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齐风过来的时候,房间里的关游卡是睁着眼睛的。
说实话,自从一个月前被醒来以后,她的脑子就忽迷忽沉的,总感觉自己的眼皮十分沉重,但其实,闭上眼睛的时候,脑子却又异常的清醒。
之洲一直没醒,她心里着急却没有办法。
据阮宇的描述,她晕过去之后,警方已经找到了地下入口,当他们拿着枪指着迪森的时候,迪森咬舌自缢了,丝毫没有要在警方枪下多挣扎周旋一会儿的意思。
而地上躺着的几个大汉都已经被带回了警局,经过审讯之后,警方已经完全确定他们就是迪森的手下,而这次绑架关游卡的原因,他们皆是模糊不清,只说是受了迪森的吩咐。
听到阮宇的转述的时候,关游卡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阮宇看到她闭着的眼睛,垂下的眼捷在脸上留下一行小扇般的投影,嘴巴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随意在这个时候打扰她。
“有什么事就问吧。”
阮宇支吾了一声,最后还是选择开口,“关姐,我们调查到,那个迪森……是你的弟弟。”
和关游卡在一起救了,两人的关系也变得热络起来,原来还叫她关法医,但经过关游卡好多次的提醒以后,才终于改了口。
“……”关游卡睁开眼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喉咙里的一声轻音冒出,关游卡的嘴角勾起一抹笑。
看到她嘴角突然挂起的笑意,阮宇心里有些难受,自己似乎不应该提这件事情的。
没有意识到阮宇的自责,关游卡主动再次开口,打破了他愧疚无比的氛围。
“他很久以前是我的弟弟,但现在早就不是了。”
点了点头,阮宇让她好好休息,说去给她买饭以后便冲似的跑了出去,看着阮宇离开的背影,关游卡嘴角的笑意终于僵住,脸色也慢慢冷了下去。
迪森……
那个曾经是她弟弟的人,最后自杀了……
回忆到这里,关游卡被“咔擦”地一声打断,从思绪中抽离开来,看向门口。
齐风抬起手,甩了甩手里的记录本,“睡醒啦?”
关游卡点了点头,刚点了几下,齐风便又随便地摆了摆手,“才不信你,压根就没睡着吧!”
被揭穿了,关游卡也不恼,歉意地笑了笑,毕竟他这一个月为了调理好自己的身体也是费劲了心思了,总归是麻烦他了。
齐风了解的一笑,不在意地说到:“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天到晚就知道不遵守医嘱,让好好吃饭不吃,让好好睡觉不睡,最后身体没好还要来责怪医生。”
正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抱歉啊,把你当我的病人了。”
关游卡也笑了,这次是真心的,“我现在可不就是你的病人嘛,齐医生,你放心,我这个病人是不会责怪你的。”
齐风昂起眉头,状似看破世事一样,混不在意地又勾了勾唇,“他醒了,你可以去看一看。”
关游卡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这时傅芳也刚从外面赶回来,手里还拿着保姆刚做好的养身子的鸡汤。
听到这话,慌忙把保温壶放在了桌子上,因为双手发颤还没有放稳,发出恍铛的巨大声音。
关游卡看过去时,傅芳正捂着嘴,身子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关游卡也落了泪,几乎是立即地,掀了杯子下床,跑到傅芳身边,傅芳手搭在她手臂上,腿都发软。
“齐医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人就在隔壁,带着阿姨去看看吧!刚刚还死活不听话,要拔了输液管来找你呢。”
傅芳听完,整张脸上都落满了泪痕,关游卡擦了擦,傅芳深吸了一口气,也从激动的情绪中慢慢缓了过来。
关游卡看她情绪稳定了,才吸了口气,抬腿朝隔壁走去。
这一个月,她不知道看了他多少次,每次都希望他能早一点醒过来,可是每次看到的,也只还是那个脸色苍白的人,他闭着眼,嘴唇发白起皮,身子也瘦削了一圈,像是一个毫无生机的人。
看着眼前的这扇门,关游卡没什么犹豫地把手搭在了把手上,顺势拧开,然后推开门。
门被什么东西阻隔住了,关游卡眼前落下一片黑影,原来是傅之洲已经到了门口。
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知怎的,关游卡嘴巴微微一撇,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傅芳看到门后站着的儿子,也是立马扑上去,“小洲,你可算醒了啊!”
