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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遇见3

今天的辉煌到了明天也许就是个笑话,但今天还是要辉煌尽致。梁晓诺打算写字条和她搭讪。

他纸笔准备好后,却不知如何下笔。人在写作时,往往写前有一腔的多得快要溢出来的情感要表达,但真到写时,那些情感游离不定,会凌乱在脑海里无法捕获,仿佛故意在和人玩捉迷藏;好不容易抓住一点,而那一点却无法将其转化成言语,只给人一个欲望的轮廓。

无论是水平有限的词不达意,还是效果有限的言不尽意,这门字条学问深得让梁晓诺无法向她表达自己的渴求之情。

其实很多事都是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干货这种东西自己即使生产不出总可以向别人借一借的,比如开门见山简单粗暴型的有“你长得好美,我对你一见钟情”,或者学意大利电影《美丽人生》里的经典台词“That I want to make love to you - not just once, but over and over again! But I'll never tell you that. I'd have to be crazy to tell you. I'd even make love to you now... right here for the rest of my life”。

又比如委婉含蓄型的有“你的出现点亮我的世界,我想从此我不能再边走边爱了,因为你一个人挡住了所有”,或者“据说人有206根骨头,当看见你裙角被风吹起的那一刻,我有207根”。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经典表白素材。梁晓诺虽然有过一次表白经历,但没有学到实质性的经验,他寄存在脑海里能够随意提取的关于表白的干货少得可怜,除了周星驰《大话西游》里的“爱你一万年”就只剩下古文《关雎》了。而这些佳句都已经人尽皆知,没有什么新意可言,何况这些句子都赤裸裸情感表达,让人有种裸奔的尴尬。

梁晓诺想要写一段让自己写时既不觉得尴尬,又能婉转表达自己的心意,同时还让读的人读着既舒服又能读懂写者的意图的文章。所以他想着要把话写得千回百转,委婉的像山路十八弯。

而后的他便由蒹葭想到古文,想那东西向来高深莫测,不仅语气生分,而且词意简约含混,难以读顺不说,就算读得顺未必能够读懂,读得懂也未必能够深中肯綮。权衡一番后,他称心满意,便提笔写了一封求友信:

于茫茫人海中跋涉前行,能与她擦肩而过已是上苍在垂怜。如今我能与你共室而负笈,乃是苍天之垂爱我之大幸也。我本欲皈依佛门浅涉红尘,但因自幼具备成人之美的君子之德时至今日未曾泯灭。今苍恩浩荡,怜爱兼施垂情体恤于我,许是伊欲余尔筑良缘一段。如此之情,我岂敢拒之不受以伤苍天之心,于心何忍?故勉为其难受之且从之。然此情及及于尔,故盼尔施之戋戋之援佽,以便善竣良缘斯托,了苍天之愿。予私而具报苍恩之机也。

这段话除了中途上网查生僻词汇将其硬套乔扮成古文外,可以说是梁晓诺一气呵成的。他对自己不古不白的佳作十分满意,因为他觉得自己并不是文科生,没有必要对“字斟句酌”负责,所以他对这泛而无形的文章有着高度的自信,觉得它完全可以一举俘获伊人之芳心。

其实梁晓诺的文科水平本就一般,上学期他还因此闹过这么几起笑话。

一次,刘昊对网文狂热的态度,激发了赵毅铭的创作冲动。一天夜里,赵毅铭雅兴大发,熬了一个通宵著成一篇千余字的穿越小说。次日他激动地拿给刘昊品读。

刘昊读完后发挥他好人“中庸”的处世态度,不做任何评论。

赵毅铭不甘心将作品拿给聂梁两人读。最具有批评个性的聂飞忙于游戏无暇光顾。

梁晓诺有幸拜读赵毅铭的大作,不看则已,看了想要挖眼睛自残。他感觉赵毅铭的微小说,逻辑混乱无章到已经没有逻辑性可言了,仿佛是痴人说的呓语,又像是《概率论》中所谓的“从一千多个字中不重复地随机抽取一个”来拼凑而成的。他读那篇文章,要跳越百十个思维,才能将上下两个句子的逻辑给衔接起来。

此外,让梁晓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小说语句逻辑不通也就算了,让他想不到的是,堂堂一个穿越小说写得像做梦开挂,主人翁穿越醒来后不带任何排查,居然就知道自己穿越了的事实。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他吃惊还是,短短一千多个字,居然能把一部穿越小说写得有头有尾。他暗想这种惜字如金的写作手法,是古人所可望而不可即的。

之后的梁晓诺一猜三蒙,好比古史学家破译楔形文字一般,破译完赵毅铭的大作后,疲惫不堪,接着毫不吝啬评论,说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那小说连说它是“下里巴人”的资格都没有,狗吐出来的都比这优秀百十倍。说完他仍不解气,继续贬损说,难怪刘昊不做评论,可能在刘昊看来,这世间已经没有话语能评论这小说的了。

这话气得赵毅铭恼羞成怒,反唇相讥,说有本事写一篇决一雌雄。梁晓诺读了赵毅铭的烂文章后自信倍涨,写作欲狂飙,觉得写得胜过他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暗想赵毅铭这是想要自取其辱,他便君子成人之美奉陪到底便当即动笔,花了四天时间就写出了三万余字微小说——二十一世纪世界格局大变万事万物也通通鸡犬升天,现在的小说动不动就是百万字打底,以前十几万字称长篇但就现在而言连评为中篇的资格都没有顶多算它是短篇。

