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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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即兴演出

第一节


婚礼两个字,对男人来说是折腾,对女人来说是梦想。

可以不夸张的说,没有一个女人对婚礼不充满期待,即使嫁的那个男人没有那么满意,婚礼也能短暂的让女人相信爱情。

于江江曾无数次想象过自己的婚礼,却不想这一天居然真的出现在她眼前。

白玫瑰簇拥的会场,以童话“海的女儿”为主题,色调上以蓝色为主体,白色辅助,梦幻得有些不可思议。会场里重现了很多童话中的场景,礁石、海宫、海滩、地平线,都制作得惟妙惟肖。

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虽然常常被人提起,却鲜少有人愿意用于婚礼之上,即使这画面和意境都美到极致。

于江江用手虔诚抚摸着泡沫质地的礁石道具,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童话场景中,像那条等爱的小美人鱼,等待着王子的回顾。这体验对于江江而言,真是似梦不愿醒。

手机铃声这时候突兀地响起,是于江江的老妈江女士。

“江江,你在干什么呢?”

于江江看了下现场,很气派地说:“干活呗,今天有大案子。”

“轮得到你做大案子啊?”

于江江顿时得意起来:“那是当然,我现在是我们公司的骨干,主管特别器重我。好多大案子都是我负责的。”

正说着,别在腰间的对讲机聒噪地叫嚣起来:“于江江!你杵那儿装什么门神,给我最后check一遍音响和进程!你是不是老年痴呆忘了你到底搞砸了多少案子?”

于江江吓得手机都差点掉了,赶紧挂断了老妈的电话。战战兢兢对着对讲机连连称是:“主管,我这就去。”

对讲机中传来主管没好气地抱怨:“HR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明知道公司缺人,还竟招些不会干事的绣花枕头。”

“绣花枕头”于江江摇头晃脑忙活去了,也不在意主管的话,爱是对一个人恒久的关注。她相信主管这么针对她,是出于爱,只是稍微有点虐恋情深。

她也没有对老妈吹牛,确实好多大案,都是她负责--干体力活。

这公司她才进来两个月,实习期快结束了,她都没能正正经经办好一个案子。也正因为此,老板不仅没有让她转正的意思,还十分明确地告诉她,三个月她要是不能好好策划一个案子,就得卷铺盖滚蛋。

这要是刚回国的于江江,肯定老早拍屁股走人了,谁还没个脾气?

可现在的于江江不敢了,回想回国这八个月的求职遭遇,给文笔好点的人,都能写一本书。

几年前于江江像大部分留学生一样,壮志踌躇地带着行李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到了大洋彼岸,抱着不发财绝不回家的想法喝了几年洋墨水。

毕业回国的时候,于江江想着即使不能升职加薪出任CEO迎娶高富帅,最起码能气派点找个白领工作,处于金字塔中层吧?

等她正式开始找工作,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想得太多了。

当初申请学校,为了好毕业,她选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学校,也就是传说中的野鸡大学,在当今全世界都是中国人的情况下,她和中国室友合租了几年房子,在国外吃了好几年川粤菜,基本上除了上课,就没什么必须要说英语的场合。这直接导致了她虽然是海归,但是英文不够好,文凭不过硬,在就业洪潮中--毫无竞争力。

她读的专业是marketing,也就是传说中的市场营销,就业范围广到超市站柜台的都属于她的专业范畴。还真真应验了她爸当初的一句话--就业面广,就等于工资低。

接连几次失业,换工作,她那些狐朋狗友不仅不同情她,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失业女王”,耻辱,实在耻辱。

这也让于江江不再执着于大公司的市场部,也不再执着于那些高级白领营销策划。工作光鲜靓丽算什么?能吃饱饭才是一条好汉!

在大面积投发简历后,于江江收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公司面试。抱着试一试也不吃亏的想法,她进行了一些面试。

在收到这家婚庆公司offer之前,于江江正在一家广告公司挣扎,原本要进行最后一关面试的她突然收到一封通知信,让应聘者按自己条件勾选,通知信上是一些公司不接受的条件和客观原因,满足一条即不能参加最后面试,于江江一条条浏览着,正在暗自庆幸,就看到一条神奇的条款,上书:本公司不招收狮子座员工。

于江江哭笑不得,拿着通知信找到HR,谄笑连连地说:“你们公司怎么这么调皮?应聘呢,开什么玩笑?”

HR冷漠地看了于江江一眼,毫无表情地说:“不招就是不招,还需要理由?”

于江江正准备骂人,手机就响了。正是她现在就职的婚庆公司,这家公司的待遇其实她不是很满意,终试她原本也不准备参加了。家里花钱让她出国读书,四年多也花去了一百多万,一个月三千的工资,她自己都觉得对不起人。

可人有时候就是有点冲动。HR给她打电话通知她终试时间,她突然大声问:“你觉得狮子座怎么样?”

那HR也是愣了一下,本能地说:“我就是狮子座,挺好的。”

当着不招狮子座的HR的面,于江江女流氓一样一掌拍在她桌上,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一字一顿大声对电话里的人说:“等着!我现在就来!”

说着,挂了电话,对对面的人撂下狠话:“我们狮子座不喜欢被拒绝,听着,现在是我不想进你们公司,不是你们不招我!”

就这样,阴差阳错的,“不喜欢被拒绝”的狮子座于江江一路通关来到了这家婚庆公司。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不知道是不是本命年作祟,一整年于江江都异常倒霉。来公司的两个月她一共就接手了四个案子。

第一个案子的新人是相亲认识的,两个人钱都交了最后却带着家人来退钱,原因是男方一直有固定的女友,女方发现后坚决要求退婚。合同写得清清楚楚,如果违约定金是不退的,他们却蛮不讲理,硬是要求全退,把公司闹得鸡飞狗跳,还砸了好几张桌子。

第二个案子同事跟进了一两个月,好不容易签订合同,转到她手上,却不想那同事突然跳槽,把签好了合同的单子也带走了,公司损失了好大一笔,明明不关于江江的事,却也被老板把帐记在了她头上。

第三个案子前期都办得很顺,最后婚礼上司仪活跃场面开了一句新郎玩笑,因此被客户投诉到消协,公司理亏退了一半,整个案子下来没赚还亏了。

因为这三个案子的失败,于江江被老板面谈了,不想再度失业的于江江在工作中投入了百分之一百二的精力,这也是她这么重视她第四个案子--乔恩恩婚礼的原因。

对着流程表又看了一次,于江江确定所有一切都standby后,去了一趟会场准备室,check一下新郎和新娘的情况。

于江江敲开门的时候,新娘娘乔恩恩已经化好了妆。

虽然谈合同的时候已经见过几次,但是此刻于江江还是忍不住惊为天人,新娘妆的乔恩恩实在美得有些不真实。

英俊的新郎唐易轩此刻正坐在一旁等候,时不时抬头深情望一眼乔恩恩,也不需要她回应什么,好像只要能看着她就足够了,那眼神,缠绵得简直能掐出水来。不禁让于江江有些羡慕。

唐易轩见于江江进来,温和地和她打招呼,没说几句电话就来了,出去接电话了。

于江江问了几句婚礼的事,全部确定以后,靠在一旁的梳妆镜上,松了一口气。

乔恩恩把玩着手中的捧花,她脸上没有一丝迟疑、紧张、羞怯,只有一种恬淡的美,这让她有别于别的新娘,沉静而安然,像一幅画一样。

“一切都准备好了,真是一场梦幻的婚礼。”于江江由衷地感慨。这是最近公司接到最大的案子,他们光是策划就拿了30万。还别提别的支出了。


第二节


“我最喜欢的童话故事。”乔恩恩微笑地看了于江江一眼,说:“女人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一次就足够一辈子都不醒了。”

“是吗?”乔恩恩眼神飘向别处:“真的不会醒就好了。”

于江江迟疑了一下,说:“唐先生真的很好,对您很好,和您很适合。”

乔恩恩点头:“易轩是最好的,”她拨弄了下捧花,说:“可是不一定是最适合的。”

“嗯?”

“于小姐,最适合的和最好的,我选了最好的,这就是婚姻。”

“……”

于江江始终觉得没有听懂乔恩恩的话,她不懂为什么最好的和最合适的是分开的概念,更不懂为什么需要选择,既然他是最好的,那么不就代表他是最适合的吗?