“担心死妈妈了!”
傅芳从来都是大家闺秀,在外人面前永远是落落大方的模样,但这一个月,她就和一个普通的母亲一样,没有富贵加身,没有傲气抬头,眉头紧缩着,在医院和别墅之间来回往返。尽管有管家、有保姆,但他依旧事事亲力亲为,生怕别人照顾不好。
傅沉这一个月也同样,听说关游卡被绑架的时候,就派人帮忙寻找,熬了几天几夜,快马加鞭地把自己手头的工作全部解决完并且分配好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一个月都是在陪着傅芳照顾两个小辈。
拍了拍老妈的后背,看她哭得脸上褶子都起来了,傅之洲无奈地看了一眼关游卡,又瞥了一眼老妈。
关游卡读出他眼里的意思,大概是,他认为傅妈妈激动过头了。但其实,傅芳的表现在她看来没有一点过激之处,就连她都想嚎啕一场。偏了偏头,故意躲开了他求助似的眼神。
傅之洲无奈,顺了顺傅芳的后背:“妈,你哭什么呀,你儿子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不还没死了嘛!”
傅芳抽抽噎噎地,听到她的话伸手对着他的胳膊狠狠地拍了一下,“瞎说什么鬼话!晦气!”
“好好好,晦气,不说了。”傅之洲摆了摆手,傅芳也朝后退了几步,拉起关游卡的手朝他面前推了推,“你和小关在一起待着,我去找你爸。”
“傅大美人,那就不送了。”傅之洲扬起手摆了摆,尾调带着满足。
“混小子!”傅芳暗骂了一句,没理他,快步走到了走廊尽头。
房间里只剩下傅之洲和关游卡,两人站在门口,对视着,寂静无声。
良久,傅之洲叹了口气,张开双臂,“要不要抱一抱你男朋友?”
关游卡看他这动作,一下子把脸埋进了他怀里,语气带着些哽咽与娇气羞恼,她道:“我求过婚了……”
傅之洲先是一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是什么,勾了勾嘴角,张口道:“那,卡卡要不要亲一亲未婚夫?”
“咳咳!”关游卡还没说话,一阵咳嗽声就响起。
循着声音望过去,齐风还保持着握拳置于嘴边的姿势。
“大庭广众的,能不能注意一点?这是医院!”说话间,还是那股子老中医的语气,说完似乎感觉到傅之洲眼睛里的杀气,他又补充道:“给你们三分钟时间,三分钟后我回来帮你重新插针。”
说完,就径直越过他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的拐弯处。
听到齐风的话,关游卡也迅速反应过来,一下子松了手,离开他的怀抱,没等傅之洲说话,她就拽起了他的右手。
果然,上面还有未来得及凝固的小血珠在往外冒。
“回去,回去回去!”边说着,关游卡边手脚齐上地把他往屋子里推,傅之洲也任由他推,一步一步地朝床边走。
“卡卡,慢点。”
“谁让你私自拔了针头的?你是傻子吗?”关游卡语气有些冲,骂完后,傅之洲都没什么反应,她自己眼睛反而红了。
“怎么又哭了,我这不是已经好了嘛!”傅之洲心疼,抬手把她脸上的眼泪拭去。
但就这一个动作,关游卡像是开了泪腺的阀门一样,顿时眼泪哗啦啦往下淌,擦都来不及擦。
“你个混蛋,傻子!”
“你能跟那么多人拼吗?你一个人就上!”
“非要被打得半死不活,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
关游卡越骂越凶,脸上的眼泪也越淌越多。
视线被泪水阻挡,模糊了一片看不清楚傅之洲的表情。
然而,听见关游卡的骂声,傅之洲一开始还好笑地应和“是,是我错了”,给她擦泪,但听到她后面的话,抬起的手却微顿。
他跟人拼命?
他差一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傅之洲立刻就知道先前齐风说什么他低血糖、撞到石头之类的话都是忽悠他的。听关游卡抱怨他的疯狂、不要命,傅之洲揉了揉她的发丝,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估计是身体里那位又冲了出来吧!
