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衣带水
酒刚刚喝了个微醺，一堆年轻人难免觉得光是吃喝聊天有些乏味，于是马上有心思跳脱的提议来点什么活动，既觉划拳太过粗野，行酒令弄文的又难免怕一群专精武道的文辞水平整体偏低。所以还是希望有人能主动挑个头，自由展己所长，颇受欢迎的卓春泥自然成了首推之人，就连于师兄也跟着起上了哄，他也想更多的见识一下卓春泥的本领。
卓春泥倒是大大方方得很，略作推辞后便表示自己除了比较擅长轻功外，还有一手接暗器的本领算是拿得出手，他也别出心裁地想出了挺有意思的玩法，让几人站成一个圈，他站在其中取一手帕蒙住双眼，环绕的人可以一人有一次拾石子向他抛掷的机会，若是被他听声辨位接住了，他则会把石子反击抛掷回去，双方都不可以闪避，被击中的人就要罚酒。
在场的所有女子都踊跃举手参与，云师姐也被女伴拉着参与了，一下子就占了六个方位，挤掉了好几个也想参加的男弟子，他们只好表示对女性的尊重，又怎敢得罪，这下至多只能塞进两三个男的了，再多就太乱太挤了。邵安，江泉和三土抢到了这个机会，毕竟吃人嘴软，三土又是个未束发的小孩子，大家总得让着点儿他。不过加了三个进去明显是给已经蒙上眼的卓春泥增加难度添乱的。
卓春泥果如我所料使出了之前曾见过的“燕啄泥”的功夫，若是内力有成或是在暗器方面下过功夫的，靠声音来躲避暗器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能如卓春泥一般不闪不避，不论是何种出手角度，何等快速的石子都能被他燕喙啄泥般轻松写意地捏住，这一手可谓是技惊四座，这里有太多江湖新手，故无人能同那盗门中人“钩金手”般一眼识得。
更有意思的是卓春泥醉意略起之后多了几分轻佻，每次接住石子都能准确回击，原路奉还，还选了各种刁钻的角度，砸得参与的人惨叫连连。被扔中肚子的，被扔中脑门的，被打到耳垂和下巴这些还算轻的，三土不知是不是太矮的缘故出乎了卓春泥的意料，所以卓春泥以为扔石子的人是蹲下扔的，也有可能是卓春泥故意的，三土非常倒霉的被扔中了裆部，叫得最惨，希望他还发育得不是很好，能少点痛苦吧。
兴许是卓春泥从阵阵香风和悦耳动听的偷笑声中能听出哪些是女子，他抛掷给这些女子的石子就显得有挑逗意味了，有击打胸口的，有扔向大腿内侧的，还有扔向脖颈，轻击小手的。虽是收力轻轻回掷一触即弹落，但也引起了一声声娇嗔或是嘤咛，我可是睁大眼睛盯着呢，好在卓春泥还算心里有点分寸，对于云师姐那一颗石子只是扔到了肩膀，不过他蒙上了眼睛还能分辨出谁是云师姐吗？
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想多了，大家都有几分酒意在，自不会跟卓春泥计较这些打闹游戏里的磕碰，下场罚酒时都是开心的敬他几杯，顺便夸赞他的神乎其技，三土这个小公子也没有生什么少爷脾气，至于那些被击中暧昧部位的女子反而更是秋波连连，快赶上浣花楼里媚眼如丝的姑娘了。
见此情形我赶忙帮她们提个善意的醒，眼疾手快从卓春泥后腰抽出他那把骚气得紧的牡丹扇子，抖开扇面写着字那一面，撑在卓春泥身前摇晃，让她们好好看清楚“处处留情”四个大字，这可是个偷心不负责的主儿，姐姐妹妹们可得招子放亮了，卓春泥没好气的笑了笑，拿了一杯酒就把我扑倒来强灌我。
白练弟子方廉谦练的是短剑，看到三土的随从还弄来了几个寒瓜，便将袖中短剑一吐，给大家分起瓜来，还讲了句玩笑话：“诸位放心，我这剑可还没见过血呢，干净得很，今日也算见红了。”唰唰唰利落几下，把瓜都大块大块的分了，让大家每人抱着一大瓤啃，更让这顿野餐多了些随意和豪放。