婚礼刚开始没多久,各部都就位了,主管一人HOLD全场,也没她什么事了,婚礼结束后,才轮得到她们这些“民工”去干体力活,收场子。

整场婚礼的气氛都很温馨,音乐悠扬,童话的场景让整个画面看上去很是不真实,好像真的王子和公主的婚礼一样。

于江江脑子里还有乔恩恩的那些话,顿觉胸口有些闷闷的,独自出了会场,在酒店门口蹲着嚼了个泡泡糖。

像电影的场景,明媚的阳光笼罩着蹲在台阶上的于江江,她正走着神,一辆黑色的轿车骤然停在了她眼前,车窗缓缓降下,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好与车上英俊略带痞气的男子四目相投。

于江江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第一次见到段沉。他穿着白衬衫,腕上戴着一根红绳,扶着方向盘的手指敲了敲,先看了一眼酒店的大门,又低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于江江,然后,他扯动嘴角对于江江坏坏地一笑。

在于江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段沉车上突然下来几个农民工打扮的年轻人,手上拎着铁锹和锄头,脚上蹬着解放布鞋,满脚泥泞,完全刚从田里出来的模样。

一切快到于江江始终想不起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好像只一瞬间,从段沉车上下来的以及段沉后面一辆面包车上,一共十来个农民工打扮的人,一窝蜂冲进了酒店。那画面活脱脱农民起义。

等于江江意识过来的时候,乔恩恩的婚礼已经被破坏了,那些人跳上台,爬上桌,将污脏和泥泞弄得到处都是,躲避的来宾踩坏了布景,扯掉了道具,气球爆炸和花瓶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尖叫声大到于江江冲进会场的时候差点被震聋。

保安们急着进来稳定局面,那些农民工打扮的人把铁锹锄头丢得满地都是,大家都不好走,他们却是跑得比泥鳅还快,堪比时下流行的快闪族。

于江江蹬着五厘米高跟鞋风一样追出去,只远远看到他们冲上车,她死命地狂奔着,想要抓住段沉,却只能追到段沉的汽车尾气。

她大喘气地停在原地,想着最看中的案子、一切顺利的案子、眼看着就要圆满结束的案子却被这二愣子给毁了。她恨恨地瞪着段沉的车,扬声大骂:“我X你大爷!”

走远的车车窗突然降下,车里伸出一只手,扬了扬手中一张黑色卡片,倏然甩向空中。

于江江喘着粗气一步步走到那张卡片掉落的地方,最后拾起了那张黑色的卡片。

那是一张名片,上书两个嚣张可憎的汉字。

段沉。

原来那个贱人叫这个名字。

于江江想着:作案还留下名字,你以为你是佐罗啊!馋牢饭是不?

于江江气呼呼地揣着名片进了会场,此刻场面已经彻底混乱,摔的摔,爬的爬,满地泥巴和农具,真是躲都不好躲。于江江转了两圈才找到了穿着礼裙的新娘乔恩恩。

此刻她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十分镇定地安慰着唐易轩的母亲,她所表现出来的风度实在太不像刚被人破坏了婚礼。于江江在心里忍不住佩服她。要知道这事要是摊于江江身上,她肯定就和那货同归于尽了。

她把乔恩恩叫到旁边,把手上的名片递给她,义愤填膺地说:“乔小姐,这个给您,我追出去那个犯人还甩了张名片给我,太嚣张了,一会儿警察来了这就是证据。”

乔恩恩有些错愕地接过了名片,她低头看了名片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光芒,于江江仿佛看见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但那一笑太过短暂,等乔恩恩再次抬头,仍是那副严肃的表情,这让于江江怀疑自己看错了。

“谢谢你于小姐。这里的事麻烦你们善后了。”

见她转身要走,于江江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臂:“您不报警吗?”

乔恩恩愣了一下,随即对于江江温和一笑:“这是个误会,你们不需要管了,我会处理。”

误会?婚礼都被毁了,还是误会?乔恩恩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

于江江脑子飞快转了起来。

难道……难道那个段沉和唐易轩才是一对?

主管一直和乔恩恩夫妇及父母道歉,同行的还有酒店的经理和安保。这事也怪不着别人,那些捣乱的人是带着请帖进的。酒店不敢得罪客人,就让进了,谁知道会是这么个光景?

焦头烂额的主管满脸不郁地回来,见谁都劈头盖脸一顿骂。这么离奇的事,谁能预见?大家都觉得冤,被骂了却只能忍着,打工仔的悲哀。

收拾了近四个小时才结束了工作。原本公司是希望回收道具,这在业内是非常普遍的,回收的道具还可以用几场,节约成本。这场婚礼的道具造价本就昂贵,全都损坏了,一件都收不回,大家一边收一边心里滴着血。

好不容易收完,主管带着大家一起回公司。临走前,于江江看到已经换了裙装的乔恩恩扶着唐先生的妈妈在酒店门口等待。唐先生从厅内出来,温柔地揽着乔恩恩的肩膀,低头絮语。仿佛方才几个小时的善后都不存在一样。

一直闷着的于江江忍不住问主管:“乔小姐和唐先生真的不准备报警吗?我看到捣乱的人了,我能作证。”

主管劈头过来一掌,狠狠拍在于江江后背上,叱道:“你傻啊!人家当事人都说不报警了你还凑什么热闹?这事传出去对我们公司有什么好处?你嫌事少啊!”

主管指着于江江鼻尖说:“这事我回公司了再和你算,你都看到人了怎么还让人进来?你猪脑啊!老板本来准备把这个案子当经典案例,还给我们组在宣传册里留了版面,现在可好?还真成‘经典案例’了!”

于江江一直都知道人性的卑劣,只是没想到主管还是突破了她心底对人卑劣定义的底线。就算她是实习的,也不能事事问责都找她吧?

她不就是在门口吃了个泡泡糖?她能第一反应那些人是要去婚礼捣乱的?而且就算她第一眼就发现了,凭她这小身板,能打得过那十几个人高马大带着家伙的年轻农民工?

一个人留在公司写检查写到快九点,天全黑透了才能回家。她正饥肠辘辘的时候,远在家里的妈妈打来一个电话。大约是担心她白天的状况,也没多问,只是嘘寒问暖,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格。于江江忍着眼泪一直伪装着笑,努力不让妈妈听出端倪。

挂断电话,于江江忍不住蹲在路边痛哭了起来。

毕业回国到现在,于江江立志要自己做出点名堂,放弃了家里安排的安稳工作,夸下海口一定会成功。单枪匹马来到北都,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从零开始,她怀揣着炙热的梦来到这座城市,以为事业和爱情都会到来的。

可是结果呢?这座城市埋葬了她的梦想浇熄了她的热情。

在这个连朋友都没有几个的城市,买醉真是奢侈的行为,一个人在club喝了个烂醉,趴在墙上几乎是一路爬出去的。


第三节


夜半的风把于江江吹得清醒了一些。随手招了辆出租车,把她送到护城河边。一个人发着疯在空无一人的护城河岸唱了几十遍《水手》。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唱着唱着于江江忍不住吐槽:“哪有什么梦?梦那么贵!老娘哪里买得起!”

不知道是发酒疯,还只是借酒装疯。于江江拿出手机,拨通了她从回国到现在一次都不敢拨通的电话。陆予的电话。

陆予还是一如从前那么nice,男神风度,一个电话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就出现了。

他穿着浅蓝色衬衫,胸口纽扣开了两颗,露出紧实白皙的胸膛。再往上,是他眉目清朗的脸庞,鼻子高挺,唇角向上微翘,好像永远都保持着笑容,他的眼睛里好像含着星光,璀璨到于江江总是不敢抬头看他。

最好看的还是他的手,指节分明手指修长,咦?怎么那么好看的手此刻正牵着别的女人?

于江江趔趄地从栏杆上爬下来,狼狈地蹲在路边,忍不住破口大骂:“陆予,你不得好死!我都成这狗样了你还在我面前秀恩爱!”

陆予皱着眉头一步步走近于江江,伸手要扶她,被于江江倔强地拍开。

“江江,”陆予温和的声音此刻在于江江耳畔像梦中呢喃一般好听:“不要任性。”

一句话就把于江江心里说的酸酸的,于江江眼前瞬间积蓄起湿气,带着哭腔,于江江说:“陆予,我要失业了,我对这个社会绝望了……”

陆予没有回答于江江,只是安静地过去抱着于江江,像安抚小孩子一样抚摸着于江江的后背。

“陆予我怎么办?我不能回家,大家都等着看我笑话呢。”

“为什么在北都生活比在澳洲生活还要难?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根本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我就是什么都不会,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学吗?”

