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告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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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四九城

龙龙一直惦记着梅总説的事,今天他捕到了几条野生的鳜鱼,卖家托人开车带到梅总那儿,我们一早就赶到了店里,帮衬他。

梅总前几日许下只要野生的鳜鱼运到店里,他就露一手绝活,邀请四九城的几位发小,共同赴宴,品赏新鲜,这下动静大发了。

龙龙没听懂:

“我没回过味来,请教梅总,啥叫四九城?”

虽然我到帝都二十多年了,脑子里有印象,但嘴里说不上来,我也想知道标准答案。

梅总把手中的茶盏放下,思考了一下:

“大概齐的说法,一种是指从清朝开始,以内城为边界的,涵着皇城和紫禁城这么一片区域。‘四九’指的是内城的九座城门和皇城的四座城门,当然能住在四九城里的,都是满洲亲贵,代表了社会身份,区域只在内城、皇城与紫禁城。当然新社会人人平等,不提倡这些个不平等。我今个儿説的请四九城的爷,是指我们胡同里打小玩到大的发小,我们胡同在景山边,算皇城,都是知根知底的主,不会拍马遛须,咱自个儿新上的菜品,不就是要找出缺点,改进完善吗?”

我和龙龙齐刷刷点头。

看样子这鱼到下午才能送到,只能是安排晚宴了。

梅总説老哥几个好久不见了,先到喝个下午茶吧。

我说有啥可以给您打下手的尽管言语,别让我们闲着。

梅总发派我们在耳房摆上下午茶的器具,他自个儿准备案板配菜了。

耳房有三十多平,东面墙放着楠木条案,明式的简洁,条案上放着一盆白色的太湖石,配着红珊瑚的盆景,墙上挂着一幅对子,篆书写的,“红豆晓云书柿叶,碧螺春雨读梅花”,中间配着一幅苦铁的傲梅,高古意境。

条案两边分别放着两个楠木的面条柜,我打开柜子,想着是喝祁红还是屯绿,问龙龙爱喝啥,他説在香格里拉都是喝黑茶,到这儿客随主便吧。

有两张八仙桌,是新做的酸枝,我看到柜子里有两个长条形的干泡台,摆弄出来,把茶具各拿一套,挑了玉色的斗笠盏,无论喝什么汤色都能欣赏。

摆好茶具,这边服务员过来招呼,中午就简单地吃个面,配了两样冷碟,将就了。

梅总进屋陪我们吃面,他看到桌上的茶具愣了一下,也没言语,吃完面服务生收走碗碟后,他说先把茶具收起,摆下午茶的茶具。

我和龙龙呆了一下,难道还有另一套茶具?

他指了指右边的面条柜。

打开后,里面有两套小碗,湖兰色的和水红色的,他各拿四个,配上勺子。

我想这不是直接就吃晚饭吧。

説话间,服务生端上了四碟茶点,分两桌各放四样,分别是龙眼肉、小柿饼、胡萝卜干、山楂干,又摆上了四碟糕点,分别是蝴蝶酥、粟子糕、豌豆黄、饽饽,用模具,做出了如意、灯笼等精美的造型。

量也不过药瓶盖子大小,基本不以吃饱为主。

厨师推着一辆桃花芯木做的餐车进来,上面放着电磁炉和锅,一个透明的大口瓶,里面是黄澄澄的黍子面,边上的瓷瓶里不知道捣鼓点啥。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梅总陪着四位发小,进了耳房。

早有服务生打了两盆清水,肩膀上耷拉着白毛巾,边走边吆喝:

“来了您哪。”

脸盆放在了进门处的两个血榉木的脸盆架上,众人洗过手后,分两桌落座。

梅总一一介绍。

这时厨师已经把黍子面用木勺子舀出来,掌握好份量后,一边加冷开水,一边用木勺子搅拌成浆水,又开了火,将花椒和盐放入锅中,干焙出香味,取出擀面杖擀碎,从瓷瓶中点了一点生姜粉混合,这时又在锅中倒入冷开水,烧沸后,倒入调好的面浆水,不断搅拌,煮沸后转小火,约15分钟后,他説好了。