三土这小子确实有点本事，他能寻来些青皮梨子不算出奇，能弄来这些个寒瓜真是不易，不知是银子开路还是另有门路，真是有心了，确有几分真心结交的意味。自从卓春泥起了个头，大家的拘谨更是几乎已消失不见，于师兄也示意几位师弟师妹大可展示一些白练剑法，只要别成套演练，再隐去一些奥妙关窍就无大碍，白练早已是剑道标杆，所习剑法本就是知者甚众，心法和用法才是需要保密的。
既然是展示，那基本都是平日里演法练法，抽出一些套上散招，就如同剑舞表演，用来下酒正好，秦闻超练的也是一柄古剑，古剑招式简单，重劈砍轻腾挪，一横一竖直来直去，入门容易学精难，但他似乎远没有于师兄那般才高心远，只专注于一种剑的研习，他的外貌性格结合这剑法，我从中竟看出了武道前人刚刚发明剑这种兵器时披荆斩棘的摸索开创之志。
江泉的软剑如同他的活泼性格一般，已将这上手颇有难度的软兵练出了一分灵性，软剑再不似死物，虽与于师兄抖腕而出即是白蛇的境界还相去甚远，但也如同文人书法挥毫时的龙飞凤舞，软剑在空中能勾勒出极美的文字。好友献艺，邵安再难忍耐，拔剑跃出就想同好友较个高低，但也并非切磋，两人依旧保持着一定距离，若是邵安所习的“万古长青剑”能撞上什么适合套招的招式，两人也会套上几招，给大家增添些看头。
邵安能代表苍柏峰脱颖而出确实是天赋不凡，同样是长青剑法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许多同苏老演练不同的味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松柏之坚韧世人皆知，若说松骨峰一脉的长青剑法变招利用精妙，见缝插针般给予敌人漫天松针的打击，绵绵不绝时又带着松脂松木松香一点即燃遇火即爆的猛烈；苍柏峰的剑则带着柏木那不易腐不受外物侵害特性，世间家具，棺椁之外的“黄肠题凑”都少不了柏木的影子，任你刁钻诡谲我自岿然不动，纵使以攻换攻以伤换伤我仍比你意志坚定剑意绵长，配合邵安的性格他的剑更是带了一丝随风潜入香气阵阵侵你肺腑的意味，我都快以为他拿的是一柄柏木所制的木剑了。
有了秦闻超的单人演练，江泉和邵安的套招演示之后，大家也积极地想更快参与其中，生怕这兴致一下断了少了些快乐，同样是修习“长虹贯日剑”的王担山师兄，陈翠微师妹两人联袂展示，一路上王师兄口述偏多些，早就存了指点一下陈翠微的心思，趁此机会两人来了一场指导为主的切磋。
陈翠微师妹在门内选拔的时候因为实战临场表现极好得以脱颖而出，我当时便极为看好她，没曾想还是苏老的眼光更为老辣，陈翠微再灵光一闪的巧思在王担山师兄面前也是徒劳，他长虹剑法的基本功之扎实可能真是青虹年轻一辈之最，陈翠微像是个刚入门学剑数月的生手，常常是一招都使不全就得赶忙变招或是收招，步法更是经常乱得稀碎，希望她能有足够的悟性从王师兄身上学到一些长虹剑法的真味吧。
牧靖边和余素洁一同展示了各自所习的参差剑和子母剑，二者使法颇有相似之处，有些地方又有不同，参差剑都是一短一长，按个人使用习惯可以一钝一利，一重一薄也可二者皆利。子母剑则是一鞘套两剑，一把略长一把稍短，可组合在一起增加攻击距离，也可分成两柄剑使用，但最好起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不要一开始就把子剑亮出来。
这些当然是由见多识广可称“武林字典”的卓春泥给我讲解，三土在旁边也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两眼泛光颇有大开眼界之感。不过余素洁的子母剑花俏有余，凌厉不足，虚招太多，实招里想当然的部分也太多，若是遇上高手定是不堪一击，还得多些实战修正修正。