是他大意了,一时意志脆弱,被他压制了下去。
关游卡骂到最后,抽抽噎噎地,像是已经跑了三千米,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一样。
“要,要不是贺叔,你就真没了!你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啊!”
傅之洲扶着她在床边坐下,倒了一杯温水。
关游卡哭了那么久,其实脑子里也冷静下来。
觉得自己涕泪横流的模样肯定丑极了,想停止哭泣,却一下子停不下来,还打了个很响很响的哭嗝。
“卡卡,你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傅之洲接回她手里的水,轻声问,尽管已经问了很多次,但他还是很想再问一次。
“没有。”关游卡抹了一把眼泪,撇过脸,半晌没听见傅之洲的声音,关游卡余光又瞥了一眼他,就这一眼,被他抓了个正着。
傅之洲眼神严肃,关游卡被那抹视线看得心有些慌,“就是不怎么想睡觉。”
傅之洲点了点头,顺了顺她脑后的头发,起身坐在床边。
关游卡哭够了,又起身给他腾地方,把傅之洲推倒在床上。
傅之洲想反抗一下来着,但没想到她力气那么大,心里不设防,还真就被一下子推着睡倒在床上。
“卡卡,你想干嘛?”不是质问的语气,尾调上扬,听起来倒像是带了一些调笑。
“……”关游卡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检查了一下还在往下滴水的吊瓶,一顿检验之后,给付zhizhou盖上被子,重新扎了针。
“刚醒过来,自己身体还没好,竟然敢拔针,你胆子还挺大!”
傅之洲看着自己手上的针,哼笑了一声,虽然脸色依旧没有多少血色,但眉眼间却流露出一些潋滟的华光。
他笑道:“卡卡好,我就好了。”
关游卡被这句话逗笑,但下一秒又忍不住心疼起来,不自觉压了压唇角,说道:“你受了伤,这才刚醒过来,不要乱跑,也不要任性拔针头,知道吗?”
感觉到自己被像孩子一样哄了,傅之洲笑着点了点头。
“光点头有什么用啊?你得做到啊,知道吗?”关游卡看他那毫不在乎的眼神,心里有些无奈地焦急。
“知道了。”看她不自觉慢慢皱起的眉头,傅之洲刻意收敛了脸上的笑,郑重地答应着,好让关游卡放心。
关游卡坐在旁边陪了他一会儿,半晌才突然想起来些什么,一拍脑门,看向傅之洲:“你饿不饿?”说完又感觉自己傻了似的,懊恼道:“怎么可能不饿,我现在就去给你买饭,你不要乱跑啊。”
说完关游卡就要起身出门,但刚站起来就被傅之洲叫住:“卡卡,你别走,我不饿。”
关游卡看向他,发现他指了指头顶的输液瓶,关游卡知道那是什么,刚刚齐风来过,把他的药换成了葡萄糖。
“葡萄糖是补充能量的,但又不能阻止你饿呀。”关游卡昂着脑袋,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傅之洲笑道:“。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说我上面还有傅大美人呢,她一会儿会带饭过来的。而且,我现在真的不是很饿。”
关游卡盯着他轮廓更加明显的脸,叹了口气,坐在他床边,“那你渴不渴?”
“卡卡,我不渴,我真没事了。”傅之洲最见不得她忧眉愁心的模样,再次强调自己没事。
关游卡心里想着不信,但还是连连说:“好好,你没事,你身体一点事情都没有。”
“……”两人静默一阵,房间里一时落针可闻。
良久,傅之洲才又开口,“是贺叔救得我吗?能说说具体情况吗?等我出院了好好感谢一番。”
提起这个,关游卡心里就一阵酸涩,“我也不知道,是我醒过来以后傅妈妈告诉我是贺叔救的你。”
“我忘记问具体情况了。”
其实,哪里是忘记问了,分别就是担心到不能分任何心思去问。
“不过,是要好好感谢贺叔,过两天你好了,我请他吃饭。”刚说完,关游卡顿了顿,突然又记起些什么,“算了,还是请关叔吃饭吧,贺叔吃惯了关叔做的饭,可能压根看不起其他人做的手艺。”
“哈哈,那也不能这样直接跳过他啊。把贺叔电话给我,过两天我给他打个电话约一下。”傅之洲笑道。
关游卡皱了皱眉,“我没有他的号码。”
“嗯?”