服务生将各人面前的小碗端去装,只装了小半碗,在表面浇上一层早就调好的芝麻酱,再撒上芝麻椒盐,把鹅黄色的黍子面给盖上了浅褐色。

龙龙和我拿起了小勺子,正要进食,只听得各种吸溜的声音,众人皆捧着碗,将浓稠度刚好的面茶吸进,边吸边转着碗,我赶紧放下勺子,龙龙也马上领会,原来这才是老北京人的下午茶。

矮胖的老秦赞道:

“三儿,好些日子没吃上地道的面茶了。”梅总在家排行老三,发小们还是这么称呼他。

邻座的老石説:

“这顺溜麻利的稀稠度,香啊,花椒不是海南的青藤椒了?”吃得热了,老石解开了中襟褂子的钮扣,把怀里的黄杨木蝈蝈笼拿了出来。

梅总欢喜地拿起笼子,把玩了一下,对服务生説:

“拿两粒毛豆来喂它。哦,换成雅安的青藤椒,味淡点,照顾两位小朋友。”

老石点点头表示理解。

梅总对我説:

“老石在京城是吃了二十多年美食的大家,等下让他讲讲徽派菜馆的那点事。”

“抬举了,哪里的美食家,就是好这一口。”老石谦虚起来。

服务生把餐车推走,换下锅和炉,又推回来,把碗收拾好了,这才拿出毛豆。

我和龙龙重新摆上茶具,算是正式喝茶。

龙龙接到手机电话,送鱼的司机説车开到了新发地,再过一个小时准到。

梅总问身边的高个子:

“五哥,咱今天喝哪种茶?”

敢情这家兄弟姐妹至少五个。

老五从怀中摸出一个葫芦做的茶叶罐,上下一样齐整的圆柱形,封口的盖子,是用猛犸牙,雕的一块陆羽品茶图,看来这是真爱。

老五身边的胖子老安啧啧嘴巴:

“喝普洱春芽吧?”

正説着老五打开了盖子,把茶叶一根根从罐子里抖出来,每芽三叶,呈刚刚发芽时的形态,金黄色的叶子上,白色的毫,毛绒绒地包裹着叶片。

老五招呼服务生拿出水晶泡壶,把茶叶投下三克,等水开到蟹眼大,关了水再把水倒入银质的手壶中,估计温度适合了,再把玻璃壶盖揭开,将水顺着壶盖流入壶壁,水从壶底浸入茶叶,不一会儿,朵朵茶叶立起来,打开叶片。这一过程,完全像复活了茶叶生长时的延时镜头,我和龙龙看呆了,更别提喝到口的感觉。

梅总介绍:

“老五喝茶的心得多了去了,四九城的茶店,新来的都要送给五哥先品,祖上在凤翔胡同的四品茶府,管着各路进贡的茶叶呢。”

老五摆摆手:

“惭愧,只学到了一点皮毛。中国茶文化博大精深,咦,三儿这水是从哪里打的?”

“早起老安一大早从凤凰山上打来的。”

老五点点头:

“安哥深知京城的好水源,有心了。”众人喝过头遍茶,梅总谈了邀请各位来的正事:就是摆摆京城的各家徽派馆子。

老秦先打了头阵:

“要説咱北京城流行吃啥,几年换个样,各领风骚三五年,前几年还流行吃朝鲜冷面,从大店到小门脸,一水的都做,现在缩到了新街口一家延吉冷面馆了,不过那味做的真叫地道;后两年又流行新菜扒猪脸,这不团建的合适了,没有一桌子,也啃不完这张脸,再后来流行吃牛头,乖乖,一个整头用特大的锅乎得烂熟,没二十个人拿不下这一桌,局气。”

老秦喝了一口茶,继续:

“这程子才开始流行徽菜,到现在能摆得上台面的,也就七、八家,分为地方驻京办的徽府人家,最为气派,店面积有一千来平,占着朝内的好位置,对面就是亲王府停车也方便,菜品齐全,徽派代表性的都有了。

其它各有特色,分皖南和皖北两大流派,皖南的以花亭湖的鱼头宴为特色,以江鲜湖鲜为主,皖北派以徽乡情的山珍野味为特色,以大别山、桐柏山、黄山等几座大山里的山珍为主,大至齐就这么个情况。”

龙龙感谢秦伯伯分享,不知道与这几家馆子的店主是否都熟悉?

