秋月
浩烟听了暗暗惊诧,这曲子分明是自己作的。
待得颜儿一曲弹罢,浩烟问:“这曲子谁教你的?”
“东宫设宴时,有个良媛弹了这曲子,当时有人就记下来了,后来歌坊里到处演奏这曲子,前几天我去洛阳城玩,在酒楼听到这曲子,记下曲谱回来练习,现在也熟练了。”
浩烟也不言语了,抱过琵琶来,又弹唱了起来。
她想起那天宴会后,五姐剖腹长谈,担忧自己的未来,想扭转现在的局面,故来求取新曲子,借此讨太子欢心。她刚好谱了新曲子,聊以慰藉自己清幽之情,倒与那诗很契合的。
五姐伤心的是不得太子的宠幸,而她幽叹的是不由自主的命运。她怎么也料不到崔御史借与自己谈心和解的谎言,在汤里下药将自己迷倒,然后像礼物一样赠送给太子,却不意半路被喝醉了的嘉王拦截走。
当她醒来,看到熟睡身旁的陌生男人,她震怒……
一曲终了,颜儿拍手说道:“崔姑娘,怎么不弹了!你弹得太好了,唱得也好!你只听我弹一遍就这么熟练,太聪明了!也只有你的嗓音才唱出那般滋味,惆怅、失落,却又不悲凉。太好了!我终于碰到了知音了!在拾萃书院我呆腻了,赵娘子虽然满腹经纶、聪慧过人,可是跟她在一起就是没趣,说不上什么话,她太高深了。”
浩烟笑了:“她是不是年纪大了?”
“才不是呢!她二十三岁,也只比我大四岁。可能她先生过世了,使得她有点沉默寡言吧,不过她与阿郎说得来的,两个人在一起一聊就半天,但我肯定阿郎不喜欢她。”
“这么肯定?”浩烟开起玩笑。
“我的直觉。”
“看你认真的样儿。”
“我爱阿郎,他让我觉得活着真好。”
“你太投入了,一切都会变冷的,爱尤其如此。”
“我有时候会很难过,他很少来看我。”
“你呀,为情所困了!”浩烟爱怜地点了点颜儿的鼻子。身为女人,她岂会不心疼女人。她那几个姐姐一碰面便讨论自己的夫君,无论怎么用心那几个姐夫照常纳妾狎妓,并没见一个专情的。几个哥哥更不用说。一贯深居简出的她已经认定男人来到这个污浊的世界,不过是不断争取名利,不断寻欢作乐,热闹而又龌龊一生罢了。情,这一个字对于他们无非是一个累赘。
情又是什么?母亲一辈子为情所困,心中念念不忘江万流,以致于漠视现实的人生,自我折磨,郁郁而终。那个横空杀来的嘉王,她压根儿就没正眼看过。她连他的意图都搞不清。
命运的残忍降临她身上,她更能体会到师父常念叨的一番话:“我们的技艺只是取悦别人的耳朵,如果不懂得取悦人心,就会受尽命运的拨弄。浩烟你骨子很清高,与这个世界多么格格不入!”
“我不想嫁人!更不想被礼物似的送给男人!”浩烟在心里含泪呐喊,多想扑倒师父怀里痛哭一场,能否找到师父吗?
颜儿见浩烟很容易陷入忧郁情绪中去,她安慰说:“我现在是你的好朋友了,是不是?”
“嗯,当然!”
“那我告诉你一个惊人的决定,我陪你去扬州!你开心不?”
“你?”
“嗯!你一路上缺少女伴怎么行,我陪你去!放心吧,我会说服阿郞让他同行,阿郞与江公子本是朋友,他很乐意陪朋友的!我在故乡还有几个族中姐妹,出来这么些年挺想念她们的,也不知她们过的开心不。虽然伯母卖了我,我不恨她,我走时她哭了,家里没活路她才这么做,我的三堂姐也被卖走,她也哭得很伤心。”
浩烟伸手握住颜儿的手,两个人握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