“贺叔号码从不外传的,除了关叔他谁都不给,他还小气地也不让关叔给别人。”关游卡揉了揉眉心,“我可以把关叔的邮箱给你。”
傅之洲点了点头,道:“好。”
关游卡的手机还落在隔壁,她看到傅之洲同意了便转身朝隔壁走过去了。
关游卡走出了门,傅之洲才反应慢一拍地意识到,之前他去治失眠喝人格的时候,他和贺舟是交换过联系方式的。
但想起来归想起来,他却没告诉关游卡。
关游卡把关潮的邮箱发给他,正好傅芳也手里拿着饭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傅沉。
傅芳是小跑着的,脚上穿着的是运动鞋,不知道是去过了哪里,鞋尖被蹭黑了。
傅沉也是大步疾行,一只手臂还虚虚地搭在傅芳的肩膀上,在她身后跟着。
关游卡正在给傅之洲发邮箱,房门没关,傅芳虚敲了一下门,便带着傅沉冲了进去。
傅之洲以为老妈终于把饭给送来了,刚想咧开嘴讨好一下,便看着自己那个总是自称傅大美人的老妈奔着卡卡走了过去。
“小关,刚刚送来的饭你还没吃吧?我给你重新送了一份过来。”傅芳来得路上走得很急,这时说话还带上了些小喘,傅沉手轻轻在她身后拍着,给她顺气,“慢一点说还。”
傅之洲看着床尾那边其乐融融的画面,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微微的刺眼,他动了动喉咙,咳嗽了一声。
听到儿子的咳嗽声,傅芳立即转头看过来,“小洲,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傅之洲瞥了一眼关游卡手里拿着的保温盒,悠悠地道:“妈,我也饿。”
表达的意思相当明显,为什么没有带他的饭。
没想到说完,傅芳不仅没有愧疚的想法,还剜了他一眼,“我走的时候,问过齐医生了,你刚醒,现在不能吃东西。”
傅之洲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恨恨地决定,他那位下属,大概是真的不想要前程了。
明里暗里和直系上司对着干,这是一个下属应该有的态度吗?
虽然陪自己儿子的时间不多,但傅沉看自己儿子一眼就大概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走上前,说道:“醒来了就好,这段时间先放心养好身体,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傅之洲笑着点了点头,他隐约看到傅沉眼尾的红润,却没有多说什么。他以前虽然闷,但是傅沉和傅芳对他的点点滴滴的关爱与呵护,他并不是感受不到的。
至于老爸所说的,他知道,迪森的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但现在他已经死了,他便不需要过于着急。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另一个人格。
“卡卡,你跟我妈先去吃饭吧,我和我爸聊会儿天。”
傅之洲看着关游卡,故作轻松地说道。
关游卡被傅芳挡住了视线,没能看清傅之洲的表情,所以也没做他想,只想着在这病房里吃东西会有味道,的确不好,便笑着道:“那我先去隔壁吃饭了,你和叔叔好好聊。”
最后一句话,关游卡刻意加重了语调。她醒来以后看着傅沉在医院和公司之间来回,在他们这两个病人和商场上的奸商周旋。她也以肉眼可见地发现,傅沉头上多了些白发。傅沉是一家之主,在小辈倒下的时候没有其他什么人帮他,这是位很好的父亲。
他害怕傅之洲会再说些什么案子的事情,那些去警局就好了,她还真不想让傅沉知道什么。
像是完全洞察到她的想法,傅之洲笑了笑,拉长了调子道:“知道啦——”
关游卡和傅芳离开后,傅沉和傅之洲两人的表情便都沉静下来,变得微微严肃。
“小洲,那个人已经没了。”傅沉率先开口。
没有提到名字,但是话语间的意思谁都知道,是傅之洲身体里本来的另一个他。
“是贺叔叔帮的忙吗?”
傅沉点了点头,双手插兜,在房间里踱了几步。
“你昏迷了一个多月了,这你知道吗?”
