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愿望
14愿望
梁剑松回来了。这个名字格外刚直,但意外地样貌清俊,声线也较为柔和的年轻男人,在办公室里见到林轩,让他一时间颇为惊讶:“上次见面还是路人,这次见面竟然成同事了。世事不可料啊。说起来,上次你忘在那里的符纸,还是我发现给你捡回来的呢。”
其实林轩想说那张符纸并不是他忘了,只是那种情况下实在不敢捡,所以扔下就跑了。不过这种话说出来难免遭到嘲笑,想了想遂作罢。
梁剑松在陈家巷的行动中被狂风刮起的物件砸到,虽然没有大碍,却因为刮破了皮,受了点外伤,因为担心感染,牛司强制给他放假,去医院打了几天的吊针。
如今回来心情倒也愉悦,跟众人有说有笑之间,办公室门口进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国字脸,微胖,正是行动司的副司长,牛德群。
众人看到牛司进来,也收敛了些,不作声了,倒是梁剑松打了个招呼:“牛司。”
“回来了?伤养的怎么样了?”牛德群若无其事地问梁剑松。
“小问题,现在已经没事了。”
“好。”牛德群说,“有个关于小孩子的事情…你和林轩一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这件事情你带着他处理一下,教教他。”
“好的。”梁剑松应道。
牛德群点了点头,就转身出去了。
梁剑松和白燕桢互相看了看,有默契地笑了笑,梁剑松简单地理了一下办公桌上的东西,拿了一本笔记本,然后招呼了一下林轩:“走吧。”
“等一下,我也去拿个本子。”林轩说道,然后忙跑到办公室里去拿了笔记本和笔,跟着梁剑松往走廊另一头走。
整个二楼就是行动司的办公室,东侧全是行动队办公室,西侧全是行政区域,司长钱署的办公室在最顶头的北侧,对面是行动司综合委员会委员长的办公室,再往外排,北侧是副司长办公室,两人一间,对面是综合委员会办公室,三人一间,两女一男,年纪都不小,林轩印象里只有过一面之交,没什么印象;再往外排,是机要室,对面是机房中心,有一个不公开招聘无编的小姑娘在里面每天看机房,打扫卫生,大约才十七八岁。
林轩跟着梁剑松走到副司长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看到刘义近和另外一个稍有些矮且精瘦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神色稍有不快,林轩知道这是带刘义近的行动一队的,但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想来梁剑松是肯定认识的。不过眼见对方不豫,也就没有打招呼,两边打了个照面就走过去了。
进到副司长办公室中,只见办公室里前后两张大的红木桌,雕饰异常精美,之后是黑色真皮旋转软椅,一桌两部电话,一红一白,有一个嵌在桌子里可以旋转按钮升降的木筒,里面放着各种日常办公用具。一侧墙边是真皮长沙发,沙发前摆有茶几,茶几上有全套茶具(听闻另一位副司长莫司是下岭人,喝茶文化名不虚传)。
牛德群坐在前面一张桌子上,看着梁剑松说道:“这件事前期也从尉司过来过,不过当时事情太多,这件事情太小,就被我先压下来了。说白了,就是小孩子打架的事情。但是昨天晚上十点州教署的陈主任打电话给我询问这个事情,我跟他说正在调查中。想了想没有晚上打电话给你,不过既然已经到第二天了,明天早上之前我要情况反馈和初步结果。”
“是。”梁剑松没多说话,牛德群也不再多说,挥了挥手,两人就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回到行动队办公室,眼看白燕桢和周栋都看着自己,梁剑松有点似笑非笑:“不出意料,老牛今天打算让我加个班。”
其他两人也都会心一笑,但是没说话。
“需要带什么吗?”林轩眼看梁剑松准备出发,问道。
“不需要。”梁剑松说,“殴打小朋友,还要带武器吗?走吧,好久没回母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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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西城城隍庙东侧,中州市二中。
这里是二中的初中部,早年这所学校以全面教育闻名,从琴棋书画、茶道插花、西洋乐器乃至于飞天模具,一应俱全,外界称赞其“有教无类”。但是一方面,随着时代的发展,公立的“全面教育”颇遭人诟病,另一方面,教署的政策调整,公平教育带来的负面效果,使得最近几年生源质量参差不齐,在中州城区变得臭名昭著起来,坊间流传此校已经成为纨绔子弟和社会混混的游乐园了。
初二三班的教室里,秦冲微微打开书包拉链,看着里面微微发亮的符纸,又忙把拉链拉上,生怕被别人发现。
他的心跳的很快,想到要发生的事情。但是相比之前,已经平静很多了。第一次的时候,他觉得心脏每一下跳动都似乎会爆裂开来,他的血液像海啸中的浪涛一般涌流。
秦冲以前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当他眼看着飞石从地上凌空而起飞过人群砸到那个踢着倒在地上的男孩正兴起的人的后脑勺的时候,看着他突然一怔,然后就倒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哀号,那声音之痛苦让周围一起的同伴吓了一跳,看着他的脑后慢慢地有血渗出来。紧张、恐惧...兴奋。
那个人至今没有来学校,秦冲听闻他“轻微脑震荡”,正在医院住院。
至今...即便是在医院里,他仍然带着自己那块手表。
叫什么名字不清楚,别人叫他“顺哥”。
那个你,过来。你手表挺好看的,借我戴两天?
当面将递过去的手表带上,炫耀式地晃了晃,走了。
秦冲,妈妈给你买的手表呢?
我...丢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才买没两天就丢了,这孩子守不住财,真是的,多少钱买的你知道吗...
丢了...秦冲那一晚上在哭泣后躺在床上隐隐觉得自己仿佛也有什么被夺去,再也回不来了。
什么事?
那个...我的手表...