“陆予……”于江江号啕大哭起来:“我要失业了……我不想活了……我又要失业了……”

“……”

陆予把于江江从地上架了起来,安慰她:“工作多的是,别胡思乱想了。”

于江江拼命摇着头,睁着泪眼模糊的眼睛,看着陆予英俊的侧脸,她突然想起回国的时候买的礼物还没拿给他。

“陆予……我有个礼物要给你。”

她突然大力地一扯,陆予一时失了防备被她扯得一晃,她抓着陆予也跟着晃了晃……

“呕……”

“……”

宿醉绝对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于江江顶着一脸黑气和满身还没散尽的酒气进了公司。她的出现可谓人见人嫌。是个人就对她退避三舍。她浑浑噩噩坐在座位上打了一早上瞌睡。

她觉得自己好像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也不记得怎么上的床。

只记得陆予抱着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

哦,她也还记得自己吐了陆予一身。

呵呵,瞬间感觉再也不会爱了。

陆予其人,于江江高中的学长,是她近七年的男神。在学校的时候她就一直死皮赖脸喜欢陆予,但是陆予一直不喜欢她,当然,感情的事,也怪不得陆予。

陆予在学校里是著名的男神学霸,一路拿着学校的奖学金助学金到毕业。他出生在一个家境并不算太好的家庭。爸爸早逝,妈妈残疾,在菜市经营着一个酱菜摊,支撑着陆予和弟弟陆鑫的生活。

在学校的时候喜欢陆予的女生多如牛毛,但坚持最久的莫过于于江江。成天跟鼻涕一样跟着陆予,就差跟着他去男厕所。

到后来陆予被她逼得没办法了,温温和和地和她说:“你别喜欢我了……其实……其实我喜欢男人。”

这么明显的拒绝于江江就是听不懂,还能厚着脸皮满脸惊奇地说:“太巧了!我也喜欢男人!”

回想过去那些傻事,于江江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在她的魔爪摧残下,陆予还能健康茁壮成长,可谓不易。

在北都于江江也就这么一个朋友了,她居然还给人家吐一身,她可真是没救了。

晚上下班,于江江好不容易在人满为患的地铁里抢到一个位置,刚准备补会眠,陆予的电话就来了。

于江江看了一眼,吸了一口气,接了起来。

“今天好点了吗?”陆予还是那么温柔。

“嗯。”

“不就是要失业?至于喝成那样吗?”

于江江笑:“我就作一下,不就失业吗,我都失习惯了,你不知道我叫‘失业女王’?”

陆予欣慰:“这才是我认识的于江江。”

于江江沉默了一会儿,问他:“昨天和你一起来的是你女朋友?”

大约是没想到于江江会这么问,陆予愣了几秒,随即嗯了一声:“才在一起的。”

于江江觉得鼻头酸了一下,吸了口气说:“真是麻烦你们俩了。”

“没事。”陆予说:“昨天你说要送我礼物,是什么东西?”

于江江愣了一下,却是没想到他还会记得这种东西。

“昨天不是已经送了吗?”于江江笑着说。

“于江江,你怎么好意思说那是礼物?”陆予佯装愤怒。

“礼轻情意重。”于江江大笑。

“……”


第四节


挂断电话,于江江有些怅然地拿出包里随身带的小盒子,黑色的绒面小盒子,小巧而精致,上面是阿玛尼昂贵的LOGO。

特别定制的领带夹,她回国前打了近两个月的工才买的礼物。

上面镭射的小字写着:Foreverlove

陆予,这叫我还怎么送给你呢?

感情失意让于江江变得更加珍惜这份工作,她越发觉得自己不能失业,事业是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要是没了,她可就真的gameover了。

因为这层原因,近来她在公司表现得格外小心翼翼。对主管言听计从,谄媚阿谀,就差没给他跪地叫祖宗。即便如此,主管仍然看她非常不顺眼,变本加厉地使唤她,大约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早日辞职。谁知于江江正是个不怎么会看眼色的主儿,依然心安理得地赖在公司。

周五是正忙的时候,于江江的闺蜜周灿女大王却莅临北都,点名让于江江接驾。虽然于江江在电话里把她痛骂了一顿,但她还是不敢不去接的,十几年的朋友了,这点良知和人性还是尚存的。忙到下午六点半,好不容易搞定,于江江打了个出租,倒是很快就到了。离约定时间还早了十分钟。想想周灿还要好久才来,于江江准备先进去坐着。

这是一家非常幽静并且很小资的咖啡厅,白领消费档次,一杯咖啡近百元,但胜在环境清幽,甜点美味,尤其每周五,会特别供应很正宗的英式下午茶。两人本来是奔着下午茶来的,最后却只能“傍晚茶”了。

这地方还是当初和乔恩恩聊天的时候,她推荐的。情调氛围都刚刚好,说是以前经常和男朋友去喝咖啡,一坐就是一下午,好不惬意。

于江江想着周灿这人还挺喜欢这些文艺的小地方,就定了这儿。

蹬着高跟鞋,带着满身的疲惫,于江江推开了咖啡厅的门。吊着水晶海豚的风铃轻轻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能解去满身的乏累。于江江刚要往里走,左肩就被一个穿着白色连身裙的女人撞了一下。于江江下意识地回头望,正准备飚脏话,就发现撞她的人竟是乔恩恩。

乔恩恩披散着快要及腰的卷发,容貌秀丽,白皙的脸颊因为情绪激动变得红扑扑,眼眶中积满了强忍的眼泪。她也回头看了于江江一眼。还不等于江江反应,乔恩恩已经掩面离开了。

连狼狈离开的背影都那么美,跟拍电影似的。

于江江正在犹豫要不要追过去安慰,一转头,就看见了坐在不远处那个一身白衣的男人--人渣段沉。

感情是这货把大美人给弄哭了,杀千刀的。于江江的正义感瞬间爆棚,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过去,气势汹汹地一掌拍在段沉面前的桌上。

“我说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就是阴魂不散呢?弄砸了人家的婚礼还不够是不是?你到底要把人弄哭几回啊?”

段沉大约是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看着于江江,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皱了皱,似是在思索的样子。

段沉是那种眼角眉梢都带点剧情的男人,眼神锐利,不笑的时候也像在对人放电,笑起来微微带点邪气,轮廓棱角分明,是很讨女生喜欢的那种长相。

但于江江对他这种人完全欣赏不起来,在她眼里,段沉已经和神经病划上了等号。

于江江见他没反应,以为他已经被自己震慑住,吞了口口水,换了语气说:“你放弃吧,唐先生已经结婚了,他没有选你,不就已经说明他爱的是乔小姐吗?”

段沉左边眉毛跳了跳,对于江江说:“你喝多了吗?”

于江江下意识诚实地回答:“我还没喝呢。”

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段沉噗嗤的笑声。于江江这才意识到自己自己这回答有多傻。

段沉唇边带着戏谑的微笑,他淡定自若地从名片夹里拿出一张做工精致的名片递给于江江。

于江江仔细看了两眼,这才发现他名字上面的抬头是:职业分手策划。

这都什么玄幻玩意儿?

“我就听过结婚策划,宣传策划,分手策划?这什么新鲜职业?”

“替人说离婚,说分手,替人送分手礼物,替人报复前任。”

于江江见他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这些,不由翻了个白眼:“安定医院(精神病院)真该给你开个入院绿色通道。你难道不知道你破坏乔恩恩婚礼那些行为是违法的吗?”

段沉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于江江:“你可以叫乔恩恩去报警。”

“你……”

段沉无心与于江江计较,起身准备走人,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对于江江说:“忘了告诉你,我从业以来做得第一个单子就是乔恩恩的婚礼。谢谢你的提醒,以后在形式上,我会多加改进,争取不做违法的事。”

“你丫有病吧!”