傅之洲点头,“齐风跟我说过。”
“那他告诉你你身体的具体情况了吗?”
傅之洲脸色微冷,傅沉看他这副表情,立即就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了,道:“我之前嘱咐过齐风要保密,他可能没有告诉你真实的情况。”
傅之洲看着自己父亲那张除了面对傅大美人,从来都是没有表情的脸,笑了声:“我不是低血糖晕倒的吗?”
傅沉脸上的表情因为他这一句话有些许的怔松,但最后又皱起眉来,骂了句:“如果你现在连这点都判断不了,你妈她得躲在厕所里哭死。”
“……”恶俗的低级趣味,傅之洲耸了耸肩,“我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我和他们一起去找卡卡,然后不知怎么的感觉身体非常疲困,后面……后面好像就完全没有印象了。所以,后面究竟发生什么了?卡卡又怎么会被人打了药?是另一个我出来了吗?”
傅沉从床的左边转到床的右边,慢慢开口道:“是的,他又出来了,而且这次他的意志甚至强过了你,才把你封闭在了体内。”
顿了顿,傅沉转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的力量无端的强大,如果不是贺舟,你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将永远沉睡了。”
“是因为卡卡。”傅之洲回答了他的问题,傅沉瞥了他一眼,嘴角微抿。
这是傅之洲第一次在他面前坦白另一个人格的相关事情,以前不论怎么旁敲侧击,他都会巧妙地避过去,而傅沉也相信自己这个儿子的能力,不加以强迫。
傅之洲清了清喉咙,继续道:“他是因为卡卡而出现的,他想要保护卡卡。”
“是十五岁那年吗?”他最初察觉到儿子的不对劲就是在那个时候,自从不知为什么去公园主动扶起一个跌倒的女孩后,就变得时常奇怪了。
傅之洲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卡卡的时候吧,十二岁,那时候我总是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东西移了位置,大概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那四年前……”另一个傅之洲冲动鲁莽,但是智商却没有下线,他身上带了一个录音器,几乎记录了当时所有的事情。
傅沉发现以后就立即封锁了起来,没有让里面所听到的事情泄露出去。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听到那完全不是自己儿子语气的声音,心还是为之一振。
“我也不记得四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卡卡被丢入廊江后,我的意识只停留在自己的小公寓里,中间似乎有一段时间的昏迷,等迷迷糊糊醒来之后就听到了卡卡打来的电话。后来,看了手机上的时间,我才知道我睡了很长时间,这中间隔了很久。”
傅沉闭着眼皱了皱眉,微微点头,表明自己了解到他的情况了,“这次为什么那么危险?”傅之洲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傅沉道:“既然你已经说出了他产生的原因,这件事就没有必要我来解释了,我儿子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傅之洲脸色阴郁,他当然一下子就能够猜得到,大抵是卡卡这次的情况表现得太过危机,才会让他直接冲了出来吧。
“对了,我还查到,这个迪森以前似乎也有不少案底。”
“卡卡母亲的车祸,西郊木屋的纸条……都有他的痕迹。”这次没等傅之洲说完,他自己接了话。
“嗯。我找到了他的几处住所,里面有他的笔记,都是关于你们近几个月办的那几起案子。而且,”傅沉顿了顿,“那里还有一张精神病检测报告,他有多重人格分裂,是从医疗诊所里逃出来的。还有一些隐晦的信息透露,那个迪森曾经是关家收养的养子。”
傅沉说得很隐晦,但傅之洲却能一下子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
自己人格分裂,除了老爸和老妈,就只有那些傅家老宅的私人医生和贺舟知道了。
因为病情的特殊性,这件事情,他们从来都是能瞒就瞒,傅家的口风很紧,下人们更是绝对不敢对外透露消息,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而这里的“外人”却也包括了关游卡。
他一直没有和卡卡解释过,他害怕自己的病情会吓到她,可……若是卡卡身边本来就有这样的人,她能猜到,便有很大的可能了。
心里有一阵长箭刺破悬空的呼啸声音,傅之洲揉了揉太阳穴。
卡卡察觉到了吗?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傅沉突然想起来,说道:“你贺叔受了些伤,感谢的话还是迟一些吧。”
“嗯?爸,你知道贺叔和关叔的事情?”