牧靖边倒是以剑观人能看出此人的参差剑左右配合融洽，将左利手还是右利手的矛盾消化得很好，几乎看不出哪只手有明显的弱点，甚至可以换手来用，招式注重实用的同时也不缺随机应变，他应当是一个随和但不世故，聪明但不失底线的人物，依我来看他是白练此次来的弟子中仅次于白练派大师兄的高手。
再观刚刚为我们分瓜的方廉谦，他和纪寸柔使的都是短剑，不同的是方廉谦短剑只有一柄，纪寸柔的是两柄。论长短方廉谦的要长一些，以彰显剑匕之别，短剑有着不同于匕首的使法，比匕首变化更多又比长剑更易于携带且便于隐藏，纪寸柔的短剑则像极了双面开刃的匕首，可能是身为女子的考量，在速度重量数量三者间取了一个平衡。
但如此考验短小距离方寸腾挪，以快打快的兵器少不了体力的较量，纪寸柔远没有方廉谦那般好耐力，既非搏命也很难看出她那短时间里疾风骤雨的攻击到底能不能拿下方廉谦，不过我倒是看出了方廉谦会选择短剑作为兵器可能他就是不爱出风头的人物，稳重，冷静且不张扬，做个杀手刺客应当是很有天赋的。
康跃和孟淑敏则是白练派中人人图变图新下的保守人士了。康跃练的是八面长剑，同北府府主的大公子段朝露是一般兵器，这种长剑武将军官佩戴的极多，在硬度和放血上更显优势，若是要追求更多灵巧，那就是走了歪路了。孟淑敏使的是同青虹弟子一样，也是江湖中见的最多的三尺青锋，两人动作默契，姿态优美地为我们展示了一段双人剑舞，也让我们逐渐窥见了一些白练剑法总纲的影子。
不过压台这位柳晓丹又让我们迷糊起来了，她的双剑长短，重量都一般无二，孪生姐妹般根本分辨不出，单剑双剑之间切换流畅，双剑同出时剑如人名，柳树甩动两条一般长的柳枝抽打对手，一剑挡下还有一剑，忽左忽右看你怎防，身姿回旋带动双剑舞动的时候也是十分唯美。一一看完真是让人不禁感慨白练真是剑之一道上百花齐放，充满了创造性。
我拿了一个做工尚可的大漆杯，倒满了一大杯酒，跑跳到于师兄身前，难掩心头疑惑，端着酒杯问了句：“君酌师兄，虽有门户之防，但我这全都仔细看了，怎么还是看不出你们白练派是怎么学剑练剑的，青虹好歹有两套核心剑法，你们这是有什么奥妙，莫不是我眼拙看漏了？”
于师兄哈哈大笑，抚额笑答：“你既是求教，已做好了喝酒的准备，你先满饮此杯，我来向你展示。”我自是求知心切，仰头咕了，还把杯子倒转向于师兄展示一滴不剩，于师兄借了我的青苔剑走向空地，拔剑出鞘还不忘夸赞：“好剑，是把好剑，这当是苏老一路走来的成名兵器吧，没想到竟是传给了你，苏老果如我一般慧眼识英才，世杰师弟你可别醉了，看好了！”
于师兄话一毕就无需起手式演练起了一套剑法，才两三招就已让我迷惑，这剑法杂乱无章，似是东拼西凑，一会儿是直进直出中正至极的古剑用法，一会儿又是灵巧飘忽的长剑用法，上一招和下一招之间似乎别扭至极毫无联系，有的要过三五招之后才见应手，有时又是变化无穷，羚羊挂角般的来一下发人深省，然后又平庸至极显得全是错招臭手，待到于师兄云里雾里的演示完，我还恍然搁那发着呆。
于师兄还剑入鞘对我说道：“师弟你看明白了没有，没关系每一个白练弟子入门时初见此套剑法都是同你一般，何时能品出味道了，也就可以开始选择自己的剑路了，白练只有这一套剑法，名叫‘一衣带水剑’，白练嘛本就是取自寒光一现如白绢激射，据传当年也是一群志同道合的，各有不同剑路的前辈合创白练，取名一衣带水也是希望之后的门人不要只图速成或是只慕强，而是多思多想，兼收并蓄，所以我派总纲剑法讲究形散意不散，先死记硬背牢牢记住一整套，将来总能对自己的剑法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