段沉撇了撇嘴角:“一直有病,你有药吗?”他沉默了两秒,说:“谈婚论嫁的女朋友突然闪电嫁给别人,不是有病真没办法相信。”

“……”

段沉走后的几分钟于江江都在思索最后他怅然若失的一句话,很突然的,于江江脑海里拼凑出了一些故事片段,结合乔恩恩之前的话。

怪不得乔恩恩不肯报警,怪不得她哭着跑出来,看来他们之间大概是发生了一些于江江不知道的事。

那唐易轩呢?回想那个眉目温和的男人,于江江突然有了一些同情。大约是他和陆予一个类型的原因吧?她心里的天平更倾向于这个温柔的男人。

她轻叹了一口气,心想都是别人的故事,也不关她什么事。正准备寻座位坐下,就看见刚才段沉坐过的桌上有个男式钱包。黑色的长钱包,名牌的。于江江想也没想拿起钱包赶紧追了出去。但愿段沉还没有走远。

她刚冲出去,就看见段沉开着车正在调头。不知道是不是段沉的和车有仇,每次和他见面,一定要上演追车,于江江都觉得这剧情有点腻了。

跑了近百米,正当于江江要放弃的时候。段沉的车突然停了下来。

他就是这么嚣张一个人,在这种要塞的路口,居然直接倒行几十米。

黑色轿车停在了于江江眼前,车窗降下,段沉笑眯眯地对于江江说:“看你追得辛苦,就为你停一下车,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喜欢太主动的女孩。”

气喘吁吁的于江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钱包递给他:“你掉了这个。”

段沉接过钱包,看了一眼,脸色立刻沉了下去。还不等于江江再说话,他已经一个远投,快而准地把钱包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谢了。”段沉冷冰冰地和她道谢。

也不等她回应,直接关了车窗,倏地把车开走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于江江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吸着他留下的尾气。

和周灿会合以后,于江江忍不住一直在吐槽。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月经不调的玩意儿?你说他是不是吸煤气长大的?他爹妈生出这么个反人类的玩意儿,怎么能不向这个社会道歉呢?”


第五节


周灿挖着摩卡冰淇淋,一直应付地点着头。

“居然被你这种奇葩这么编排,我要是他早就拿根方便面自杀了,怎么还有脸活着?”

于江江这下可不服气了,也忘了要吐槽段沉的事:“我怎么奇葩了我?”

周灿努了努嘴,上下打量着于江江,啧啧说:“长时间不恋爱,就变态了,你就是真实写照。”

于江江乜她一眼:“我这是宁缺毋滥,你懂什么?”

周灿不屑切了一声:“我看你就是死守陆予。”

“人有女朋友了,以后甭开这种玩笑了。”于江江听到陆予的名字,心底还是有些触动。这触动让她感到有些许尴尬。

周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说什么笑话呢?陆予这人渣,说要你一定回来,感情就是要在你面前秀恩爱?多大仇啊这是?”

于江江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回想那晚上发生的一切,回想这些年,不由有些欷歔:“谁说不是呢?”

周灿灿义愤填膺:“我不管啊于江江,我警告你,陆予结婚你绝对不准随份子啊!这家伙真的是欺人太甚!”

于江江喉头有些哽,还在努力装作无所谓:“肯定不随,你放心,穷狗哪有这闲钱!”

人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那该多好?

学生时代那些疯狂的事,对于江江来说是心里话,对旁人来说,只是在听笑话。

那时候为什么会喜欢陆予,原因现今于江江已经有些记忆模糊,只觉得喜欢他是天经地义似的,大家都喜欢他,所以她也喜欢他。真是没创意,连喜欢一个人都在从众。

陆予应该挺讨厌她的,一直以来她都那么自以为是地把他推到风口浪尖,每天跟个神经病似地跟着他。陆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自尊心那么强,过去她总是拙劣地帮助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又总是被他发现。

回想最初,为了追求陆予,她每天粘着人家。放学了,陆予留在学校替老师处理事情,她就在单杠上坐着等。他去图书馆,她都选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看着他,傻得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心疼。

第一次见识到陆予的家庭,是在一个非常巧合的情况下。之前于江江总是小心翼翼地跟着陆予,来来去去几次,她大概摸清了陆予家的住址。陆予生日的时候,于江江买好了礼物准备给他一个惊喜。那天她特意换上了新买的裙子,欢天喜地地到了陆予家。

那是一栋年代久远的家属楼。刚到楼下,于江江就碰到一位弯着腰吃力推着三轮车的中年妇女,她中等个子,身材瘦削,左脚有点跛,走路一崴一崴。她的三轮车上堆满了酱菜坛子,味道很重,大家都对她避而远之。于江江看着这画面,心生同情,立刻上前去帮忙。那妇女感激地连连说着谢谢。

不知是命运还是巧合,刚把那妇女送到楼道口,他们就碰到了正好下楼的陆予。

陆予先是对着那妇女喊了一声“妈”,然后错愕地看了于江江一眼,也不知道是哪里招惹了他,只一瞬间,他脸色骤变,有些愤怒地质问于江江:“你怎么在这儿?”

那是于江江第一次看到陆予那么生气,看都不看于江江,更别提接受她的礼物。于江江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陆予一坛一坛帮他妈妈搬酱菜。于江江想去帮忙,被陆予严厉地喝止。他从头到尾都那么沉默,沉默到于江江都有些害怕了。

虽然一直知道陆予家境不算太好,但是现况远比于江江想象的还要糟。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陆予,她感觉自己不该来,可是此时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消失。

陆予的妈妈招呼于江江上楼坐,被陆予制止,他温和地说:“妈,你先上去,我要和她单独说几句。”

陆予的妈妈不明所以,也不明白他们二人之间那些暗涌,礼貌地打完招呼就上了楼。

许久过去,陆予皱着眉头很是不耐烦地说:“以后不要来我家。我真的对你没兴趣,你知不知道作为一个女孩这么跟踪人家很没脸没皮?”

那是陆予对于江江说过最重的话,于江江不记得自己为这句话流过多少眼泪,也正是这句话让于江江元气大伤,之后过了很久都不愿再去接触和陆予有关的事。

从认识陆予开始,陆予好像一直在拒绝于江江,起初是拒绝她的喜欢,拒绝她送的东西,拒绝她在物质上的帮助,后来是拒绝她这个人。

高考完后,得知她这些荒唐事的父母也没有怪她,只是温和地与她谈话,提出想送她出国读书,征求她的意见。

那时候的她对生活中的一切都感到失望,所以难能顺从地听取了父母的建议。

所有的手续办妥,机票定好,行李打包,她想,也许该去和陆予道个别。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憋着雨的阴天,一直逃避接触陆予家庭的于江江破天荒地直接找到了菜场,帮陆予妈妈做了一下午的事。

切萝卜、捆酱菜、挖腐乳……都是于江江从来没干过的事。她和陆妈妈聊了很久,听了很多陆予成长的故事。好像一部艰辛的电视剧,讲述一个懂事善良的男孩子如何撑起一个破碎而贫穷的家庭,如何争气,如何让亲人骄傲。

于江江感到欣慰,她爱过一个这样好的男孩,于她来说,已经足够。

打工回来的陆予第一时间到菜场帮妈妈收摊,远远就看见了正在帮妈妈搬酱菜坛子的于江江。

两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望。良久,于江江对陆予笑了一下。

陆予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寻常的冷漠,沉默地过来,接过于江江手上的东西,一个一个搬上三轮车,和妈妈交代嘱咐半天,才放她走了。

他转身,于江江已经背好了自己的包。

“我送你。”他说。

于江江点点头。

两人并肩踱步在幽暗而逼仄的小道上,来往没有一个人,抬起头,只能看见楼与楼之间漏下的零星光亮。

于江江扯着书包带,看着陆予宽厚而紧实的背脊,衣服已经被洗得很旧,边缘都有些发白,可是他穿得还是很好看,他原本就是个英俊的男生。于江江恋恋不舍地注视着他的背影,许久都舍不得移开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诀别的时刻总还是要来临,于江江装作轻快地说:“我要走了,去澳大利亚读书,不要太想我,我已经决定去泡洋帅哥了。”

她看见陆予的身体僵了一下,她在期待陆予说些什么,可是陆予连头都没有回,沉默许久,才缓缓说:“一切顺利。”

于江江承认自己那一刻是感到失望的,但那种失望也在意料之中。

没什么可期待的,一直如此不是吗?

陆予将她送到公交车站,一直陪着她直到上车。

坐上位置的那一刻,于江江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沉默地任由它在脸颊上肆虐。

陆予与她一窗之隔,她只要扭个头就能看见他,可是她不愿,她不想让他看见此刻她失控的眼泪。

公交车起步,陆予拍了拍车窗,于江江抹了把脸,瞪着红红的眼睛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定定地看着于江江,用那么认真的表情对她说:“于江江,你要回来。”四年,他们的交往仅止于每月一封的邮件,从来没有谈过什么风花雪月,只是和彼此说一些生活中的琐事。

四年,她终于从澳大利亚回来,那么多城市,那么多选择,她独独选了北都。只为那一句“于江江,你要回来。”


第六节


可迎接她的,是陆予和他的女朋友。

这故事真的毫无正能量,听上去就让人觉得沮丧。

见于江江情绪有些低落,周灿放下了勺子,五指展开在她眼前晃了晃。于江江没好气瞥她一眼:“我又没瞎。”

周灿笑眯眯地说:“我看你沉浸在回忆里,想唤醒你。”

“哪有什么回忆。”于江江苦笑:“都是噩梦。”

“为了早日忘记噩梦,最好的办法就是三个月内赶快找到男朋友!”

