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多男人

大岭原，野花村。

深夜寂静，花言从睡梦中毫无预兆的醒来了，睁开双眼的一霎那，她盯上了头顶的位置。

是她来了。

两双眼睛对视片刻，等到床板上的手指慢慢地动了动，俯视她的女人才出声：

“村口等你。”

送完话，房顶上的影子消失。

与此同时，风声簌簌而过，送来了周遭百里的各种嘈杂声音。

随着声音进入脑子，很快，被迫清醒的人感受到了翻天覆地的捶打捅击之痛。

那种痛，宛如有个看不见的存在拿着滚耙在她头上犁田。

*

花言自诩是一个人格分裂患者。

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便是她从恢复意识的那个时候起，就一直感受着脑壳痛的折磨。

不仅如此，她的身体里，还有很多可以说话的存在。

虽然年岁越来越大后，疼痛有慢慢消减，说话的也变成了一个。

但，生活在村子里久了，如果不用病人来解释自己的话，她怕自己会变成最开始以为的怪物。

十年来，从浑浑噩噩到自取名字，花言看到了村里女人们的很多事情。

比方杀人后吃掉尸体的肉，抛弃产下的幼子互相交换女婴····诸般累累行为，她们都习以为常。

以往，那些女人虽然毫不遮掩，但看她远远躲着，也没有拉着她一起。

所以她怎么也想不到，今夜村口的热闹，她们却顾上自己了。

抬手敲了敲头，女人面无表情的躺了一会儿。

终于缓过神，她慢吞吞的从黑暗中坐起。

专心穿好衣物下床后，花言提起放在门边的灯笼。

点燃，开门。

*

呜~

角号在夜里被吹出绵长的声响，土黄色的村口，一行远道而来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仔细看去，这是一个十分混乱的队伍。

先是分成列队围绕的十来个黑衣男人，穿着齐整，带着统一的木制面具。

他们身型相差无几，都是健壮高大的存在。

再看被他们包围的男人——有胖有瘦，高矮不一，衣着更是千差万别。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手上都绑有粗壮的铁链。

所以这是一行押送流放者的官差。

一声长号吹完，推起面具露出缝隙的男人将面具还原。

他回头扫了眼疲累不堪的流放者们，好心给他们最后一道通告：

“这里是最后一个村庄，再往外走什么人都遇不到了。所以你们最好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一身土黄色的胖子努力看着眼前村口，挑剔道：

“大岭原没有城镇吗？”

作为流放者，他能维持胖子的身形家里花了不少钱，一路上，虽然和其他人一样用双腿走路，但吃喝都是和送押官差一起吃的。

对于他，黑衣男人意味不明地回道：

“有，但我们不会去。”

咿——呀

粗糙的大门被打开。

轻轻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村口处，惨白的灯笼晃悠着，映照着来人灰扑扑的裤腿。

“哇，今晚好多男人啊。”

女人豪迈的声音从对面飘来，刚才还在问话的胖子莫名抖了抖。

他小心从黑衣男人身后抬眼看去，顺着直觉，恰巧便对上了一双迫不及待的眼睛。

那里面幽黑一片，除了热切就只剩浑浊。

他没见过这样的女人眼睛。

眼睛的主人正是出声的那位，她走在村民的最前面，高挑健壮，一看就是村里管事的人。

她和送押官差明显也很熟，出来后只是对视一眼，然后便精心挑选起自己想要的对象。

跟在她身后的人同样是如狼似虎的伸头到处看，即使还没出声，眼神也冒犯得流放者们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每一个束缚之人在失败前都是十分显赫的，被流放到这里只是因为作为失败者的惩罚而已。

村民这样的存在，在往常，还是无法入耳的词。

若不是失败，终其一生，他们可能都见不到这么多肮脏低贱的人。

真实的现状一次次提醒着他们。

即使做好了准备，但看着粗俗不堪的村民对着他们挑挑选选，恶心恼怒的情绪还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

不到片刻，村口突然安静下来。

“我要那个。”

高大女人指了指胖子，她脸上本来开心的笑淡了许多。挑好人后，只从怀里拿出一个同样灰扑扑的袋子扔了过去。

黑衣男人也没打开看，接过袋子就往后招了招手。两个官差噌的跑过去，架起胖子就牵给了女人。

“高远山，赎金已付。”

