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深矿隐雷霆

立冬那日，矿井口的老铁钟锈住了指针。舒穗裹着棉袄蹲在绞车旁，指尖摩挲着断指攥紧的地质图。图纸背面用血渍描出的等高线，与俄语教材里的密码坐标完美重合。

“穗丫头！“矿工老陈头提着矿灯踉跄跑来，“三号井渗水了！“

舒穗霍然起身，耳膜捕捉到地底传来的细微裂响。这种岩层挤压的声波频率，她在前世太空舱减压训练时听过千百回。当第一块砾石滚落井架时，她已经冲向工具棚。

“要下井？“看守工具的老张头攥紧钥匙串，“矿长说...“

少女突然抬手指向天际：“信鸽。“

老人下意识转头，钥匙已被舒穗摸走。她抄起两捆绳索斜挎肩头，矿灯束带在腰间打了个死结——这是前世太空作业的固定手法。

矿井深处飘来潮湿的腐气。舒穗蹬着井壁凸石疾降，靴底摩擦声惊起暗处的蝙蝠群。当矿灯光圈扫过渗水点时，她瞳孔骤缩——岩缝间卡着半截钻头，钨钢材质与周师傅的锯片如出一辙。

“救命...“微弱的呼救声在巷道回荡。

舒穗贴壁疾行，矿灯映出前方塌方的煤堆。五个矿工被困在三角区，渗水已经漫到腰际。领班的老赵举着镐头，正徒劳地凿着顶板。

“停手！“舒穗厉喝，“震动会引发二次塌方！“

矿工们惊愕回头，却见少女如壁虎般攀上倾斜的矿车。她摘下矿帽轻叩岩壁，耳廓微微颤动：“东南方二十米有空腔，往那边挖。“

“凭啥信你个丫头片子？“年轻矿工大刘啐了口血沫。

舒穗突然甩出绳索缠住他的镐柄：“顶板石英含量32%，抗压强度不足。“她指尖划过渗水的岩壁，“这里的水PH值5.6，说明连通地下河——不想被淹死就听我的！“

老赵突然瞪大眼睛：“这...这是张工常说的...“

“闭嘴！“大刘猛地撞开老矿工，煤渣扑簌簌落在舒穗肩头。她突然擒住对方手腕，指尖按在尺骨突起的茧包上：“长期使用电雷管起爆器留下的痕迹，你是爆破组的？“

渗水的滴答声陡然清晰。舒穗的矿灯光束锁定大刘裤脚——那里沾着红星农场特有的红黏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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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口传来绞车轰鸣时，舒穗正带人挖通最后半米通道。顾宸枭的作战靴踩碎煤块的声音在巷道里格外清晰，他身后跟着穿白大褂的工程师。

“原地待援！“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怒意。

“来不及了。“舒穗将矿工推向新挖的逃生口，“顶板支撑还剩...“她突然顿住，前世用来计算承重极限的公式在舌尖打转，“...还剩十七分钟。“

顾宸枭的秒表咔嗒启动。当最后一名矿工钻出通道时，巷道深处突然传来闷响。舒穗反身扑倒工程师，碎石擦着她后颈飞过，在岩壁上擦出火星。

“是硝铵炸药！“工程师老张扶正眼镜，“有人蓄意...“

爆炸的冲击波掀翻矿车。舒穗拽着顾宸枭滚进排水沟，混着煤渣的污水灌进领口。男人护住她后脑的掌心被碎石划破，血腥味混着他身上的枪油味钻入鼻腔。

“东南方四十五度角。“她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比划手势，“定向爆破！“

顾宸枭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种特种部队才懂的手语，竟被个山村少女用得标准至极。他摸出信号枪朝指定方向射击，照明弹照亮了岩壁上新炸出的洞口——里面赫然是间密室！

积水上浮起油花。舒穗捞起片金属残骸，指尖抚过锯齿状边缘：“苏制B-2钻机零件，去年才在珍宝岛现过身。“

工程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顾宸枭用手电照向密室角落，成箱的雷管上盖着帆布，红星农场的火漆印还未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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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升时分，晒谷场成了临时指挥部。傅彦君端着茶缸暖手，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证物箱：“可能是敌特破坏。“

“也可能是监守自盗。“顾宸枭用镊子夹起雷管上的稻草屑，“这种东北长粒粳稻，整个公社只有知青点种过。“

舒穗捧着姜汤缩在角落，余光瞥见林小满在拍取证物。女记者的镜头始终避开某些角度，就像刻意绕开红星农场的标识。

“舒同志需要体检。“宋知远拎着医药箱进来，“井下低温可能导致...“

“先验这个。“舒穗突然递上半片帆布，“我要知道染料的化学成分。“

傅彦君喝茶的动作微滞。那片染着红褐污渍的帆布，正是他在省城黑市交易时用过的遮尘布。少女此刻的眼神，让他想起三年前在莫斯科遭遇的克格勃审讯官。

“都出去。“顾宸枭突然起身锁门，“舒穗留下。“

月光透过窗棂将两人影子投在墙上。男人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陈旧枪伤：“认得这个弹道吗？“

舒穗的指尖悬在伤疤上方。7.62毫米，53式步骑枪，入射角32度——这些数据自动浮现在脑海，仿佛她亲手射出过那颗子弹。

“1961年8月7日，鹰嘴崖。“顾宸枭扣住她欲缩回的手，“那天失踪的勘探队里，有个女工程师叫叶文澜。“

舒穗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前世记忆里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突然清晰起来，与母亲烧毁的照片渐渐重叠。

“她是我...“少女猛地咬住舌尖。

“是你母亲赵秀兰的妹妹。“顾宸枭展开泛黄的档案，“十八年前，她在这座山里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档案照片上的女人站在岩芯箱旁，脖颈处的胎记与舒穗锁骨下的红痣如出一辙。最刺眼的是她手中的地质锤——锤柄刻着俄文字母“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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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打窗花时，舒穗在柴房发现了母亲的秘密。赵秀兰烧到一半的信封里，夹着张泛黄的出生证明。父亲姓名栏赫然写着：叶文澜。

井台传来脚步声。舒穗将信封塞回砖缝，转身正撞上傅彦君探究的目光：“舒同志对家谱感兴趣？“

“傅参谋对别人家事更感兴趣。“她踢开脚边的碎煤，“红星农场的稻种，是你引进的？“

傅彦君抚弄檀木珠串的手顿了顿：“为公社创收嘛。“他突然俯身逼近，“就像舒同志为村里挣来这么多荣誉...“

“哐当！“

林小满的相机砸在石磨上。女记者疯似的扒拉着碎片，猩红指甲抠着胶卷舱：“我的新闻素材...“

舒穗却盯着她扭曲的腕表表盘。倒映在金属表壳上的星空图，与俄语教材里夹带的星象密码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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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矿井口飘起青磷火。舒穗握着地质锤潜入密室，锤柄的“K“字在矿灯下泛着幽光。当她撬开第三只木箱时，整箱的钴矿标本下压着本《赤脚医生手册》。

熟悉的烟草味突然漫入鼻腔。顾宸枭的影子笼住她手中的书：“第78页？“

舒穗翻到被血渍浸透的那页，泛黄的纸页上粘着片风干紫云英。花萼处用针尖刺出的小孔连起来，正是大刘裤脚上的红黏土分布图。

“明天有暴雪。“男人突然说，“该收网了。“

井外传来夜枭的啼叫。舒穗将紫云英夹进笔记本时，发现顾宸枭的作战服内袋露出半截桃酥包装纸——油印的生产日期是1961年8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