于江江忍不住对周灿翻白眼:“你以为我是人口贩子啊?说找就能找到?”

周灿点头,赞同地说:“也对,你这种人估计一辈子都找不到男人。”

“呸!”于江江说:“我老公肯定得是个盖世英雄……”

还不等于江江说完,已经被周灿打断:“什么‘你老公’?别老说下辈子的事行吗?”

于江江愤怒了:“周灿!今晚绝交酒,你可别走了!”

吃完“傍晚茶”,于江江和周灿已经到淮北路的精品店逛了一圈,淮北路新修的商场足有12层,所有大家都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有得卖。

坐着扶手电梯,于江江正和周灿说着话,就发现每下一层电梯,电梯口的地上都贴着一条广告:“BREAKUP分手离婚策划公司。”

于江江觉得这名字看着有点眼熟,立刻拿出皮包里段沉给的名片对照着看了看。

乖乖,就是这神经病的公司。

于江江忍不住对周灿感慨:“看来神经病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有钱的神经病。广告都做到这儿来了!”

周灿低头看了一眼:“分手离婚策划?该不会是让人分手离婚的吧?”

“你也觉得难以置信吧?还真的有人开这种公司。”

“谁啊?”周灿哈哈大笑起来:“这么有意思?”

“神经病就是能相互理解,我就看不出哪有意思。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做这种生意也不怕折寿。”

“话可不能这么说,”周灿说:“俗话说有需求就有市场,就准你替人策划结婚,不准人家策划分手离婚啊?这人有这种前卫的眼光,创业的胆色,和宣传的头脑。挺不错的,是不是单身啊?我觉得说不定能发展成真爱。”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觉得能发展成真爱?”

周灿认真地点头,“当然,你看啊,这种猎奇的公司他都有精力去开,这种大型商场广告位那么贵他能在每层楼投放一个,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是个富二代,还说明什么?说明他是个有钱又有闲的富二代!这还不能真爱?”

“哇,”于江江叹为观止:“这么纯朴而真挚的爱情观,我被感动了。”

像段沉这种奇葩,于江江以为这辈子应该再没有机会知道有关于他的一切,毕竟只是过路人而已。

却不想有一天,她不仅知道了他的消息,还是从新闻里知道他的消息。

那天下班,她坐在地铁上刷着微博,突然看到一个话题,叫做“分手策划”,起先她以为是电影什么的,结果她一点开,居然是在介绍段沉的。

段沉那狗屁公司不仅没有倒闭,还因为做了几起有点影响力的案子进入公众的视线。也没什么特别牛的事迹,替一个打了几年离婚官司、律师都解决不了问题的公知成功离婚,替一个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报复”了前妻,替一个有十年恋人说不出分手却又没什么感情的人传达了分手意向,并且让他们和平分开。

比起被人们认可的“结婚难”这一话题,“分手难”这个问题首次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话题很快引起了大家的讨论,支持的和反对的在微博上大打口水仗。

其实不难猜,反对的多为女性。“分手、离婚”要别人策划什么?传达什么?也太不尊重人了,情感上实际上都不能接受。而男性多有福音之感,大约是负心狗当面还是难说出口吧?

看完了采访段沉的那篇新闻报道,虽然对收费段沉缄口不提,但记者还是推理出了个大致的范围,看上去还挺可观的。于江江越看越无语。

看来想要发财,先得有神经病。

于江江羡慕嫉妒恨地关闭了微博,这种一夜成名一夜暴富虽然是她的梦想,但她也知道还是有些不切实际。

有空想这些,不如想想怎么保住饭碗。要知道她现在可是个失业高危人群。

第二天上班,一直没有被主管分配任务的于江江突然得到了一个工作,她兴高采烈地拿了文件夹去了公司大堂。主管分过来的客户已在那里等候。

于江江走过去才知道客户是一对年近八旬的老人。

看着两人老态龙钟的身影,于江江有几分困惑,也有几分好奇。

“您好,我是于江江,是这里的婚礼策划。”于江江尊敬地打着招呼。

坐在于江江对面的老爷爷用很标准的普通话说着:“你好,于小姐。”

“叫我小于就好。”

一旁的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于江江一眼:“小姑娘真漂亮。”

话里带着几分乡音,是近北都的何西方言。

于江江笑了笑,道了谢,问道:“爷爷奶奶是要为孙子或者孙女咨询婚礼事宜吗?”

“不,是我们俩想办场婚礼。”

他回头对旁边的老奶奶笑了一笑,扯了扯她的袖子说:“现在潮流和我们以前都不一样了,不知道该走什么流程,听说你们公司很有名,所以想找你们来承办。”

于江江不动声色打量了面前二老两眼,不疑有他地说:“现在我们也承办了不少补婚礼的,上上个月我们才做了一场金婚的。有经验,肯定没问题,您二老多少年啦?”

“不是补办,是头回做夫妻。”

于江江心想现在老大爷老太太都挺时髦的,二婚头还要办个婚礼。让他们这些对象都没有的人情何以堪。这些话她当然不敢说出来,她拿出表格,按下圆珠笔,笑眯眯地说:“恭喜二老了,老来伴像二老感情这么好的,还真不多见。”

二老听她这么说,都眯着眼笑了。

“我现在需要给你们填点资料,要采集一些信息,方便后面的跟进。”


第七节


老爷爷拿出老花镜戴上,配合地说:“行的。”

于江江一条一条填着,顺便聊了几句。前前后后弄了半个多小时。

一切完事,她亲自把二老送出门。

看着他们蹒跚离开的背影,于江江内心无限感慨。

原来人老了也还是有真爱的。这不禁让她对这辈子有了一些期待,到80岁也还是有希望的,还有这么多年呢,不着急。

两天后,于江江做出了一份策划,原本应该客户到公司来看,但考虑到二老那样的年纪,于江江在联系过后,决定亲自上门。

两位老人住在城西大学城附近。于江江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这两位老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富有。

那位老爷爷名叫饶城山,是拿着国家津贴的退休教授,住在大学的教授楼,是一栋三层楼的小别墅,面朝湖,背朝山,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老爷爷的儿女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工作忙碌,所以两位老人算是独居,起居由保姆照顾。老奶奶来自何西乡下,名叫崔冬梅,是个安静而慈祥的老人家。一直坐在一旁,等着于江江和饶爷爷敲定一些细节。也不插嘴,问她意见,她只是不住点头。

于江江很快就和他们谈好了婚礼相关的一些问题,包括时间,费用,场地,程序。也按照他们的要求更改了一些细节。

还没谈完,平静的湖边别墅里突然冲进了一群人。男男女女,气势汹汹。

一进门就口气不善地指着于江江大吼:“你谁啊?怎么在我爸爸家里!”

于江江被这架势吓到了,往后缩了缩,说:“我是婚礼策划,承办饶老和崔婆婆的婚礼。”

一听于江江这么回答,人群里一个中年女子突然冲了上来,抓起于江江手上的策划书,哗哗哗撕了个精干。

“结什么黄昏?都多大了年纪了,你们不嫌丑我们嫌!”

于江江见自己的心血被毁成这样,一时来了脾气,上去和那女人理论:“你怎么回事?你有没有礼貌?怎么能随便撕别人东西?”

那女人也不是善茬,手一推,粗鲁地把于江江推到了地上。他们家的人马上围了上来,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一直在一旁的两位老人都踉踉跄跄地起来了。

饶城山老人以身体挡在于江江面前,扯着嗓子对来人喊着:“你们再动手试试?你们是不是反了?我养你们就是为了让你这么对待我?”

崔冬梅婆婆也过来了,抓着饶老的手说:“城山,你别动气,你身体经不起发这么大火。”

旁边的几个人看到婆婆表情立刻变了。

“崔冬梅,你要不要脸?”撕于江江策划书的女人说:“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好意思勾引我爸爸?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不就是想要爸爸的钱吗?”

