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侠影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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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大悲如来

这布袋和尚虽说是个油头大耳如弥勒的胖和尚,二百多斤身躯,却步履轻盈,身法敏捷。

只见他挨地屁股一弹,整个盘腿身躯忽的飞越半空,就差一截便撞上房顶横梁,那猩红袈裟被一团气流托起,布袋和尚大喝一声:

“大悲如来!”

一团猛烈罡气卷着一黑色钵盂朝着玉机子头顶砸去!

南城子、窦奎、云中子以及那窦奎身后那清秀背长剑青年、众兵士、客人都感觉到一股刚烈威压之气袭来,脚下纷纷动了动。

此刻玉机子感受最深,布袋和尚使的是“乾坤坐鼎”,气势汹涌磅礴如泰山压顶,他整个身子正承受着千百斤力量,围绕黑色钵盂的一团罡气如同一尊金钟罩飞速旋转,又疾速下坠渐渐将他全身禁锢,那金钟罩里面一个“卍”字似连绵不绝的巨浪向他拍来!

玉机子只感觉胸口一热,丹田一阵气血翻涌,然后又忽的欲要爆裂般难受!

“好厉害的和尚!”

玉机子心道,因那青冥黝黑长剑在手,见着那罡气围绕着的钵盂快要击中他太阳穴,便猛提丹田,欲一招道家太极剑中“游龙戏凤”卸了这布袋和尚“乾坤坐鼎”之掌力,因那钵盂裹挟的罡气正是布袋和尚口中“大悲如来”掌法!

大悲如来,乾坤之下,你我皆鼎中浮屠!

玉机子,本是上清观道士,在观里排行老二。

上清观在百年前,西域魔教与中原各大武林门派大战之后,开山掌门上清道人凭借金石丹药练就一身百毒不侵的“五行大法”,毙伤毙命西域魔教几大护教高手,力退强敌,一时令中原各大江湖门派刮目相看,上清道人也因此在江湖也成了一时无两的高手,地位与门派地位得到了显著提升。

后来上清道人仙鹤西去,上清观内部产生了严重内讧,都为争夺研习“五行大法”大打出手,有的甚至走极端,利用旁门左道之法强行习炼“五行大法”,以致走火入魔、不择手段使用各种奇毒暗器,连道家正宗之法也抛弃不学,上清观经过常年累月内耗终于在江湖上日渐式微。

到了玉机子时,上清观观主离奇毙命,观内大师兄与其他师弟之间都觊觎观主之位,包括玉机子。

而玉机子与刚才夏仙儿打斗使用的那柄青冥黝黑长剑上的“五行毒”,就可能是他不走正途而习炼的“五行大法”的旁支!

玉机子这些年不参悟修道,后因欲偷上清观的镇观至宝—“五行大法”的秘籍败露,因此便和官家同流合污,欲借窦奎之手夺回上清观观主之位,这一点和那南城子的师弟云中子真是一邱之貉,正所谓臭味相投、皆大欢喜!

玉机子此刻一招道家太极剑“游龙戏凤”,也忘了刚心口、丹田的不适,手中青冥黝黑长剑就递了上去,手上已使了八、九成力道。

只见电光石火,黝黑长剑与那疾速下坠的钵盂接触的一瞬间,整个“思蜀客栈”的众人只听耳膜无数梵音回荡!

“嗡………!”

长剑与钵盂,本是至坚金属,两者相碰,无不是“铛”的金属回音,今这却是沉闷悠远梵音回荡,实属怪哉!

“道长,撤力,不可硬碰!”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的窦奎身影而至,一巴便拍在了玉机子后背,托住了脚下站立不稳的玉机子。

“噗…!”

玉机子心口一阵翻江倒海,终于憋不住嘴里咸咸的、腥腥的红色液体,一口吐在了旁边的黄花梨木八仙桌上的菜肴里!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道长这柄毒剑贫道已超度了它!”

声随影动,布袋和尚已然轻盈落地,坐在了他的酒桌上,一手钵盂,一捻佛珠、一柄禅杖,单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语!

