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告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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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秘密夫妻

我也曾经越过了张乎,开始了自认为最重要的任务:单独与韦凌云对一次话。

接到小梁的通知:拂晓在单位。

我立刻行动,在路边的早点摊买了20个梅菜小烧饼,这是面粉与素油搅拌作皮,选嫩干菜和肥膘肉为馅,芝麻撒面,然后放入特制的炉中,用炭火烤熟,这是我在当地吃到的一道美味,又给甘阿姨带了一些肉和菜,一边走一边打听,终于又回到了拂晓的家。

院子里非常安静,甘阿姨説她上班去了,而老小孩,她这么叫他,还在睡觉,近来老小孩越来越像小孩子,睡十几个钟头了,不过也好带了。説完叹口气。

我问她,平时在这里得工作多长时间?

“明明在家时,我就不过来了,她一走,就是一天,我就得照顾。”

她指着那把椅子对我讲:

“能不能帮着修下,给他拖得松垮了。”

我摇摇椅子,榫头松了,需要斧头和木块,她从屋里找出工具。

在天井里,我和她有一搭无一搭地开始聊天,为了怕她发现我是有意来套话的,起初我问这片山里哪家的茶叶好?

“后山的茶好,那里日照强,雾气也大,就是交通不好,很少有人知道,都是别的地方贩去,打上当地的茶叶,其实都是后山的茶。”

这个道理就像今天很多地方都在卖五常大米,但都是从梅河口拉米,而梅河口的米,可能有时比当地的米更好些,只是没有品牌。

我问她有没有熟人认识后山的茶农?她説婆家就是那里的人。

这是一个很小的县城,我的身份早成为这里公开的话题,因此我对她説:

“春茶我都订后山的,可以先付定金。此事要保密,省得到时候别人会先去抢订。”

甘阿姨奇怪为何我一个白白净净的书生,会到这山里做茶叶生意,而且出手大方,不像是克斤克两的生意人。

我怕露出马脚,连忙説现在城里部委都开了公司,这不是私人老板,所以财大气粗,我们年轻人为了学习搞活经济,争着下海,原来我和明明是同事,主要工作是写写文章,不过到这里又可以和明明在一起,共同写写文章。躲开城里的经商大潮,反倒是清静下来了,没想到今天她上班去了。

这一通解释,让她更加信任我,我开始进入正题:

“你一开始就帮着他们的忙吗?”

她边摘着菜叶边回答:

“一开始是她亲戚照顾,我们是街坊邻居,当然是劝她放弃,一个好好的姑娘,我们看着长大的乖乖女,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领一个劳改释放犯回家,气得父母都搬回W市了,姑娘大了管不住。

这男人要是有本事挣钱,也算是福份,可是这姑娘偏偏捡回个智力低下的人回家,你説这父母能不生气吗?亲戚能不躲吗?怕小孩子都学她变傻了,都不让与她往来。不过老小孩虽然智力不行,非常有礼貌,很好带的,他听得懂道理,有时我想他到底还是个大人,不是小孩子。”

我点点头,原来拂晓在半途中领回的韦凌云,应是将身患重病又走投无路的他领回了老家,看来这里的人,并不知道她父母与老小孩的关系,只是单方面认为拂晓书读多了,读傻了。

“他会拉琴,拉得可好了,听明明説,他原来是音乐老师,在牢中被打坏了脑子,也是个可怜人。”

“老小孩出狱后没成个家吗?”

“一出来就得了病,原单位同情他,给他发工资也照顾治病,但这病越来越重,就是不认识家人,朋友,同事,但怪得很,只认识明明,她一去BJ,就拉着他喊要跟妹妹回家,怎么劝都劝不住,折腾好几年,怕他病重,就同意明明领他回家,这几年他家里父母年纪也大了,也不来看儿子媳妇了,照顾他的事,全扔给了媳妇了。”

我惊讶地问:

“他们结婚了?”

她反问:

“这要是不拿个证,孤男寡女的住在一个屋檐下,街坊怎么议论?原以为这里有一个老中医会治好这病,没想到喝了几百付中药,只是保住了病不发展,原来还有个十来岁孩子的懂事劲,这会儿,老中医走了,药方子由徒弟开的,也不大灵光,照这个样子走下去,明后年就会变成婴儿了。”

为了替父母赎罪,拂晓牺牲了自己,她一定认为是自己父母的出卖,导致了七人被捕,一人自杀,八个家庭尽数毁灭,并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这份沉重的负疚感,像一道枷锁,紧紧地压着她,让她做出了连庞红梅都望而怯步的决定:一生相伴。

我突然明白了为何我写的《白杨》会得到她的共鸣。

一棵白杨树,它的爱人被工人锯走,它希望自己也有一天被锯走,做成床,柜子,一把筷子,或玩具,只为能在别人家中,与它相遇。

韦凌云就是她的被锯走的白杨树,他残成了一块废料,但还是认出了他种下的那棵白杨树。

对于一个孩子来讲,并不知道什么是夫妻,他们只是在一个屋檐下求生存的亲人。

楼上传来叫声,她放下手中的活,立马上楼,我也乘机告辞。

整理了下思路,我给张乎去了电话,告诉了我发现的情况:

李明明与韦凌云已成了家,鉴于他的智力只有4岁孩子的智商,根本就问不出当年的往事,他连最爱的人庞红梅都认不出来,其它人也不会记得,如果能找到医生,或许还有希望,只是这个病拖得太久了。

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沉默,线索到此中断。

后来我得知张乎并不死心,他去造船厂拜访了拂晓的父母,除了得到纵横的老泪,一无所获,他们只承认告发了韦凌云,不想让女儿受到牵连,没想到女儿却陪出了一生,这种惩罚已经让他们生不如死。

我让小王回宿舍,把我冬天的衣服都寄到山里来,小王可惜我走后,读书会就散了,我让他接我的班,我会抽空回去。

小王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单位?

我説一年后,现在我只能在山里待着,等着明年春茶上市后回来。

小王告诉我小唐生了个女孩,一直叫丫丫,取了很多名,婆家娘家人意见都不统一,这是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取名是件大事,当时还没有起名公司,我不是诗人吗,能给起个好听点的名字不?总不能报户口时叫王丫丫吧?

我看到了山顶上大朵的白云,飘过竹林,思索了良久,我説就叫牧云吧,浪漫一点,破破大家庭的沉闷气氛,王牧云。

小王给我寄来了牧云的百日照片,一个胖墩墩的丫头,头发稀少,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背面上小王写着:

赠给取名的宋明叔叔留念,牧云百日照。

我把它珍藏在日记本的夹层中,一直保留在身边。

我对着白云发誓,要找到那个真正告密的人,为了拂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