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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得偿所愿
中元节,梅雨纷纷。
“家姐,忍冬妹妹传了信来,说是一切顺利,只待明朝一举功成。”颜织素轻声道。
素手拈起一枚玉钗,在乌发上轻轻比了比:“知道了!给季小王爷的信可曾送到?”
“家姐放心,已经亲手送到王爷手中了。”颜织素挽手梳起柳且落的最后一缕碎发,然后接过她手中的发钗,在发髻上缓缓插了上去。
话说回来,忍冬和款冬也有两年未见了。待此事毕,也该让她们姐妹二人好生团聚一番才是!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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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儿?
周围一片漆黑,连一丝亮光都看不到,仿佛被吞噬了日月星辰的光辉。空气里充斥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不知来源于何处。
揉了揉隐痛的头,李嗣正强撑着站起身,努力回想着发生了什么事。
记忆中,自己因为对闹鬼一事忧心忡忡,再三权衡之下决定前往长街,在中元节祭拜一下亡灵,以求心安。谁知刚到长街,背后突然袭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有……有人吗?”李嗣正颤声道。
“嘻嘻嘻……”突然间,耳边传来一阵阴恻恻的女人笑声。与此同时,眼前“腾”的一声亮起了一截微弱的火光。亮光过处,是一抹夺目的嫣红。
李嗣正被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了几步,很快认出了面前这个红衣女人正是这两天一直侵扰着他的——红衣枯骨女!
“这……这是哪儿……”
红衣枯骨女慢慢抬起头来,露出鲜血淋漓的半张脸,冷冷笑道:“李嗣正,你阳寿已尽,还不自知吗?”
这里是地府?难道他已经——
“我……死了?”他难以置信。
“自然是死了——”枯骨女似是不耐,上前来扯李嗣正的衣襟,“像你这样罪孽深重的人,死便死了,并没冤屈了你!”
李嗣正大惊:“我……我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没有……”
“呵,没有么?”枯骨女冷笑了几声,声调陡然高了几度。
“入仕以来结党营私,私受贿赂,你可承认?”
“你在其位却不谋其事,反而为己私利残害忠良,你可承认?”
“五年前,前大理寺卿桑濯大人无意中撞见你贪污受贿,你唯恐桑大人上报朝廷,断了你的财路,便暗中将收受的赃银和假的京城军事图藏于桑府,诬陷桑大人通敌叛国,是也不是?”
“你害了桑大人一家还不满足,竟然将当时年仅十六岁的桑家二小姐当众欺辱,又丢给了部下以泄私欲,令其含愤而死。这桩桩件件,你可承认?”
每说一句,李嗣正的脸色便苍白一分。等到最后一个字落地,他已然面如金纸,大汗淋漓。
五年前,五年前!
枯骨女靠近了他,一双空洞的眼眸紧紧盯着李嗣正惊恐的面孔,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李嗣正,知道什么叫天道轮回吗?”
“我……不,不……”此时的李嗣正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突然指向前方歇斯底里地嘶喊:“我……我不是有意要杀他的,谁让他知道了我的秘密……可是——可是旨意是皇上下的,你要寻仇,寻皇上去啊!”
就在他最后一个字出口的时候,周围的幕布忽然应声而落。
“这……”
他根本不在什么阴曹地府,而是在公衙的大堂之上,而堂前正坐的正是皇上最倚重的弟弟——九皇子季王殿下。
而“枯骨女”也正好褪下了脸上的鬼脸面具,露出了真容,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他仿佛瞬间被抽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知道——什么叫天道轮回吗?
没过多久,李嗣正便以诬害忠良,不敬于圣上的罪名被皇帝判以凌迟之刑,定于三日后行刑。妻子与亲眷流放为奴,终身不得回原籍。
行刑前一晚,追儿来狱中看望李嗣正。
“追儿姑娘,你来了——”一夜跌落尘埃的李嗣正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狼狈得不成样子,早已没了当初的神采奕奕。看着追儿依旧云淡风轻的面庞,他不由感慨良多:“还记得当年彼岸间初遇,我只醉心于你貌美倾城,却不想你还有一副菩萨心肠……”
“大人,您怕是记错了——”追儿悠悠的打断了李嗣正的话,“我与大人的初遇并非是在彼岸间,而是在五年前——”
“五年前?”
“五年前,在长街——”追儿挽唇,“大人忘了,追儿可不敢忘!当年您奉旨抄了桑家,结果了一百多口的人命,却单单遗漏了一个喜着男装的桑家老幺——呵,您当众污辱桑家二小姐的时候,追儿就在远处看着,死死的看着——您的每一个狰狞的表情,追儿都恨不得血淋淋的刻在心底!而这一切的一切,大人您怎么就忘了呢?”
桑家老幺?他想起来了,也曾隐约见过一面,虽是一副娇弱女儿身,眉宇之间却自有一丝英气逼人,又喜欢女扮男装,策马打猎,故而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俊朗“少年”就是桑家的三小姐。
追儿她居然是……
望着李嗣正愈发苍白的脸色,追儿转身出了天牢。
终于,整整五年了——
远处的菱山上,玉忍冬正在静静等候着她:“结束了?”
追儿不语,轻轻点了点头。是啊,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依照约定,待复仇事毕,你便是自由之身,不再受任何人的约束。何去何从,可有决定好吗?”
追儿静默了半晌,答非所问:“忍冬姐姐,你知道吗?姐姐的嗓音是京城一等一的动听,其音婉转,绕梁三日。她总是喜欢笑着给我唱歌谣,一首又一首,直到我沉沉睡去……”
山坡上开满了鲜艳的虞美人,那样明烈的红,正是姐姐最喜欢的颜色。
追儿不再管顾一旁的玉忍冬,玉臂轻轻一舒,广袖微动,恍如壁画中的九天神女落入凡尘,舞了一曲肝肠寸断,演了一场风花雪月——
玉忍冬下山的时候,身后似乎隐约传来女子的婉丽歌声:
“哥哥种桑,妹妹纺纱——”
“爹爹习字,阿娘制裳——”
“阿姐描眉又梳妆,口中轻轻唱——”
“鸟儿飞,什么鸟儿飞——”
“是黄鹂,黄鹂鸟儿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