玉机子此时心口如大钟捶胸,竟发觉自己手中几道红纹,已是颤麻无比,略一使劲,软绵绵毫无知觉,耳朵听力却是清晰的很,那梵音“卍”还在回荡,听布袋和尚如此一说,再看地上,哪里有什么青冥黝黑长剑?

地上已是断碎了几节的轻钢剑块!正好落在夏仙儿的那枚银色软剑旁!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那女娃儿我正欲收徒,你却使如此毒剑伤她,断不可饶恕你罪孽!而我佛如来慈悲,那“大悲如来”掌正好可以化解你这身戾气,道长,你这是因祸得福,哈哈!”

玉机子此时在窦奎给以内功护体下,渐渐止住口中之血,却觉得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再看那地上搅碎的拂尘和那断了几节的钢剑,心中竟一时悲凉:对一个习武之人,手中的武器被人这般糟践,无异于杀人诛心,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人间。

一时无语,玉机子又“哇”的喷出一口鲜血,窦奎那雪白脸色不禁一皱,似是厌恶似是不悦!

“废物!”窦奎终于蹦出一句骂声,他手上一扯力,给身后亲兵打了个扳指,几名亲兵立刻过来把奄奄一息的玉机子抬了出去。

“好一个“大悲如来”掌法!果真是江南鸡鸣寺的布袋和尚,本可以一掌震碎玉机子的五脏六腑,却手下留情饶他狗命一条!真可笑!哈哈哈!”窦奎一阵阴笑,楼上众人只觉得寒碜。

“嘿嘿,让施主见笑、见笑!哈哈”布袋和尚一阵爽朗大笑,众人只觉这胖和尚古怪,和那玉机子交手是一副严肃脸孔,刚打完又成了那随心所欲、满不在乎模样,真真一个酒肉和尚、怪和尚!

临江的蓑衣老头仍自顾喝酒,好像堂内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痛痒,但窦奎的阴笑让他竟然产生了一丝波动,也似曾相识,只不过不知在哪里!

“云中子道长,这个胖和尚你看?”窦奎对一旁手持拂尘、闭目不语的云中子呼道。

“二公子,我正想领教领教这秃驴!”云中子闻声,赶紧附和道。

不料布袋和尚当即蹲下捂着肚子道:

“喂,那施主,胖和尚我最贪酒肉,只超度有缘人,不擅长打架斗殴,刚贪吃酒、肉的多,此刻内急、内急,我要方便方便去,哈哈,胖和尚我就先失陪一会!阿弥陀佛!”

店里众人却被这布袋和尚逗笑了,和尚是见得多了,从没见过如此率性而为的和尚,就连窦奎身后的几个兵士也忍不住笑了。

“混…!”窦奎还没吐出“混账东西”,下意识的手中羽扇一甩,挡住突然而至的猛烈掌风!

布袋和尚猩红袈朝着窦奎一拂,三两个纵身箭步,跃到雅间夏靖边、夏宫缺护着的夏仙儿旁,突然伸出一只肥硕大手抓起夏仙儿肩膀,朝身后喊了一声!

“牛鼻子老道,我先走一步,这里就交给你啦,后会有期!哈哈!”

布袋和尚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然带着夏仙儿飞出窗户几十米外,只听的窗外房顶一阵惨叫、箭镞划空呼啸之声,接着几名练家子武夫从“思蜀客栈”房顶上摔落下去,楼下院里也传来兵士追赶吵闹声!

窦奎身后背长剑的青年正要动身,却被他一把挡住。

“那胖和尚亦中“五行毒”,然轻功甚好,且由他去,不必追杀!”

“喏,公子!”那青年面无表情道。

窦奎冷笑一声,对云中子道:

“今日只为抓捕前朝余孽,跑了小的,今天如果再跑掉大的,哼,你知道我们将会受到什么惩罚的!”

“公子尽管放心,认作是亲生老子,云中子也绝不姑息!”云中子说完最后一句时,特意朝站在夏靖边、夏宫缺雅间门口的南城子看了一眼!

南城子早就知道布袋和尚为什么急着走了:在帮助夏仙儿用自己深厚内功逼毒,已然耗费元气,同时他自己手掌心也传了“五行毒”余毒,在和玉机子那一对招中,南城子看得清楚,这窦奎以及那身后的长剑青年竟让他连一丝丝气息也察觉不到,这是最可怕的!