老秦指着老石説:

“那里面的厨师,好多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老石摆摆手:

“哪里比得上您老人家担纲的烹饪协会的主要领导,评级还得通过您的金手指才落定。”

龙龙一抱拳:

“小侄如果有心投资这八家徽菜馆子,各位伯伯们是否可以引见?”

众位爷齐声説:

“投资是好事,不知道是投技术还是资金?还是客户人脉?”

龙龙説当然是全方位的,因店而异。

那就好説。众人答应帮忙。

这时司机已经到了院门口,服务生七手八脚地把盆子抬了进来,五尾鳜鱼在盆里活泼地划水。

“全须全尾啊,”老石赞叹,这几条鱼差不多有一把厨师刀的长短和宽窄,大小略有区别,这正是野生鱼的特点,不是一般齐的大小,而鱼身的颜色也不是发灰,青中带着鳞光,在波光中粼粼闪动。

老五呑了下口水说:

“快十多年没见这么野生的鱼了,今个儿要再见识下三儿的手艺,是否荒废了。”

梅总吩咐把盆里的河水倒掉,换上早上就凉好的深井水,让滴几滴麻油,把鱼肚子吐出杂物来,去腥。

餐车又推了进来,换上了一整块铁力木的刀板,一把白色的瓷刀,放在案板上,边上衬着白抹布和一次性厨房用纸,几尾鱼已经处理完内脏,头尾都去除了,片成了两片去骨,鱼肉就看梅总处理。

他反复洗手,也没抹洗手液,用壶中的剩茶水,将手淋过。

这才拿起刀,瞬间斜劈进鱼肉,只见手起刀落时,鱼身还是完整的,把几条鱼都处理完后,服务生捧着几个特大的白色盆子进来,这时梅总把手又洗干净,坐回凳子喝茶。

服务生把鱼抖开,只见一片片鱼肉像百页窗那样层层打开,发出了透明的光,我才理解为什么要野生的鱼,那肉有韧性,切薄片而不碎。

老石带头鼓掌:

“三儿的手艺活还在。”

梅总一抱拳:

“我的手艺,都是石老爷子手把手儿传的,没他老人家赐教,哪儿有我们这些小家雀的食儿。”

原来这道皖北名菜项王宴中的鱼肉饺子,是老石的父亲传下来的,因刀功太难,对鱼的要求十分苛刻,所以只有梅总学会了。

鱼肉做了饺子皮,馅用余下的鱼肉和马蹄、夏笋。瘦肉制成,那味道真叫一个鲜美。

龙龙説,那咱就用这道鱼肉饺子作为入股皖北徽菜的技术股,有劳梅总和各位,无偿把这道菜教给他们吧。

龙龙已把洪泽湖野生鳜鱼的货全部下了定金,包圆活了。

梅总点点头:

“这道菜还是当年徽班进京带到宫里的,也算是还他们了。”

老安提醒龙龙:

“塘口剔除靠龙虾县的那一带,那儿的湖,底下有个沉没的古城,鱼肉有一股子铁腥味。”

龙龙赶紧拿出手机,打开地图,让老安指点。老安把水质好的几个塘口一一画出来。

皖北的店看来是十拿九稳,那么皖南的呢?

龙龙説不急。先稳住四个店,后面的人自然会找上门。

临散前,梅总吩咐厨房搋点发面,蒸几屉懒龙,包好给各位发小提上,説明儿当早点心吃,吃时放锅里熥熥。

老哥几个在星光下,依依不舍地分手。

我仿佛看到了,我们已经准备开始下海捞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