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深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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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53:长了翅膀的流星

林言毫无音讯的第一个星期,想他。

暗灰色的天空除了淋淋沥沥的小雨外,偶尔还会飘着一些雪花,学校苍黄的枫叶已经掉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走在路上,感觉头顶上的天空亮堂了许多,走在下面的人,淋湿了单薄的外套。

四季常青的松针,倒是让人羡慕几分,无论何时,他都挺拔着身躯,在校园周围绽放着不一样的光彩。

这个星期,祁梦从未见过秦超令一次,就连课间操,她们都是特意的避开对方,没有想好怎么认错前,那些不必要的尴尬,就让它错开。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木桓,他们也总是破天荒的从未单独遇见,他上课会走神,有时还会打盹,反正精神总是不佳,谈两个星期的恋爱,总感觉他已经被抽光了所有精气,只要太阳出来,一晒就蔫儿了。

祁梦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个星期,他开始迟到,旷课,上课打瞌睡,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上上星期是精神不佳,这个星期是魂都没有了吧。

又到星期五,祁梦回到宿舍后脱了鞋就爬上床,在小小的床上勉强的摆着大字,开始思考。

蓝祁梦,有人找你。室友进宿舍的时候叫了她一声,顺便把门打开,跟在她后面进来的是另外一个班的女同学,她记得她与秦超令在一起,她们一起吃过饭。

那个,秦超令找你有急事。她递过手中的一个翻盖手机。

你确定她是找我吗?祁梦翻过身,把脸露出床沿,支起的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很确定点头的女生,她接过电话,放在耳边,缓缓地“喂”了一句,随后便从床上猛力的坐起,身体坐得直直的,弱弱的问了一句:还有呼吸吗?然后又是静静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很久才回了一句:那死不了,没事。如释重负般呼了一口气。

谢谢啊。祁梦把电话递还给那个女同学,麻利的从床上下来,地上站着的两个人还一脸惊讶的没有缓过神,她一边穿鞋一边跟她们说:她屋里进了一只猫,喝了她煮剩的甜酒,现在不醒人事,她以为死了,其实是睡着了,方才我还问她有没有呼吸。

两人如释重负的相互叹了口气,点着头开始忙自己的事。

祁梦在诊所买了葡萄糖液,往秦超令的住处一路小跑,秦超令早已焦急的站在门口,搓着手,不知所措,看到祁梦像看到救星似的,一把拉住。

推开门,一股难闻的酒味扑鼻而来,一片狼藉的地上放着很多个小空酒瓶,歪歪倒倒的椅子像是被踢过一般乱七八糟,当然,最入眼的是穿着单薄衣服而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木桓,他缩成一团,双手紧紧的抱着身体,厚厚的外套躺在身体的另一边。

你站着干嘛,帮我呀。祁梦放下手中的东西,蹲在木桓的身边,抬头看着傻站着的秦超令,她一脸的无措。

干嘛呀。声音里颤颤巍巍,生怕一不小心,那条微弱的呼吸就会断掉。

扶床上去呀,等一下没醉死,冷死啦。我说,你可真厉害,都不知道给他盖个毯子啥的。

两人合力,将木桓拖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才松了一口气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对方,秦超令先开口问:怎么办。忘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木桓。

什么怎么办,睡醒了自个回家去呗。祁梦也看了一眼木桓。

那万一……

什么万一,他是喝酒,又不是喝农药,再说才几瓶而已,死不了。祁梦看地上的空瓶子,眨了眨眼,起身收拾,想起这个星期,他的样子,估计每晚都没睡好吧,现在喝了一点酒,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了。

刚才我打开门的那一秒钟,吓死我了,不管我怎么喊,他就是一动不动。秦超令也蹲下身子,开始收拾空瓶子。

他怎么了。祁梦问。一脸无辜的秦超令摇摇头,片刻之后说:上上星期我们吵架完了,就不是一直没说话吗,今天下午第一节课,他突然找我要我的钥匙,我也没问,就给他了。说完耸耸肩,表示她也不清楚。

不过,你们俩在一个教室,你也不知道怎么了。秦超令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祁梦。

他不说,我怎么知道。祁梦把垃圾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上的东西。

对不起呀,梦,上上个星期,我……

我原谅你了。

真的吗。

假的。

骗子。

你饿不饿。祁梦用手揉着肚子,然后满房间扫荡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可以填肚子的。

要不,咱们出去吃饭,顺便帮他带点回来。秦超令用嘴指了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木桓,祁梦点点头,表示同意,两人就出门去了。