令牌与铁链叮当触碰后，黑色的束缚链就从官差移交给了女人。

仿佛一切有了结束，交易就此拉开灰色帷幕。

“好了村长选完，该我们了。”

被高大女人压住的其他人瞬间掀起老大的声音，吵得村里一些没打算出来的人也跟着晃悠过来看热闹。

黑衣官差们默契的散开队伍，将剩下的男人完全暴露在挑选的目光里。

老旧的衣服和奇怪的气息扑向流放者们，他们听着女人们不知羞耻的声音不断响起。

“我想要个小一点的。”

“我喜欢老的。”

“这个不错也，皮肤嫩嫩的，摸起来好舒服。”

一个女人甚至上了手，但转瞬就被其他人瞪眼警告，虽然她们都是没有规矩的乡野村民，但占有欲都很强。

村长在旁边看到也公正出声：“喂！不许乱摸，除非买了。”

夜里，不甚明亮的光下，动手的女人讪讪垂下了手，她傻笑两声，很快又和其他人挤到一起挑选。

较远的暗处，蜷缩的男人悄然收回眼神，他勒紧身上的布条，将背上的男人捆的更紧了。

两人重合在一起如同驼背的怪物。

大概是他们隐在最后面的位置，等到女人们挑选相看逐渐结束，黑衣男人这才发现高大女人带来的村民不够买完自己带来的流放者。

剩下的三个男人面前，最后一个村民犹豫了好久。

她干瘦发黄，和村长的身型天差地别。

看样子，肯定买不起三个男人。

眼看那个女人打量的脑袋都快趴到地下，和村长交易的官差张张嘴：

“那里还有三个男人。”

嗯？

摩挲胖子脸庞的高大女人被打扰到，她微微偏头，面无表情的脸朝空地瞥去。

挤在一起的男人虽然都瘦的跟干柴一样，还有一个快死了，但确实还要剩两个。

毕竟花？花小八穷的叮当响，买一个都费劲。

“我要他。”

这个时候，花小八终于选好了，她指着身上背了个活死人的男人，眼睛发亮，仿佛选的是个被大家遗漏的宝藏。

她的声音都带着雀跃，村民们不免应声看去——

垂着头的男人也在这个时候小心抬眸，那双映照着寒夜的眼睛被蝴蝶翅膀遮掩了一半，长在消瘦的脸上像颗坠着宝石的花。

“嚯，花小八看的又是小白脸。”

远远的，看到这一美色的女人似乎不为所动。在她旁边，其他女人看看自己的男人再看看剩下的那个，跟着议论：

“别说，这个好看的跟村长一样。”

“难怪她看那么久，这下高兴了吧，不过小白脸可不好养，没力气不说，脾气也臭。”

···

沉忆周感受着自己脸上扫过的道道目光，最后看了眼没说话的黑衣男人。

两人眼神一触即收，某种决定在一刻终于定下。

他满怀歉意朝女人弯了背脊，干到起皮的唇瓣微掀，声音沙哑：

“多谢姑娘，可我们是两个人。”

“啊？什么意思，你不单卖？”

花小八先被姑娘两个字烫到，然后又被后面的话惊到瞪圆双眼，她叉着腰开始剧烈呼气，简单的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

身后女人们也对男人的话议论不休，大多都在说不值。

想到自己微薄的收入，她愤愤不平后干脆抓着另一个也不说话的男人转身就走。

不卖算了。她遗憾想着。

叮叮当当的锁链声在远处响个不停，沉忆周冷静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他听到背上的人呼吸越来越微弱，在这个夜里，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男人知道，送押官差不会再往前走了，而他，会被卖出去还是杀死呢···

村口的声音渐渐小了，其他等待的官差开始往里挪动。

黑衣男人见高大女人没有转身离开，便继续站在她旁边等着。

深夜终于有了冷意，他悄悄握了握拳，一时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意思。

直到一个惨白的灯笼从遥远的地方慢慢飘来。

高大女人等到了买家，她第四次开口：

“花言，这里还有两个男人，你一起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