梁晓诺平生第一次写了这么长的文章,连他自己也感到无比震惊。便兴致勃勃地拿着作品给赵毅铭看,以评出轩轾。

赵毅铭亲眼目睹了梁晓诺创作全过程,自知技不如人,碍于面子不肯低头认输,心服口不服看都没看就狡辩说还是自己的文章写得更胜一筹。

梁晓诺想不到赵毅铭耍赖皮耍得这么理直气壮,恨不能学劫匪用枪顶着他的脑袋逼他看完。

为体现评比的公平公正性,梁晓诺只好将“语言艺术品”拿给丙方来作仲裁。裁判刘昊读毕光点头不说话,似乎中庸得中了风。梁晓诺只好将两篇小说一起拿给最后一个裁判聂飞看。

聂飞买梁晓诺账肯抽时间品读,读后评说梁晓诺写的虽比赵毅铭好千百倍但文笔依然差是中学生的水平。梁晓诺自知自己理强文庸,觉得这个评论中肯对其没有异议。

但赵毅铭就难堪了,因为这话间接地说他的写作水平差中学生的水平还有千百倍的距离。

而后的赵毅铭自知功夫不到家,便静下心来私底下再接再厉地研究文章,研究文学。一天夜里,他读“兵法理论与现实应用”的文章见《孙子兵法》的例论新奇诱人,便对《孙子兵法》产生了兴趣,又忘了书是谁写的,便向室友发问。

聂飞回答说是孙武编著。

梁晓诺因两天前恰巧简略地看过一篇关于孙氏兵法论述的文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拜读的,读完后他给自己留下了深刻且错误的记忆——《孙子兵法》又称《孙膑兵法》,乃孙膑所著。所以在他听到别人正确的答案时,都以为聂飞是在不懂装懂,便说教之心大起,骂聂飞孤陋寡闻,还以讹传讹,旨在嘲笑他的无知。

聂飞起初还争辩,慢慢地被梁晓诺盛气凌人的气势吓得怀疑自己的记忆,毕竟曼德拉效应是真实存在的。

赵毅铭边作壁上观,边查阅资料,然后将正确答案公之于众,说百度上写着《孙子兵法》是孙武所著。

梁晓诺不信自己去查,发现孙武果然是孙子,一时间尴尬得如被天雷劈中,全身血液沸腾,面红耳赤,头更是沉得抬不起来。

一般而言,人在窘迫时会找各种借口搪塞,以保全颜面,梁晓诺难得的豪爽承认是自己搞错了,无知者是自己。这话把聂飞准备好的嘲讽给硬憋了回去。而后的梁晓诺心里面疑窦丛生,诧异自己明明记得孙子就是孙膑的——可见有时候不仅耳朵、眼睛会骗人,连记忆也会骗人。

梁晓诺这人打小看文章只讲究文以载道,还没高深到下一境界“文如其人”。他被钱钟书“吃了颗好蛋何必了解下蛋母鸡”的思想情怀影响下,对那些言行不一说教者如李绅、潘岳这些人中败类知之甚少,凡是“书面上好文章”他都赞不绝口。所以他在作者了解上吃亏不少。

一天他见《五柳先生传》作者写着陶潜,他不知道陶潜又是何方神圣,记得《五柳先生传》里的五柳先生是指陶渊明,他受孙子、孙膑影响,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想陶潜定是陶渊明他孙子,害得陶渊明变成自己的孙子。后来又想觉得不对,记得《五柳先生传》是自传体文章,想着孙子不可能自传他祖宗,便好奇一查才发现陶潜即是陶渊明。梁晓诺窘得暗骂自己无知。

为了让无知变有知,梁晓诺决定去图书馆拓宽自己的格局,重新淘洗自己的学识。他到图书馆的文史书库里识书辨名。按书架的排列一一浏览,览到“古代诗词”书架处见不知哪个婉约出版社出的书,书名一堆“今生最爱某某词”。梁晓诺看得一阵鸡皮疙瘩乱跳,想书名取成这样不愧是婉约派的作风,觉得要是李煜、柳永这些人活回来,看见自己的词派被后人如此糟蹋,难保其不会改口宣称自己是豪放派词人。

他皱了皱眉继续往下浏览,走到“中国文学研究”处是一排排研究鲁迅,或者是研究鲁迅文章的书。暗想鲁迅不愧是中华文学巨匠,人死了这么多年还能让世人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研究自己,名言“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用这话来评价鲁迅,也算得上是相得益彰的事了。

再往下看又见一排排周作人的书,他无心翻阅,但他再次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暗想周作人一定是鲁迅的又一个别名,害得鲁迅又失去了弟弟——他觉得“作人”按“人如其名”的说法只有“做好人作好文”的人才配得上——周作人作为日本汉奸很难评定他是不是个好人。

梁晓诺一番大览过后,自觉学识大涨,正打算打道回府时忽见“文学评论”处一本“中国近现代作家实力排行榜TOP60”,好奇翻开细看榜单,见鲁迅第一张爱玲第二……到七八位置时突然见周作人,一阵好奇,想一个人不可能排两次榜,便回头去查才知道周作人是鲁迅的弟弟。梁晓诺愧疚地把弟弟还给鲁迅后,一边暗叹周氏兄弟英才辈出,一边差点笑死在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