现在天怎么黑这么快,这才放学感觉。秦超令挽着祁梦的手臂,两人在嗖嗖的冷风中,依偎在一起,并肩前行。

而且,冬天来的也太早了,冻死我了都。说着挨得更近,脚步加快了许多。

她们的关系就像这短暂的白天,一晃眼就过去,迎接黑夜的时候,又要紧紧的抱在一起,离不开彼此。

你说,木桓这么好的人,都会被女生伤害吗。秦超令像是自言自语,小声的说着,身旁的祁梦却听得清清楚楚,也同意的点点头。

木桓,脾气好,不爱计较,无论是哪一方,他都是深深付出而不记功的那个人,他能满足你提出的任何要求,他能在你悲伤时给你温暖,在你失去理智时保持清醒将你摇醒。在他们所有人的眼中,他是一个没有悲伤情绪的人,似乎他的步子都很轻,他从不会将自己陷入不见底的泥潭。

或许正是这样看上去平淡的情绪,才会让人们忘记他也是一个正处青春期的男孩子,也会悲喜交加。忽略了他也会处于寒冬腊月,他也需要一点光,为他照亮被自己走迷失的路,十字路口也需要与人商量怎么走。

你和林言,没事吧。很久,秦超令又冒出这一句,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触着她一根搭错的神经,拉开她的悲伤,到时又会逆流成河,在寒冬腊月里,汇聚成一条冰川。

没事啊,他不是说这个月同刚去时候一样,全封闭训练吗。

电话也不能用吗。秦超令问。

嗯,怎么了吗。

没有,就是问问。

你这种语气就有。祁梦扭头望着她,声音带着笑意,心里却变得慌慌的,心脏莫名其妙的扑通扑通地直跳。

我是觉得,他开始上班,而我们还在上高中,将来还要上大学,还得找工作,就觉得似乎在某个地点上无法重合一样,反正我也说不出来,觉得怪怪的,虽然他现在还很喜欢你,可是男生些的想法与我们是不同的。秦超令说的认真,祁梦也听得认真。细细想来,他们的轨迹线似乎从未重合过,走在两条不一样道路上的人,两种不同的人,真的会重合,还是在相遇的点相见,以后就开始疏离,越行越远。

能有什么不同。祁梦不了解别人的想法,她也从未花心思去了解一个人的想法:喜欢就静静的站在一起,别人会看见,自己有感觉,不就好了吗。

蓝祁梦,你是不是傻,入了社会,就该过成人的生活,成人的生活,你以为你看着他傻笑,你就能满足他了。情超令放开祁梦的手,开始手舞足蹈,焦急的皱起眉头。

满足?可是……

可是什么呀,你以为亲亲抱抱举高高,就能满足了,我妈说了,男人是得寸进尺,永远不安于现状,满足不了的。祁梦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秦超令,她说的似乎并不无道理,毕竟男人永远都是一副假正经,然后长着一双色欲的眼睛,他们永远都在抛弃无法满足他们欲望的人,即使林言现在不是,但扎进成人堆里,他还依然能保持自己吗。

也许,根本就不可能。

满足不了,怎么办。祁梦弱弱的说着。

除非。秦超令停下脚步,色眯眯的看着祁梦,眼睛里放着光,然后轻轻的凑在祁梦的耳边小声的说着,话还未说完,祁梦笃定的说了一句:不可能。秦超令摊了摊手,两只大眼睛无辜的眨着,看着祁梦羞红的脸,忍不住的想笑。

不过,别当真,我说的是大多数男的。秦超令将大衣裹了裹身体,冷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没有方向的,左右乱飘。

你觉得林言会是你所认为的少数吗?

祁梦的反问,让秦超令哑口无言,她无法为他辩解,毕竟林言不在她的少数行列。

祁梦与秦超令回来时,打开门,开了灯,才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只是桌子上剩下的半瓶酒不见了。

祁梦让秦超令去了画室,自己抱起木桓的棉衣,朝屋顶去。

此时,黑夜已经将小镇团团围住,小镇家家窗户亮起了灯,雾漫漫的从四周将小镇包围,最后将其吞噬。那个消瘦的背影在雾里,似乎要消失般,在此之前,祁梦从未觉得,他的背影看上去会有那么多的故事,他弯曲着身体,微仰起头,看向不清楚的远方,一动不动。长长的木凳上的半瓶酒,已经见了底。

寒风呼啸,祁梦拉了拉衣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走到他的身后,将他的棉衣披在他的身上。也许,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就像刚才那般,安静的看着远方,或许思绪便会转变,又或许刚才他只是那般坐着发呆而已。