“放肆!”饶老大声呵斥:“你这没教养的东西?你在叫谁的名字?”

一旁一个看上去很斯文的男人拉了下那女人:“你少说几句。”

又上前想去扶饶老,被饶老气愤地甩开:“不用你扶,你们这些不孝子孙。”

那男人也不生气,语重心长地劝着:“爸爸,您和我们怄气,怄得完吗?我们不都为您好吗?”

旁边的人也都纷纷开始劝着:“对啊,爸爸,您都这把岁数了,何必呢?”

“妈妈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啊?你们一辈子恩恩爱爱的,她走了这十年你都没想找人,怎么到这年纪了还要去找呢?”

“要找也找个知识分子,怎么能找个农村老太太?您让我们的脸往哪放?您自己的脸往哪放?”

“办婚礼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我们可丢不起这个人。”

“……”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于江江觉得自己耳朵都要炸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摔疼的屁股,踉跄着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的高跟鞋摔掉了一只。

这会人这么多,站满了客厅,找也找不着了。

一直没说话,被饶老子女编排的崔婆婆看了于江江一眼,开口说道:“小于,你今天先回吧,这会家里可能要有点事,没法谈了。”

“可是……”

饶老见崔婆婆要于江江走,一时气得拍桌而起,拉着于江江的袖子说:“我就是要结婚怎么了?我和谁结婚需要你们这些兔崽子指手画脚吗?我是要你们谁养了还是要谁照顾了?我和谁结婚碍着你们了吗?我要把钱留给谁就留给谁,你们管得着吗?”

于江江皱了皱眉,忍不住说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想找个人陪着,你们不支持就算了?这么在家里闹,你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爸爸什么年纪什么身体状况吗?这像话吗?”

“你知道什么?我们家的事你插什么嘴?”撕策划书的女人指着于江江的鼻尖说:“让你走你就走,你再来我家试试!”

于江江越想越气,撸了袖子就要上,被崔婆婆拦下。崔婆婆和之前那个秀气的男人一起把于江江一拉,直往门外送。

“小于,今天是我们对不住你,麻烦你先回去了。”说着,把她的包塞进她怀里,把门打开,将她推了出去。

于江江怀里抱着半开的皮包,脚上差了一只鞋,狼狈得她自己都不想看。

她瞅了一眼已经关掉的大门,听着里面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吵架声。叹了一口气,踮着脚一崴一崴地往外走。

刚走没几步,就迎面碰上刚从车上下来的段沉。

段沉刚锁了车,一抬头就看见一身狼狈的于江江,忍不住嘴角扬了扬。

这种时候他不同情就算了,还嘲笑她,于江江忍不住嗤鼻鄙视了一下段沉这个人渣。

也不屑和他说什么,直觉碰到这货很是晦气,赶紧一崴一崴继续走人,走两步觉得这样子实在太狼狈,索性脱了另一只高跟鞋拿手上,光脚算了。

水泥地面有些扎脚,于江江觉得有点疼,但是好在还算平整,也没什么太尖锐的东西,倒也能走。

刚走几步,于江江突然意识到什么,猛一回头叫住段沉,问他:“你来这干什么?”

段沉不远不近地站在原地,挑眉戏谑地看了于江江一眼,问她:“那你来干什么?”

“你说我能来做什么?当然是工作啊。”

“真巧,我也是。”


第八节


于江江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疑惑地问:“你这次要工作的对象,该不会叫饶城山和崔冬梅吧?”

段沉做惊喜状说:“怎么这么聪明?答对了!”

于江江义愤填膺:“人渣!你怎么能这样!”

段沉双手环胸,耸耸肩,很好整以暇地问:“我怎么了?就准你工作,不让我工作?”

于江江愤怒:“那怎么一样?我的工作是给人带来幸福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工作不能给人带来幸福?”

“你……”于江江语塞:“你强词夺理!”

说完还是气不过,拿起手边的高跟鞋直接飞了过去。被段沉眼疾手快地接住。

“什么钱你都挣,真没人性。”

段沉挑眉看了于江江一眼,不置可否。于江江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光着脚转身走了。

没穿鞋还是有点疼,走也走不快,于江江觉得自己的背影一定一点也不伟岸,她这么想着,不禁觉得有些懊恼。

没走两步,就听见背后穿来段沉低沉的声音。

“喂。”他喊她。

于江江皱着眉回头看着他。

只见阳光下,他突然笑了一下,露出白白的牙齿,那么温柔沉稳的样子,好像此刻他整个人都因为这个笑容开始发光一样。这纯粹的表情和他低下的人品真的一点都不匹配。

他晃了晃手上于江江的白色高跟鞋,一字一顿地说:“过来,我带你去买鞋。”

于江江疑惑地看了段沉一眼,脑中飞快转动起来,各种问题思绪都挤到了一起。等她眼神再次聚焦,段沉已经成为她眼前最明确的焦点。

高大的段沉拎着她的高跟鞋站在她眼前,密密实实地遮住了她眼前的阳光。

她眯了眯眼睛,仰着脖子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你会这么好心?”

段沉还是带着淡淡笑意,像看小孩一样看着于江江,说道:“你这么眼拙,看错我很正常。”

“切。”于江江表情仍是不屑,嘴上却已经妥协:“你就把我丢在最近的商场就行了,我自己去买。”

段沉这会儿虽然吃了药,但是大概是吃错了,不仅没走,还又安静又耐心地陪着于江江在商场里转着。于江江也没怎么选,径直去了她常穿的品牌,随便试了双好搭的黑色高跟鞋,看着样子过得去,就下手了。

结账的时候段沉很自然地接过单子去刷卡了,于江江错愕地跟着他,问:“你这是做什么?”

刷完卡的段沉陪于江江换了票拿了鞋,亲自把纸袋递给了于江江,很是理所当然地说:“不习惯让女人花钱。”

于江江接过纸袋,顿时感到了羞辱,很是认真地抓着他的衣袖说:“你这是什么习惯?你这种做法把我当什么?”

段沉有些意外于江江会反应这么大。正准备解释,就听见于江江接着说:“为什么只买鞋?没衣服搭配你不知道吗?”

“……”

两人并肩在商场里转着,于江江粗略扫了一下,也没什么特别想买的,就准备走了。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刚下到一楼,就碰见了迎面而来的乔恩恩。

她穿着宽松的男款衬衫搭配小脚牛仔裤,脚上随意穿着一双黑色英伦款平底鞋,长长的头发自然披散,举手投足都充满了女神范。她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段沉,眼底瞬间盛满了悲伤。那表情,让于江江真想给她一个小景深特写,真是太美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渐渐与他们走近,最后停在一步之遥的地方。

“于小姐,好巧。”她率先和于江江打招呼,然后欲盖弥彰地对段沉说:“好巧。”

段沉扯着嘴角淡淡笑了一下,冷漠地回应了乔恩恩。不难看出乔恩恩对他的反应很是失望。

不知道为什么,于江江觉得乔恩恩看着她的眼光有些奇怪,此刻她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这感觉真有点莫名。

乔恩恩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段沉,扯着有些尴尬的笑容问:“于小姐……是你的新女友?”

于江江吓了一跳,正准备解释,就听段沉说:“是啊。”

于江江怒瞪着段沉,没好气地嗔骂:“你做什么美梦呢?”

段沉被她当面打枪,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看着她,说:“你这么当面拒绝我,考虑过我的小心脏受不受得了吗?”

于江江抿了抿唇,笑得极其阴森:“受不受得了,要挖出来看看才知道。”

死寂一般的安静,许久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很是尴尬,于江江不喜欢这种场面,赶紧说:“二位,我要先走了,我还得回公司。”

她刚一转身,就被段沉抓住了手腕。

“我送你。”他说。

“那乔小姐呢?”于江江脸上的表情有点僵,她真的很讨厌段沉这种美特斯邦威不走寻常路的精神。

“没事,”乔恩恩扯着勉强的笑容,眯着眼睛做无所谓状,说:“我再逛逛。”

坐在段沉的车里,思前想后,于江江问:“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和她谈谈?”