傅沉睨了他一眼,“知道啊,谁不知道那两个小子的事情啊!”说着,他嘴角咧开了一抹笑,真心的,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到最后,傅之洲经从他的笑容中还看出一些心酸。
终归是别人的事情,傅之洲没打算多问什么,“贺叔因为我受伤了,我真不要去看看吗?”
傅沉无奈:“他有关松那个小崽子,要你去做什么,做一万瓦的电灯泡吗?”
傅之洲心下了然,嗯了一声,又问:“关松……叔叔好了吗?”
傅沉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关松,但心里也早有准备,道:“他醒了,脑后背后皆被砍伤,现在杨云陪着他做恢复。”
“卡卡知道吗?”
“……”傅沉摇了摇头,“还没告诉他,你一直没醒,她情况也不是很稳定。”
“那他的公司呢?”群龙无首的,多少人盯着。
“没抢他资源。”傅沉哼了一声,骂了一句“胳膊肘往外拐”。
傅之洲倒是笑了笑,他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关松是卡卡心里的一个结,不接开总是后患无穷的。
过了一周左右,傅之洲身上的外伤基本没有什么大碍了。
两人正准备把病房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回家养伤,正在叠衣服,外面就有一道敲门声响起。
“关法医,是我,齐风。”
“进。”傅之洲把衣服撞进包里,很随意地喊道。
“你们俩整天腻在一起,看着对方那张脸,烦不烦?”齐风听出傅之洲那声音里满满的不情不愿,忍不住吐槽道。
“这里,只有你很烦。”
“……”忍住心中的躁郁,齐风磨了磨牙,走到关游卡面前:“马上就要回去了,还你一样东西。”
“啊?”关游卡转过身来,看着齐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又什么东西落在他那儿了吗?
齐风看了一眼傅之洲,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到关游卡手里,“还你,我们敬爱又聪明的关法医。”
说完,齐风便转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脚步微顿,“那位姓傅的,年纪也老大不小的了,你应该领证了。”
拐弯消失在门口,徒留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在空气里飘荡,傅之洲额角动了动,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关游卡:“老婆,这个目无领导的下属是在像催儿子一样催我结婚?”
关游卡脸色微红,“谁是你老婆!”
傅之洲上前抱住她,“你啊,我求婚了,你也答应了,正好现在休假,不如明天把证办了吧?”
“起开!”关游卡推开他,脸色微怒。
“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不松手。”
傅之洲真正用起劲来,哪儿是关游卡能挣脱地了的,两人闹了一阵,关游卡认输:“好好,明天领还不行嘛!松开我,松开我。”
两人分开后,傅之洲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盒子,关游卡也觉得疑惑,把盒子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她小时后的照片。
“哟!这不是卡卡嘛!”
“嗯?你怎么认出这是我的?”关游卡疑惑,她属于典型的女大十八变的那一种,若果不是自己看着这张脸变成这样,关游卡都不敢贸然认领自己儿时的照片。
“……”傅之洲微顿,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笑了笑对她说:“只要是卡卡,我都认识。”
关游卡被这句话甜到了,没有再思考其他什么东西,继续低下头查看盒子里的一张张照片,也没有注意到傅之洲眼里的眸光微闪。
“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卡卡的照片啊?莫不是个变态偷拍卡卡吧?”
“……”关游卡眼角抽了抽,抬头看向他,“你不喜欢人家就算了,干嘛还刻意抹黑他呢?”
“这照片应该真是他捡到的,所以才算是还吧。我以前救过他,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男孩,我也就是个小女孩,一面之缘,举手之劳而已,不过那次我好像的确丢了一沓照片。”
“卡卡小时候那么自恋的吗?随身带着一沓照片?”
“……才不是,我那天是拿着照片准备出去弄成相册的,结果还没弄好就全丢了,还被妈妈……”打了一顿。
关游卡声音微顿,语调下压,提到母亲时,声音明显低了不少。
“好吧,那就算是他捡的吧。”傅之洲把她轻轻揽在怀里,顺了顺她的发丝。
“卡卡,关伯父醒了,要去看看吗?”傅之洲原本不想告诉她的,但是她的伤感总在某个不定时的场合被触发出来,傅之洲突然觉得,事情或许还是早一点解决比较好,而且矛盾总还是需要一个化解的归宿的。
怀里的关游卡后背明显僵硬起来,傅之洲轻轻拍了拍,“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行吗?”
