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地缘”系英文复合词geopolitic、geoeconomy或geoculture等词的词根“geo”的意译。因为这些复合词指的是基于特定土地或空间位置的关系而产生的人群共同体之间的政治、经济和文化间的关联关系，或“因缘”。在这一意义上，汉语用“geo ”的原意“地”，加上在各个复合词中隐含的“关联”意义，用“地缘”来表达。因此，“地缘”似乎可以理解为“地理因缘”，即由于某种地理位置（特别是毗邻位置）关联或加上自然条件相似或互补，从而产生特定群体在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上某种方式的关联。

在现实生活中，地缘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且历史悠久，影响巨大。在历史长河中，地缘是人类社会中最早出现的关系之一，原始人聚族而居，生活在共同的空间中，就形成某种特殊的地缘，并与以血缘为纽带的亲缘一起构成早期人类生存的两大基本条件。进入文明社会之后，随着以地域为纽带的国家出现和人们对生存空间需求的不断扩大，地缘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重要，出现了大到地区与地区、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小到村落与村落的关系。在中国，由于特定的社会政治经济和传统文化的影响，地缘集中表现为籍贯、乡土和郡望，古往今来，“乡亲”或“老乡”“同乡”是地缘最常见也是最重要的表述，体现了中国文化的地缘和亲缘合一的特征。

闽台地缘是指闽台之间天然的地理联系及由于地理上的关联而形成的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的联系。福建与台湾一衣带水，相近甚至一度相连的地缘使得两地自古以来就形成特别密切的各种联系，有人认为闽台“地缘近、血缘亲、文缘深、商缘广”，也有人说闽台之间地缘相近、血缘相亲、文缘相承、商缘相连。闽台缘的提出，既是对闽台关系的历史和现实的描述，也是对闽台关系的理论概括，得到学界的广泛认同。

在闽台缘中，地缘是基础，血缘、文缘、商缘都是在地缘基础上派生和发展起来的，然而，有关闽台地缘的研究，相对薄弱，至今未见专著问世，相关论文也不多。有鉴于此，我们不揣浅陋，主要围绕着闽台地缘的以下几个方面展开讨论。

其一，闽台地缘的自然基础，包括闽台两地的地理位置、毗邻关系和相似的自然环境，以及两地之间地质时期的关联和交流。两地相邻的地理位置，给予两地人民交往的便利性，两地相似的地理环境，使得福建向台湾的移民在生产生活上有着天然的适应。两地在地质时期，曾经有着自然地理上的相通和物种的交流，这也是两地现代自然环境形成的基础。

其二，闽台两地的古人类考古发掘中所表现的两地人们在史前时代的相似性。地质年代的地理变迁，构造了两地几乎能合二为一的关联。地质时期上万年的相连，史前古人类因此而拓展了生存的空间。这种远古的渡海记忆，不仅镌刻在现代某些台湾原住民族的创世神话中，深入民族的集体记忆，而且能从海峡深处的考古探究中得到印证。散布于台湾岛西海岸的考古发现，也同样能为我们开启关于先民往来于海峡两岸拓展生活的图景。

其三，古文献中所表现出来的人们对台湾的地理认知。当海水充满海峡，渡海先民的身影隐入茫茫海雾，海峡对岸的世界仍然依稀可辨。历史上，由于地理上的相近，人们时不时有着对海岛探究的冲动，向往着海岛上的世界。随着技术的进步，海峡的天险逐渐被征服，海岛的世界逐渐被探险的人们揭开面纱，海岛上的人们也逐渐跨越海峡，来到我们面前。这一切，都在古籍文字中被记录，而且被现代的我们还原、认知。这种地理认知，体现了一个互相交融、互相认识的过程，随着贸易、航海、移民、垦拓、开发产生的越来越近距离的交往而深入和准确。

其四，古地图中所表现出来的人们对台湾的地理认知。地图表现了一种直观的概念，即人们对一地空间位置、地形、地貌以及其与其他地方的关联。地图能很好地表现人们对台湾的地理认知，并且也能很好地表达人们对台湾的情感，特别是在中国古代，地图的绘制，相当一部分是以山水画的形象表现出来的，这就表达了人们对于这个岛屿的感情变化，一种从逐渐认识、认同，到热爱、重视以及留恋的情感历程。

其五，台湾地名所表现出来的闽台地缘和地方认同。地名是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标志，台湾地名的形成和发展既反映了福建人民开发台湾的历史，也体现了闽台人民共同的文化传统。特别是台湾大量的冠籍地名和冠姓地名，既铭记着闽人移民台湾的历史，也蕴涵着台湾先民对原乡的情结和对故土的眷恋之情。

其六，台湾的福建移民携带的民间信仰神祇所构建的祭祀空间中，所表达的闽台之间的地缘关联。闽台民间信仰特别发达，庙宇多，神明多，信众多，祭祀活动多，两地具有密切的源流关系。台湾地名中保留大量福建祖庙或主神的名称，台湾宫庙定时到大陆进香谒祖，大陆祖庙金身应邀到台湾巡游，既是闽台民间信仰的认同，也是一种神圣空间的认同，折射了闽台密切的地缘关系。

其七，闽台之间的地缘政治关联。地缘政治出现较晚，但影响巨大。由于特定的地缘，使得闽台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处于同一行政区划中，有着相同的政治命运。闽台隔海相望，一衣带水，因地之相近、民之往来，产生地理认知和情感上的互相认同，这些是闽台两地地缘的重要表现和组成部分。近代以来，闽台被卷入列强的殖民地缘政治中，影响着中国乃至世界历史的进程。闽台两地由于特殊的地理区位，在全球尺度和国家尺度空间中，还有着极为重要的地缘区位关联。这种地缘区位关联，包含着不可分割的政治地理关联、紧密长期的经济地缘联系、唇齿相依的军事格局依存关系以及深刻醇厚的地缘文化同一。

应该指出，闽台地缘的研究涉及面很广，本书只是选取其中一小部分进行浮光掠影式的探讨，旨在抛砖引玉，希望引起学界的更多关注，吸引更多的学者参与相关问题的研究。

林国平 2014年7月于花溪之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