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政治哲学(大学译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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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对方法的说明

这种导论性著作通常有一个共同点,即总要对方法论说点什么,总要谈一下作者对政治哲学事业的理解,包括政治哲学与其他学术领域——如道德哲学——的区别是什么,以及如何判断这种事业究竟是否成功。我不会在这里过多地谈论这些问题,部分原因是我认为以提纲挈领的方式实在传达不出多少内容。本书将要探讨的每一种理论都对这些问题给予了不同的回答:每一种理论都在解释政治哲学与道德哲学的区分是什么,每一种理论都在解释什么是成功论证的标准。因此,要对关于政治哲学性质的某一特定解释进行评价,就离不开对各种实质性的正义理论的评价,并且,前一种评价也无法先于后一种评价而单独进行。

然而,预先提出一些将在后续章节中出现的关键点也许是有帮助的。我相信在道德哲学和政治哲学之间,有一种根本性的关联,这表现在如下两方面。第一,如诺齐克所说:“道德哲学为政治哲学既提供了背景又确定了边界。人们之间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限定了通过国家机器作用于他人的边界,或者,限定了要建立这样的国家机器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的边界。具有约束力的道德禁令就是国家强制力的最根本的合法性源泉。”(Nozick 1974:6)道德义务存在于我们之间,其中的一些是通过公共机构进行强化的公共责任,另一些则是涉及个人行为规则的私人责任。政治哲学关注的焦点是那些使得公共机构的运作具备合法性的道德义务。虽然不同的理论以不同的方式区分着公共责任与私人责任,但我同意诺齐克的观点:这些责任的内容以及公私责任的界限,都必须诉求更深刻的道德原则才能确定。

与第一点相关的第二点是,对公共责任的任何解释都必须能够契合更宽广的道德框架:这种道德框架既要能够容纳又要能够说明我们的私人责任。甚至对于在公共责任和私人责任之间作出截然区分的政治理论,即便这种理论所支持的政治原则与约束私人行为的规则几乎没有直接的关系,这种理论无论在理论上或实践上都仍然不能排挤我们的私人责任感,如帮助朋友、承担诺言、积极进取。我相信,功利主义在对正义的解释中,正是在这一点上面临困难(第二章)。另一方面,同样真实的是,对我们私人责任的任何解释都必须能够容纳罗尔斯所说的“适用于政治制度的那些极为伟大的价值”,如民主、平等、宽容。譬如,对于“关怀伦理”的最重要批评就是,它无法容纳这些政治价值:这些政治价值被伦理关怀的动力排挤了(第九章)。

就道德哲学与政治哲学的关系,以及就私人价值与政治价值之间我们所期望的汇合或可以容忍的冲突,都给我们留下了大量未予解答的问题。但这些问题都只有在特定的理论中才能够被讨论。

我们用什么标准来判断政治哲学事业是否成功? 我相信,任何正义理论都需要面临这样的最终检验:这种正义论不仅与我们对于正义的深思熟虑的确信相融贯,而且还有助于阐明这些确信。如果经过反思,我们在直觉上确信奴隶制是不正义的,那么,这种确信对于任何倡导奴隶制的正义理论都构成强有力的反对。相反,如果一种正义理论与我们深思熟虑的直觉相吻合,并且这种正义理论还能够把这些直觉组织起来以引出它们的内在逻辑,那么,我们就有强有力的理由支持这种理论。当然,直觉可能是没有根据的,而哲学史也充斥着不诉求我们关于对错的直观感受的各种论证。但我不相信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看似合理的论证方式。无论如何,我们对于正确和错误的确拥有自己的直观感受,并且,下述努力是自然的甚至可说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试图挖掘出那些直觉的深层含义,我们试图“使我们对社会正义的确信相互融贯并为它们提供辩护”(Rawls 1971:21)。[1]

不同的理论以不同的方式诉求着我们各种各样的深思熟虑的确信。例如,功利主义者和自由至上主义者对它们的回应就比自由主义者或女权主义者要间接得多,而社群主义者看待直觉的方式又迥异于马克思主义者。但是,这些问题仍然只能放在特定的理论背景下才可能被探讨。

因此,我所理解的政治哲学是一种道德论证,而道德论证又得诉求我们深思熟虑的确信。当这样说时,就正在逼近我心目中关于道德和政治论证的常识。这些常识包含下述内容:首先,我们都拥有道德信念;其次,这些信念可能正确也可能错误;再次,我们有理由认为它们要么正确要么错误;最后,这些理由和信念可以被组织到系统化的道德原则和正义理论之中。因此,政治哲学的中心目标之一,就是要对那些相互竞争的正义理论进行评判,并进而评估这些理论为自己的正当性所作辩护的力量和融贯性。

对许多人而言,这似乎是没有什么希望的目标。有些人认为道德价值并不真实地存在,因此我们关于这些价值的“信念”只不过是对个人偏好的表达罢了。由于仅仅是个人的偏好,道德价值就既不可能正确也不可能错误,因此就不可能对它们进行合乎理性的评判。另一些人则相信,虽然道德信念要么正确要么错误,但却没有办法把它们组织到系统化的原则之中。我们关于正义的判断源于某种心照不宣的领悟或恰到好处的感受——我们据此来对不同的特殊情境作出不同的反应。任何将这些特殊判断形式化并进而形成抽象规则或原则的企图,只会歪曲这些判断并进而形成空洞的公式。更有一些人相信,虽然我们关于正义的信念是有理由的,虽然这些理由也可以被组织到系统化的原则之中,但只有诉求历史传统,这些理由和原则才可被理解。因此,正义是文化阐释的事务而不是哲学论证的事务。