你,没事吧。祁梦转身走出两步,木桓开口问,他缓缓的低下头,将瓶中的酒一饮而尽,扔在地上。安静的空气中只听见酒瓶掉在地上不停旋转的声音,大声极了,像近在耳旁的东西碎了一地似的,瓶口在冷空气中慢慢的转着,迎着呼啸的寒风,像在演奏一首悲伤的情歌,耗尽余生的精力,将其唱完。

祁梦转回,坐在木桓的身旁,两人之间隔着一条宽得还可以容得下第三人的位置。冷风将那道宽宽的口子撕裂着,毫不留情的吹打着,仿佛快要变成一条无法越过的鸿沟,将他们隔在彼岸两边,遥不可及。

我能有什么事,不是你有事吗现在。祁梦把手缩进衣袖,歪着头,模糊的视线仿佛不太看得清楚木桓得脸,以及他脸上的表情。

木桓动了动身子,望向祁梦的脸又收了回去,冷冷的笑容里带着一点点的自嘲,便成沉沉的低下头,片刻之后说道:这都是些小事,不足挂齿。低着的头又仰起,迷茫的看向远方。

那,是什么小事,让你像疯子似的喝这么多酒,还翘课,上课打瞌睡。面对变了一个人似的木桓,祁梦已变得好奇起来,但看着他时而躲闪的眼神与冷漠的脸孔,祁梦又有些心痛。她想自己不该用这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用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同他聊天,可是她找不到更适合的方式来对他。

木桓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变成了冷笑声:我以为你完全不在意我的。他依然低着头,将心事深深的埋藏,只将故事讲给自己听,只许自己泪流满面。

谁说,我不在意你。祁梦抬头望着他,继续说:我在意你,在意林言,在意秦超令。或许祁梦从木桓的语气中读到些什么,鬼使神差一般的,把他们一个一个全说出来,她的声音很轻,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也对,在意林言,在意秦超令。他笑着,笑得意味深长,像是用生命在发出的咆哮,被压制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然后突然断掉,叹了一口气,用微弱的声音问:那,你在意自己吗。

在意自己吗?祁梦在心底问着自己,是否在意过自己?没有。她从来不知该如何在意自己,她只知道该如何在意别人,在意那些看上去不开心的人,至于自己,习惯在昏迷中慢走,不用睁开眼睛,便看不见,不用把心捆在问题上,便不会疼。

她早已将自己归于钢铁一类的事物,那些小心翼翼的童年,已经让她无法再为自己的受伤呼唤,她若在困难中睡去,便在噩梦中醒来,她虚弱的声音,无法唤醒大人们的同情。那便承受着,用微弱的气息让身边的人感知自己还存在,用麻痹的精神支撑着自己走好每一步,不摔倒,不为别人带来不悦,不为自己的存在挑起事端,这便够了。

在意,她的记忆中,似乎都不存在在意自己一说,老人在意年轻人,年轻人在意小孩,这世界又有谁是真正在意自己的,将自己置于自己的心中,为自己,好好思考一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类变得如此的伟大,在意所有人,却唯独忘了自己。

木桓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发呆的祁梦,侧脸陷入深深的思考中,露出让人心疼的表情,他多想伸手碰上她的脸,却又不敢,他太了解这个人,他怕这一伸手,她从此,就将会从他的眼前消失。

木桓看着陷入沉思的祁梦,偷偷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扯着嘴角,小声的叫:祁梦…….祁梦……

我有你们在意就够了呀。祁梦从回忆中出来,声音提高了一些,笑容勉强的挂在脸上,眼中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被她生生的逼了回去。

谁有时间在意你,你笑死人你。木桓起身,声音打破诡异的安静,脸上露出熟悉的笑容。

切,你要是不在意我们,下次失恋醉死在臭水沟里没人管,怎样。祁梦叉着腰,嘟着嘴,蛮横的样子跟刚才判若两人。

哎,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啊。,

那你说,你今天咋啦?鬼上身啊。

分手了呗。木桓说得云淡风轻,其实祁梦也听得云淡风轻。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从开始就不会是一段长久的恋情。

真分了。

不然呢?你以为我开玩笑,好歹我也是醉过的人。那一份云淡风轻里,似乎透着一股轻松之意。

了不起啊。两个声音像被雾气吞噬一般,在寒冷的夜晚,呼啸着寒风的屋顶相互的损着,然后变得格外的小声,直至消失,听不见。

这时整个小镇都陷入尘雾里,只有白茫茫一片,那些使劲全身力气在燃烧的灯光,都将变成一片虚无,连狗叫声都少了,而来回的车辆在歇斯底里的按着喇叭,在窄而凹凸的地面上慢慢的爬行,像失去灵魂,两只没有神的眼睛在一片白雾里,把仅剩的一点精力,都聚焦在中心点,望着前行的路,小心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