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颠题材1
金雀花之光,黄,斜坡
朝着天空化脓,荆刺
向伤口求爱,在里面
钟敲响了,傍晚了,无
把它的大海卷向虔诚,
血帆朝你驶来。
干燥,你背后的河床
充满淤泥,它的时辰
堵塞着芦苇,天上,
那颗星附近,奶白色潮汐路
在泥浆中说着含混话,成簇的
鹬嘴贝在下面对着蓝色打呵欠,一丛
美丽的瞬间灌木
迎接你的记忆。
(你知道我吗,
双手?我走过
你指给我的分叉路,我嘴里
吐出它的碎石,我走过,我的时间,
一道游移的雪墙,投下它的阴影——你知道我吗?)
双手,被荆刺
求爱的伤口,双手,
无敲响它的大海。
双手,在金雀花之光中
血帆朝你驶来。
你
你教
你教你的双手
你教你的双手你教
你教你的双手
怎样睡觉
注解:
1 不列颠题材,原文为法语“Matière de Bretagne”(英译本的标题大多数都是照抄原文),指与不列颠和布列塔尼有关的中世纪传奇故事,尤其是与亚瑟王传奇故事有关的题材,有别于古典故事的罗马题材和关于查理曼传奇故事的法国题材。不能排除策兰只是取其字面意思,也即“布列塔尼题材”。安妮·卡森说,金雀花之光令人想起荷尔德林《生命之半》中的黄梨,只不过荷尔德林的黄梨金黄美丽,策兰的金雀花化脓。两者的对照暗示一种情绪。这种情绪在策兰那荆刺与伤口的意象中悄悄继续着,基督教常规和谦恭有礼的爱情常规结合起来,朝向“虔诚”。但驶向“虔诚”的是“无”,情绪亦转向消极神学。如同策兰的任何读者都知道的,他在这种情绪中游刃有余。然而在这里,它可能是要唤起对另一位“无的诗人”马拉美的联想,后者的诗中充满了大海和风帆。诗中有不少马拉美《骰子一掷》一诗的回响,包括钟鸣和蓝色,更别说结尾一行的“留白”呼应《骰子一掷》第十页的“留白”。策兰这首诗重述第一节,其节奏就像血帆,乘风破浪,从化脓驶向化脓再驶向“你”——卡森说,这个联系是她一位朋友在跟她讨论策兰的这首诗时提起的,而这又得归功于萨特对马拉美的一段论述,而萨特的这段论述又是引用别人的:“从一开始马拉美的诗歌就像一个幻影……从中他认出自己,不是通过他在哪里或他怎样,而是通过他不在哪里和他不怎样而认出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