不知道对手,对习武之人来说。这才是最危险的!

南城子相信,布袋和尚也应该早已看出端倪:这雪白冷面窦奎和那进店到现在一句话也未说的那背长剑青年,才是今天最大的威胁!

“大悲如来”掌,是布袋和尚几年前在金陵鸡鸣寺结合少林派金刚罗汉拳精髓奥义自研创出的一套内功掌法,以刚、猛、烈著称,独特之处就是以化缘钵盂承载,内力发于掌,以气御钵盂,内力穿透钵盂型腔,再以聚合的气、力爆发出去,绵延不绝,威力无穷,就好似空谷回音锁于大钟之内,再以木槌击打,那钟声被放大,洪亮有力!

布袋和尚把“大悲如来”掌中最威力的一招“乾坤坐鼎”打出,一来削弱那玉机子战斗能力;二来为震慑窦奎。目的也是最后借故“金蝉脱壳”救夏仙儿先离开再说,毕竟夏仙儿体内余毒被压住,处于昏迷不醒,若救治不及时肯定有生命危险,只有先救出去,再图访神医或各派高手救治为首要考虑!

更重要的一点,布袋和尚两次动用真气,他在催发罡气施力于钵盂上那手心眼色我瞧得一清二楚!

玉机子本可以被一掌毙命,却手下留情,只是震坏其丹田;夏仙儿身中剧毒命悬一线,甘愿输真气逼毒!

佛家慈悲为怀,酒肉和尚其实心怀大慈悲啊!

南城子一阵心里感慨。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为你布袋和尚了!”

“喂,大师兄,刚公子意思很明显,捉拿前朝余孽,你身后之人就是,咱俩恩怨日后再算,若你今天出手,别怪师弟我翻脸不认人!”云中子道。

“呵呵,师弟哪里话!你我本方外之人,奈何眷恋红尘名利太多,我欲清心明月,奈何红尘悟不透道法自然,哀哉呼?惜哉呼!”南城子轻拂手中三尺拂尘,“师弟你说是也不是?”

“南城子,你决意今天要护他们?”云中子听完顿时怒道。

“师傅当年教诲,道家乱世,佛家太平,奈何刚刚的布袋和尚乱世也下了山,你让我逍遥而去,于道不和,于理不通,于情有悖。况且咱俩斗了这么多年,你知道我这倔脾气,一时也改不了,恕我决难从命!”南城子掷地有声,直勾勾盯着云中子道。

“那既然这样,别怪我我手下无情!”云中子被南城子这样回绝,当着身后窦奎的面,脸上顿时一片火辣,不知是怨恨还是怒意,云中子眼里一阵通红!

说着云中子就欲拔剑,南城子又突然对他取笑道:

“难怪师父当年对我说:论智谋,你不如他;论资质,你不如他;论武功,你也不如他;可你品性纯和,他就最缺这两样:忍和恕。他事事好强、处处争胜,易怒不知宽恕,百年道观基业交给他,我不放心你和你的师弟。”

南城子继续道:“师傅当年观主第一人选就是你,可惜你不懂他老人家良苦用心;这么多年你和我各种争斗,我之所以不在道观而去云游四海,就是为避开你,世间恩怨情仇不过云烟尔!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老君观观主之位吗?”

说着,南城子从道袍里取出一枚镶白玉墨色玄铁令牌和一枚绿色翡翠玉扳指。

“师弟,这是老君观观主世代信物,玄铁令牌与观主佩戴玉扳指,反正我云游野鹤之人,带着它始终放不下俗世名和利,我也被他所累这么多年!但是,至于今天什么前朝余孽,但这两人却是我的恩人夏侯南家的亲人,夏老前辈曾救过我的命,所以…”

“所以,所以你今天欲要救他们以成全你的救命恩人之大恩大德?笑话!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云中子听完南城子说完,突然发狂似的尖笑出了声,脸上也一阵不自主的抽搐,使得堂内众人不明所以。

“想做好人?你不觉得就是我今天答应放你们走?哼哼,没问窦二公子答不答应!”