段沉专心地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只是随口反问:“谈什么?”他瞥了于江江一眼,说:“她要和别人结婚。还用再谈?”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段沉轻笑一声,“有也不重要了,她毁了我们的感情,我毁了她的婚礼,扯平了,现在两不相欠了,互不打扰是对过去感情的尊重。”

于江江对他的理论嗤之以鼻:“你身上人渣味可真够重的。”

“算是吧。”对于于江江这样的评价,段沉不怒反笑,还是那样满不在乎的表情,缓缓对于江江说着:“所以,离我远点。”


第九节


段沉将于江江径直送到了公司,沿路两人也没怎么交谈。下车后于江江向他道了谢。没有说“再见”,她想,他们应该是不会“再”见了。

回到公司,还没到自己位置,已经被同事通知那对年近八旬的客户没有了。

意料之中,可是于江江还是觉得沮丧。

打开电脑,熬夜完成的策划还静静躺在桌面上,她多少还是有几分不甘心。

这次大家都没有怪她,大约是那对老人没有要求退定金的原因。既然公司没有损失,大家自然也不会一直咬着不放。

一贯对于江江颐指气使的主管破天荒地来到她位置前,难得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这案子本来就很非主流,丢了也没什么。”

于江江咬着嘴唇,有点委屈地说:“可是我还是想办成,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去和客户谈谈吗?”

主管对她说的话有些意外,他轻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于江江一眼,说:“经理要和你谈谈。”说着,又拍了拍于江江的肩膀。

他的小小鼓励,让于江江充满了动力。她带着自信满满的微笑进了经理的办公室,但她很快就发现了气氛的不对劲。

因为她一进办公室,经理就对她说:“坐。”

要知道菜鸟在经理的办公室从来都是站着的,坐?除非领导吃错药了。

经理收起了正在批阅的文件夹,双手自然交叠,很是平常,如朋友一般和于江江交谈。

“于江江,你想过一个问题吗?”他顿了顿,问:“你到底适不适合做这份工作?”

于江江被他问得一愣。想了片刻,老实地回答:“说实话,我没有想过。但是我觉得年轻就是需要很多尝试。不做肯定是永远不合适,做了才知道结果。”

经理充满洞察力的目光落在于江江身上。于江江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你来公司两个月了,不断在犯错,不断在搞砸事情。这是一份很简单,也很复杂的工作。不可能等你用太长的时间去适应去学习。你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融入,但是很显然,你慢了太多太多。”

于江江低着头,捏着自己的手指,有些难受地嗫嚅:“对不起……”

“这里不仅是一个公司,也是社会。说是人情社会,其实也是最无情的社会。于江江,你要知道你在这里没有朋友,因为朋友也是对手,对手有一天会变成敌人,你要不断变强,才能在这里生存。”

经理微微蹙眉,表情略微严肃。于江江明白他说的都不是坏话,可她还是觉得接受起来有点难过。

“我一直在试图改进,也在尽可能的学习,可是还是经常会犯错。”

“你可以犯错,但是于江江,”经理直直盯着于江江说:“一旦你犯错了,你就会落后。你要知道,如果你落后了,没有人会等你。”

经理轻叹了一口气,表情有些凝重,也有几分惋惜。

“好好考虑一下未来的方向,你目前的状况不可能在我们公司转正。刘总希望我劝你换一份别的工作。”

“……”

于江江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下班,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收拾东西,步行到地铁站。

熙来攘往的人群行色匆匆地从她身旁经过,大家都是那么忙碌,在这个水泥森林里奔波穿行,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这是一个很大的城市,拥有全国最多的人口,最广大的占地面积,融合了最多的外来务工者,接纳了最多的民族和国籍。可正是这样一个城市,却始终不能接纳一个小小的于江江。

于江江错过了好几班地铁,她一直坐在站台的候车座上发呆。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低落,接二连三的失业,她已经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即使她并不是一个有事业心的人。

她突然很想在澳洲的室友。想到她们在澳洲喝着啤酒,在阳台上看星星的情景。那时候多么惬意,真真有几分年少不知愁的调调。

为了留在澳洲,室友考了六次雅思,却始终考不到四个七,走不通技术移民。最后她通过嫁给一名接近五十岁的local取得了绿卡。

于江江对此非常不解,绿卡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值得赌上自己的一生吗?

室友没有解释任何话,只是告诉于江江:“我只是不想被碌碌无为高压低薪的工作磕掉我的棱角。于江江,有一天你会怀念澳洲的星星,我确定。”

那时候的于江江不懂她的话,只觉这是一种逃避的态度。不经历竞争的人生怎么能算完整?再怎么恶劣的环境也是优胜劣汰。于江江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是被淘汰的人。

她开始怀念过去看星星的时光了。可那时光毕竟已经过去。

无限感伤地拿出手机,编辑了好几次,最后只发了一句话在自己的微博:始终过不了试用期,请叫我失业Queen。

几分钟后,微博提示有新消息,于江江点开一看,收到的全是来自好友的赞。

她忍不住心酸地笑了。

退出微博,打开电话本,找到了陆予的电话,拨通,等待接通。

不等陆予说话,于江江就故作豪爽地说:“陆予,要不要请我吃个饭?”

陆予最近升了职也加了薪,成了他们公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部门经理。他没毕业就到了这家五百强的公司,当时陆予还是北都大学的学生,年年奖学金,校园学霸,是他们学院唯一一个破格和硕博一起做项目的本科生。跟着导师做了几个大型的项目在国际上获奖,得到了专业领域很高的赞誉。

还在校的时候陆予就被他们院的两个博导相中,保他硕博连读,但他最终选择了直接就业。他毕业的时候许多公司给他抛来了橄榄枝,他选择了现在的公司,也是他实习合作的公司。他们的大中华区总裁是个美国人,对他很是器重。如果不是公司一些制度的规定。恐怕他为陆予破的格会更多。

升职以后,公司给陆予配了辆帕萨特,陆予平常是不怎么开的,北都的交通状况,坐地铁永远比开车要快。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陆予开着车过来了,当他停在于江江面前的时候,于江江愣了一下。

这种心理转变是很难的,家境上于江江一直是有优越感的,这也直接导致了于江江在心里一直没有想过有一天陆予会领先她这么多。在这个拼爹的时代,也还是有陆予这样的人突出重围。

“陆予你现在这么牛气你妈妈知道吗?”于江江边扣着安全带一边用网络口头禅打趣着。

印象中陆予不怎么上网,也不会去看这些无聊的东西,他很认真地回答:“和她说过了,她挺高兴的。”

他这严肃的样子把于江江逗乐了。

“你怎么这么可爱?”于江江忍不住问。

“什么形容词?”明明是有些责怪的语气,可于江江分明看到陆予的耳朵都有些红。

陆予一路把车开到了城西著名的大排档一条街,回国后的于江江最爱的就是大排档的一切美食。


第十节


“我看你经常念叨喜欢吃这边,就直接做主过来了。”陆予说。

“你这么了解我可怎么好,除了嫁给你我就只能杀了你了。”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学霸用生涩的口吻说笑。于江江觉得他那模样有种别样喜感。

“我先去占位置,你去停车。”于江江解了安全带赶着去排队,“你快过来啊!”

于江江眼疾手快,不等陆予交代什么就已经挤入大排档的排队人群。由于人少,不一会儿就轮到她的桌。

她正往里走,就看见右手边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脸吊儿郎当的段沉。

他四周是一群衣着光鲜的年轻人,有男有女,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模特队走错了路。段沉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五官精致,妆容完整,衣着时髦,只是气质上差了乔恩恩少许。

最让于江江不能理解的是,此刻,段沉的视线不在他身边的大美女身上,而是远远地望着于江江。用那样意味深长的表情和不以为然的笑容。

于江江与他对视了几秒,低下头去,准备装不认识直接走人,却不想被他叫住。

“喂。”段沉叫道。

“我不叫喂!”于江江本能接了下去。

段沉笑眯眯走了过来,站在于江江身边,双手插在口袋里,看上去酷酷的。

“那你叫什么?”

“林志玲。”于江江毫不犹豫地回答。

段沉笑:“确定不是宋丹丹?”

于江江一个白眼,“我这种小人物的名字,您就不用知道了。”

“是吗?于江江?”

看着段沉那种恶作剧的小人表情,于江江忍不住想要给他两下。明知还故问,就有这么贱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不是在给饶崔二老做结婚策划?”

“……”怪不得。

段沉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于江江,又看了一眼远处,停好车的陆予正在向他们这边走来。

“男朋友?”