才一天,我不是说借几天吗?你这么唧唧歪歪的是不是欠揍啊,滚远点。
腿上被踹了一脚,裤子上沾上了一个鞋印,在厕所怎么搓也褪不掉,不敢用水洗,怕别人问怎么回事,但是回家怎么交代呢?大概只能说跟别人踢球不小心被踢到了吧...
“秦冲...秦冲...秦冲!”
秦冲猛然回过神来,看到全班同学都在看着自己,讲台上老师看着自己有些生气:“上课走神,你来把这道题解一下,解不出来,你就站到教室外面去!”
他有些麻木地站起身来,慢慢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对着那道自己已经不怎么看得懂的题目,茫然失措。他回过身来,老师看着他,脸色愠怒,似乎随时要对这个走神的学生作出审判;台下众人看着空白的黑板,神情里除了漠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秦冲近乎绝望了,他看了一眼靠窗前排的位置,她并不看他,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
秦冲似乎有些最后的欣慰,她与别人总是不一样的。
于是他接下来在教室外面靠着墙站了一节课。教室里传来老师讲课的声音,但秦冲却全然不闻,脑子里恍惚地想着这一个月以来的事情。
当他小叔叔秦天天拿出符纸向他炫耀的时候,秦冲就彻底被这个玩意折服了。修真...可以变得强大,强大到无人敢小觑你,谁胆敢欺负你,那便以牙还牙,加倍奉还。想到这里,秦冲就热血上涌,几乎要使他晕眩了。
作客临走的时候,小叔叔悄悄塞给他几张符纸,并告诉他使用方法,说这个“坤灵符”可以闲来无事的时候跑去公园或者野外打鸟玩。
从那开始秦冲就把这几张符纸藏在书包里,随身携带,想着如果那些人再找过来,就用这个,以牙还牙,加倍奉还。
然而那些人竟不再找他,大概对于这种话都不敢多说的懦弱的眼睛仔失去了兴趣。但是好巧不巧,“顺哥”在一次早操期间,无意间看上了三班一“美女”,组织了浩大攻势,每天让人敲教室外面墙,高喊“xxx是xxx老婆!”。顺哥本人也曾直接进到教室里,站在“美女”桌旁试图行调戏之事,对方却根本不予理睬,只说过唯一一句话“请你出去!”。
由于该女每天上下学父母接送,遂无可乘之机。但是顺哥又打听到,该女有一双胞胎弟弟在另一班,每天放学的时候不跟父母回家,而是要去学校旁边一个小区里的一个跟他家长是朋友的补习老师的家里补课,再自己回去。
于是顺哥心生一计,放学堵双胞胎弟弟,逼问其家庭住址,以及要求他周末把他姐姐带出来。
秦冲很清楚地记得那天晚霞映亮了半边天,在学校旁的小区一处小路上,双胞胎弟弟被一群人拦住,过了一会儿,前者就被后者一脚踢倒在地上,后者在对其“圈踢”,说到这个名词的时候顺哥之流都很自豪,仿佛是某种不得了的招式。
秦冲站在一旁路边的树后,离那些人还不少距离,连他们在说什么都听不清。他有些颤抖地从书包里翻出了符纸,然后拿出来了一张。
这“坤灵符”经过了改造,使得储存在里面的微弱的行力不需要使用者本身的行力催动,就可以释放。
秦冲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头,用那符纸将石头包裹住,于是坤灵符开始发光,那石头也连带着发出了淡黄色的光芒,他记得叔叔说过,这张符纸是土行的推力,可以成倍于投掷的距离,想要把他向什么方向投掷,就握住那张包裹着石头的符纸,可以感受到里面的力量的流向。
秦冲自认为不是一个很好的投手,但是握住那张符纸的时候,他的整个身心都平和下来,心跳也平缓了不少,他瞄着人群的位置,想着如果砸到某个人的腿的话,大约会让他们吓一跳,从而散开的。
然而直到那块如离弦弓箭一般的石头命中了顺哥的后脑的时候,秦冲才张大嘴巴,发现行力之强盛,已几乎可以无视下坠的弧度了。
那股纯和的行力,引导了他的身体。一个人想要投掷东西,总有投掷歪的时候,不是因为他想要投歪,只是因为他的身体与想法并不协调,无论是手臂、手腕…只要在一个部位力量的传导出现了一点偏差,到最后扔出去的东西就是谬以千里的。而行力,可以引导身体的各个部分,来修正这些偏差。
所以,本以为考虑了一些抛物线的秦冲只一出手,就把那块石头扔到了几十米以外的顺哥脑袋上。
这样的事情,之后在一个月内又发生两次,对象已经不再是双胞胎弟弟。有了第一次的经历,秦冲已经学会控制着石头砸到头部以下的部位…至于砸到谁,都一样,因为“顺哥”一直还在医院里躺着。
学校里有传言说有高人看不过去“顺哥”等人的行径了,就施展法力暗中惩罚他们。这个传言无疑是颇得人心的,因为这帮小混混在学校里欺负了不少人。
而听到周边的同学们都在议论这个“高人”的事情,秦冲恨不得蹦着举着手说“其实那个高人就是我”。但是他最后忍住了,这倒不是说像秦冲一样的初二学生会考虑到做事会有什么后果,而是他很单纯地想如果被那群人知道了“高人”就是自己,一起找麻烦过来,他一个人就算有符纸也未必打得过,出于害怕心理就忍住了没说。
但其实在他心里是一直深埋了一个和那传说颇为相似的愿望的——那就是武侠小说里颇为推崇的惩恶扬善,帮助弱小。
这个愿望,只有在深夜的时候,秦冲会看着房间窗户外的月亮,如此地憧憬着,自己有一天,也变成这样的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