窦奎坐在八仙椅上,闭着目,摇着手中羽扇,一动不动。

“哈哈哈,好一个朝廷忠犬!是,我就是潜伏于唐国的、你们所谓的“前朝余孽”!想不到啊想不到,竟因我,朝廷竟如此大动干戈,真乃我夏某人的荣幸!想抓我?想从我口中得到那个惊世秘密与宝藏?做梦去吧!”

夏侯缺此时发声笑着从雅间出来,刚到门口,离南城只有一尺之地时,只听空气中“嘶”的一声响。

“小心!”

南城子手中拂尘猛然挥了出去,可惜为时已晚,南城子那猛力一挥,坎坎挡住一枚三叉戟形的钢制飞镖,只听“嘭”一声扯断了一缕拂尘丝,而那飞镖威势不减,径直又射进了夏侯缺的左眼!

南城子心下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夏侯缺左眼顿时血流如注,那枚三叉戟形飞镖一端没入整个眼球,半个脸上已是如泉水汨汨而出,顺着胡须滴滴答答流下,红黄之间夏侯缺疼直接用双手捂住左眼,在一涂一摸下整个脸成了恐怖的血脸,让人只觉瘆得慌!

“啊…!我的眼!”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反应,夏侯缺忍不住疼,疼得摇晃着身子,脸上青筋在血红中若隐若现。

夏侯缺虽有一点皮毛功夫,但归根结底不是江湖练家子,只是肉眼凡胎的一个人;他算起来连练家子也扯不上,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文官,兵部副尚书,并不一定都是将军出身。

雅间的夏靖边、罗玉娘闻声出来,也都吃了一惊。

南城子上前疾速点了夏侯缺的穴道,一来赶紧止血,二来检查伤势。

南城子道长近看那夏侯缺左眼,已然血肉模糊,当然是这三叉戟形的飞镖严重损伤,眼球已经爆裂,瞳孔里白肉外翻,那枚三叉戟形飞镖不偏不倚只中眼球,似是有意为之!

三叉戟形飞镖,进去易,想要拔出来,尤其是眼部,这无疑施暴!

“云中子,是不是你!你为何如此残忍?”南城子背对着云中子大声呕吼!他沧桑的脸上第一次布满了一副吃人的模样,跳动的肌肉是无比的愤怒!

“臭老道!你真的很啰嗦唉!不关你师弟的事,那镖,是,我、射、的!”

窦奎淡淡道,“夏副尚书以身试法,我从进来到现在,已经给过他几次伏罪机会。只不过,读书人真的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大哥被伤成那般,这口气我还是要出的,不然谁让我们是亲兄弟呢!哈哈哈!”

南城子又点了夏侯缺一下,夏侯缺头便一歪瞬间昏睡了过去。他又让夏靖边赶紧用衣物给其止血,自己又从道袍袖筒里取出一白色瓷瓶,揭开盖子,在夏侯缺那左眼上滴了一圈绿色液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天贫道就要帮他们一帮!”南城子果决道!

“老道,你,已经使我充满了强烈的杀人欲望!前朝余孽,与你何干!!”

窦奎听南城子如此语气,话随身到,身体闪电般朝南城子袭去!

本来窦奎让云中子把捉拿前朝余孽的事尽快处理掉,同门师兄弟自相残杀与他无关,但听到夏侯缺那一句“想从我口中得知那惊天秘密和宝藏?做梦去吧!”,显然知晓:夏侯缺已经知道今天在劫难逃,索性视死如归,那惊天秘密和宝藏轻易由他嘴而出,若让这孟津渡南来北往的江湖人士听到了,岂不是坏了大事!

那一众兵士把这思蜀客栈围的水泄不通,这就是窦奎掩人耳目而已;在他得知探报后,一个阴险毒辣的计划在他脑子闪了一下,凡是今天知道这“思蜀客栈”里事的人,全部得消失,这一切就关系在夏侯缺兄弟能否顺利捉拿,能否顺利威逼出关于那“惊天秘密”和宝藏的事!

窦奎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雪白的脸庞却让他看起来有点阳衰而已。

众人的感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