于江江也看向陆予,感慨地说:“是就好了。”

段沉挑了挑眉,说道:“眼光就那样。”

“切!”于江江嗤鼻,鄙夷地上下打量着段沉,毫不留情地说:“确实就那样,只比你好十倍而已。”

“江江。”不远处的陆予对她招了招手,她便无心恋战,赶紧钻过人群,到陆予身边去了。

“碰到朋友了?”陆予好奇地看了看段沉,又看了看于江江。

“不熟。”于江江随口说。也不等陆予回答,直接拉着陆予走了。

上了桌,于江江拿着菜单刷刷刷就点了好多。她一个人喝了四罐啤酒,吃了几十串烧烤,那海量,把坐在她对面的陆予都给吓着了。

陆予从落座开始,周围就不停地有女孩投以秋波一般热烈的视线。当然,这也不怪人家。实在是陆予敞开西装、解掉两颗扣子的样子太让人把持不住。

于江江心酸地想:也许真是没那个命吧,好工作和好男人,一样都不是她的。

陆予当然不知道于江江心里那些小九九,他一边温柔地给她挑花甲的肉,一边打趣地说:“于江江,你到底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于江江啃着鸡爪,满嘴油含糊着说:“说不定是最后一顿了,肯定得玩命吃。”

陆予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于江江拿起啤酒一口灌下,然后笑眯眯地对陆予说:“今天这顿你请,我又要失业了。”

陆予继续挑着花甲,淡淡回应:“嗯。”

于江江吃完鸡爪,拿起纸巾擦干净了手,开始拿筷子夹那些陆予挑下来的花甲肉。

“陆予,”于江江难得用这样认真的表情对他说话,“你要在北都生活下去吗?”

“嗯。”陆予点头:“挣钱,买房子,把妈妈和弟弟接过来,生活下去。”

于江江心里酸酸的,面上却还是笑:“要和女朋友结婚啦?”

“还没想那么远。”陆予撇过脸去。

“嗯,你还年轻,多想想。”

陆予噗嗤一笑:“说得你多老似的。”

于江江放下筷子,一脸惆怅:“你说我怎么就碰不到个眼神不太好的土豪正好看上我,然后不用干活坐家里也有钱拿?”

“别说孩子气的话。”

“算了。”于江江撇撇嘴:“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在这个城市生活。我准备辞职回家了。”说着,大大咧咧拿起酒要和陆予干杯,“干一杯,这是最后一次让你这么放血请客了!”

于江江一直等着陆予和她碰杯,手都举酸了,可陆予却迟迟没有举起他的杯子。

“我喝酒你喝果汁,这也不能喝一杯?”

陆予眉头微微蹙起,表情很是严肃,他一言不发,只是片刻不移地盯着于江江。良久他才开口:“我本科毕业,你海归硕士,我能在这个城市找到我的位置,为什么你不能在这里生活?”


第十一节


陆予已经许久没有用这样严肃地口吻和于江江说话,以至于于江江只记住了他温柔的一面,忘记了骨子里他是个不服输而且原则性很强的人。

于江江鼻子酸酸的,有些难受地吸了口气,首次直面自己的懦弱和失败:“我和你从来都不一样,你那么优秀,我拼了命也追不上你。”

“是吗?”陆予垂下眼帘,声音有些涩涩的:“那你又知不知道,也有人在拼了命追赶你?”

“有这样的人吗?”

“别不自信,于江江。想想你到底为什么来北都,这么回去你甘心吗?”

于江江无奈:“不甘心也没办法,我就是离开爸妈羽翼就活不下去的人。我早该认清自己的,还能少走点弯路。”

见于江江一副自暴自弃还理直气壮的样子,陆予气极,但他是极有忍耐力的人,即使生气,仍是面不改色语不惊,他放下筷子,很是冷漠地说:“行,那你回去。”

于江江有些困惑,也很不解:“你生什么气?”

陆予冷冷看她一眼,说:“我没有生气。”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不早了,早点回去打包行李,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于江江错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陆予,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陆予,你狠。”

陆予送于江江回家,一路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于江江一到,车都还没停稳人已经跑得没影,再见都没有说。

回到家,洗漱完,于江江还是觉得胸腔里有一股子气无处发泄,连跳了四遍减肥操才让情绪平静了一些。

打开电脑,原本想打游戏,可是越想越委屈,怎么都没法专心。

于江江从文档里调出自己的简历,在网上投了几份。末了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实在太多此一举。直接合上电脑睡觉去了。

一连三天于江江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应。渐渐她也把这事给忘了。

直到有天她正在上班,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面试电话。

那位HR非常温和耐心地和她check了一下她的部分情况。确定了面试时间和地点,最后他问:“于小姐你给我留个Email地址,我好和你联系。”

于江江疑惑:“我简历里似乎填写了所有的信息。”

“你不是陆予介绍的吗?我这边除了你的电话和本硕学历情况,别的什么都没有。”

“……”

回到家于江江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邮箱,果然投简历的公司根本没有电话里那一家。

头抵着墙想了许久,于江江实在想不通陆予的所作所为。

从他那天的反应来看,他分明很讨厌她不是吗?

那他又给他介绍工作是什么意思?同情她?可怜她?

于江江不喜欢这种自己一个人瞎猜的感觉。一转身,立刻去拿手机。

站在窗前,听着电话里有规律的长嘟声,于江江安静地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风景。灰蒙蒙的天夹着尘粒的空气让于江江看不了太远的地方。她只是凭感觉的往南站了一些,她记得,陆予住在那个方向。

“喂。”陆予的声音听上去略有些疲惫。

于江江抿了抿嘴唇,说:“我收到了面试电话。”

“嗯。”

“陆予,”于江江决定不再拐弯抹角:“你到底什么意思?”

电话里是死寂一般的沉默。那样久,久到于江江忍不住都要挂电话了,陆予终于回话。

声音里含带着几分喑哑,他一字一顿地说:“于江江,我希望你能留在北都。”于江江自认不是个文艺的人,可每次看到讲述暗恋的帖子和感悟,她总忍不住感同身受。这么多年,虽然她总是嘻嘻哈哈地和周灿讨论自己感情那些事,可在她心里,陆予一直是最软肋的一部分。

人的一辈子有几个七年呢?这七年于江江遇到过那么多人,看过那么多风景,频频回顾的,只有陆予一个人而已。

“陆予,”于江江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于江江……”

“不爱我就不要给我希望了,”于江江握着手机的手攥得很紧,良久,她终于鼓起勇气说:“我没有你那么聪明,你一直知道的,我是那种认定一条路就要走到黑的人。别再对我那么好了,我会误会,我会一直等着你,等你有一天会爱我。哪怕一下下也好。”

“对不起。”电话里,陆予轻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

“我已经听够了你对我说对不起了。”

不等陆予回答,于江江已经狠心地挂断了电话。

这么多年,奋不顾身到无法全身而退,一次次换来的只有陆予的道歉。“对不起”三个字何其残忍,旁人又如何能体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前的一切都像被大雨洗刷过一样,朦朦胧胧。水汽将一切都幻化成抽象的几何形状。于江江觉得意识都有些恍惚。

于江江曲着身子,抱在膝盖上,将头埋在自己臂弯里。这样能让她短暂地找回一点安全感。

正在于江江颓废到极点的时候,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周灿的消息。

“我听我们高中同学说,你走这么多年陆予都没有谈过恋爱,你一回来他就谈了,我总觉得这其中有点微妙。”

像往烧热的油锅里倒入一把青菜一样,噼里啪啦的反应让于江江有些无力招架。心底无限翻腾,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翻腾什么。只要陆予有关的事,都能让于江江失去思考的能力。这一刻,于江江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只有豆腐渣。

于江江键入了几个字,还没发送就觉得不妥,立刻删除了,又键入,又删除。反复循环了几次,于江江实在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最后用平常插科打诨的语气回复:“吃点屎”。

换来周灿一顿臭骂。

看着周灿回复的那些过激词语和连串脏话,想象着周灿此刻上串下跳的样子。于江江心情不觉好了许多。

关闭短信,顺手点开微博,刷了刷朋友们那些没人性的回复,最后在一众花花绿绿的头像里,看到了一个很鹤立鸡群的账号。

没有头像,没有简介,连名字都是系统生成的,一连串没什么逻辑性的数字。

那个账号在那条失业QUEEN的微博下面留言。

“youwillalwaysbemyQueen”(你是我永远的女王)

留言时间是和陆予吃饭之前,那条微博发出去不到五分钟的时候。

没有任何证据,可是于江江就是无比肯定留言的人就是陆予。

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良久,她放下了手机。

于江江靠在窗前,呆呆地看着脚下万丈红尘,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怅然地在空荡荡的心里问着:陆予,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