关游卡轻轻推开他,顺势坐在了床边,两手撑在两侧,低着头,一时静默,没有说话。
“让卡卡想一想,我先把这些拿下去。”傅之洲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完便提起旁边已经装好的行李包走出门。
“咔擦”一声,门被轻轻地关上,锁卡进锁扣里的声音清脆悦耳。
平日里医院都是闹哄哄的,人来人往,但可能是VIP的原因,住在上层,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丝毫没有受到其他人的干扰。
关游卡低着头,脑子里更乱了,她其实是知道关松醒了的事情,张妈之前过来看她的时候随口提到的,说在楼下看见他们在做复健。
当时,关游卡瞧瞧下去看了一眼,杨云扶着关松站在复健器旁,旁边一个保姆抱着孩子站着,孩子也不哭,安安静静的,大概是睡着了。
那个场景,关游卡觉得其实挺和谐的,如若作为一个局外人,她或许还会把那副画面拍下来,放进写实本里留着以后什么时候做素材或者留恋。
经过这一次之后,关游卡其实想通了很多,母亲已经逝去,不管杨云从前如何待她如何,现在他们是真心在一起的,夫妻和睦、琴瑟和鸣,有了孩子,有了新家庭,或许他不用再去介怀那么多。
但,曾经的小姨这个身份,关游卡无论如何都不能完全说服自己,心里总还有那么一点小疙瘩。
她本来想着,如果他们坚持,那便这样吧,她不再掺合他们,他们也不用管自己。
就这样吧,挺好的。
但傅之洲刚刚却主动提到了这件事,她心里有些蠢蠢欲动了。
说不想正面看看关松,那是假的。
虽然父女关系不和,虽然他们看似决裂,但其实一直都是她单方面不与家里联系,关游卡清楚地知道一切。
做法医,做侦探,她早已学会使用上帝视角来思考问题。
“喵~”
猫叫的声音打破了关游卡凌乱不堪的思考。
关游卡抬头,看见付zhizhou手里正抱着一只猫。
“肥菲!”关游卡眼睛一亮,把肥菲接在怀里,“洒洒送来的吗?”
“嗯。”
“他们人呢?”关游卡探头朝他身后望去。
“被我遣散了。”傅之洲语气懒懒的。
关游卡不解,道:“为什么?”
“你马上就要跟我回家了,他们这些日子一天来三次,我嫌烦!”烦死了,占用他和卡卡待在一起的时间。
“那你也不能赶人走啊!洒洒好歹幸幸苦苦帮我养了猫呢!”关游卡轻声控诉:“人家来看我们,是客人呀!”
“客人?”傅之洲像是听到了笑话,打嗓子里发出冷哼一声,“客人会每次来都吃光我的慰问水果?”、“客人会每次都占着我的插座玩开心消消乐,半天头都不抬一下?”、“客人,会每次过来都要我大扫一遍地上漏出的瓜子壳?”、“客人……”
傅之洲还要说,关游卡及时抬了抬手,出声阻止了他,“行行行,你没错,你赶得好,赶得妙。”
傅之洲看着他无奈的表情,笑着又哼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关游卡的错觉,她感觉那一声“哼”还带了些傲娇。心里笑着叹了口气,他呀!总是这样,从来都是幼稚得不得了!
“肥菲,想不想我呀?”关游卡摸着猫咪的头,感觉它好像又胖了一些,“肥菲啊,作为一个小公主,也为了健康,我们接下来要稍微减减肥啦!”
猫咪被摸得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懒洋洋地躺在关游卡的腿上。
“我让司机先把行李带回去了,既然决定好了,我们一会儿就去看看吧。”
“谁说我决定好了?”关游卡心里一慌,抬头质问。
傅之洲没说话,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几十秒后,关游卡落败,摊了摊手,道:“好吧,不愧是当年心理系之王的天才学霸!既然你那么厉害能读出我的心,那就勉强听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