在后面的章节里,我将探讨对政治哲学事业的不同理解方式。然而,我并不认为,对传统政治哲学目标的这样那样的批判是成功的。我既不会试图证明有可能为某种综合的正义理论提供合乎理性的辩护,我也不会试图拒绝对它的各种反对意见。事实上,除了为特定的理论提供特定的论证,我怀疑是否存在着证明这种可能性的任何其他途径。要想表明有可能就正义原则的对或错发展出具有说服力的论证,惟一的途径就是实际地给出某些具有说服力的论证。因此,本书的余下部分,就是我为自己的方法论假设的有效性所给出的全部论证。至于论证是否成功,则交由读者去裁决。

进一步阅读指南

还有一些关于政治哲学的导论性读物。许多这类读物提供了比我的书更宽广的历史回顾,既介绍了当代论争又介绍了一些历史上的重要人物,如亚里士多德、霍布斯和康德。下述四种有益的导论都属于这种风格:Jean Hampton,Political Philosophy (Westview,1997);Jonathan Wolff,An Introduction to Political Philosoph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6);Raymond Plant,Modern Political Thought (Blackwell,1991);Dudley Knowles,Political Philosophy (Mcgill-Queen's University Press,2001)。

也有像我的书一样聚焦于当代论争的导论性著作,参见:Lesley Jacobs,An Introduction to Modern Political Philosophy:The Democratic Vision of Politics (Prentice-Hall,1997);Tom Campbell,Justice,2nd edn. (Palgrave,2000)。

正如其名称所提示的那样,政治哲学是哲学与政治科学的交叉学科。要想获得关于当代政治理论的、与政治科学相关的导论性读物,参见:Iris Young,“Political Theory:An Overview” and Bhikhu Parekh,“Political Theory:Traditions in Political Philosophy”,both in Robert Goodin and Hans-Dieter Klingeman (eds.),A New Handbook of Political Scienc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7),and William Galston,“Political Theory in the 1980s”,in Ada Finifter (ed.),Political Science:The State of the Discipline 2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Association,1993)。

一本对学生和学者都极为有用的参考资料是:Robert Goodin and Philip Pettit(eds.),A Companion to Contemporary Political Philosophy (Blackwell,1993)。这本资料包含了四十一个条目,它们考察了当代政治哲学思想的主要概念和流派,每一个条目后面都附有精心挑选的参考书目。布莱克威尔指南系列中的Peter Singer(ed.),A Companion to Ethics (Blackwell,1991)也有许多相关条目。

有一些文集,它们选有从当代政治哲学最重要的著作中摘选的内容。其中最好的两本是Robert Goodin and Philip Pettit(eds.),Contemporary Political Philosophy:An Anthology (Blackwell,1997)和George Sher and Baruch Brody(eds.),Social and Political Philosophy:Contemporary Readings (Harcourt Brace,1999)。我也曾编辑过一本两卷本的名为Justice in Political Philosophy (Edward Elgar,1992)的选集,该选集收录了从1971年至1990年最有影响的五十五篇论文。

对于那些愿意追踪最新进展的人士而言,有几种专业期刊,它们广泛地刊登英美政治哲学领域的文章。最有名和最持久的期刊是:Ethics;Political Theory;Philosophy and Public Affairs。其他相关期刊(其中有些是新近创立的)有:Journal of Political Philosophy;Critical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ocial and Political Philosophy;Social Theory and Practice;Public Affairs Quarterly;Journal of Political Ideologies;Journal of Applied Philosophy;Ethical Theory and Moral Practice;Philosophy,Politics and Economics。要想获得有帮助的概览,参见David McCabe's “New Journals in Political Philosophy and Related Fields”,Ethics,106/4(1996):800—816。

尽管总的来说其内容超越了本书的范围,下述政治哲学期刊也是重要的:Review of Politics;Interpretation;Constellations;Philosophy and Social Criticism。前两本期刊专门研究政治思想史,后两本期刊专门研究大陆政治哲学。

与其他领域相比,政治哲学在互联网上的资源还不很丰富。最重要的网址是美国政治学协会(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Association)(www.political-theory.org)的名为“Foundations of Political Theory”的分类主页。该网址罗列了新近出版物、相关的学术会议、示范课程提纲、在线文本,以及与其他相关学会的主页链接。其中的一个链接是“American Society for Political and Legal Philosophy”(www.political-theory.org/asplp.html),该学会编辑重要的NOMOS年鉴系列,专注于政治哲学的特殊话题。

另一个有帮助的网址是Lawrence Hinman's Ethics webpage (www.ethics.sandiego.edu/index.html)。该网址所包含的资源(有注解的专题书目、在线文本、范例问题)对涉及伦理学和政治哲学的学生和教师都有益处。

第三个值得查阅的网址是Brown Electronic Article Review Service(BEARS),该网址为新近出版的关于伦理学和政治哲学的文章提供简短的电子版评论(www.brown.edu/Departments/Philosophy/bears/homepage.html)。

许多国家都有自己为政治哲学领域的人士建立的专业学会。而“Conference for the Study of Political Thought”却是一个地道的国际机构,该机构在北美洲、欧洲和亚洲都有自己的分会,同时,它还定期出版有价值的通讯。它的网址是www.cspt.tulane.edu


[1] 要想获得对这种“方法论的罗尔斯主义”(Methodological Rawlsianism)有帮助的解释,以及了解它在当代英美政治哲学中所占的支配地位,参见Norman 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