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鹅
1.玫瑰鹅和滚雷鹅
树叶变黄时,多愁善感的玫瑰鹅就忍着,憋着,想大哭一场。它太伤感了。那时还没哭,是因为树上的叶子还没有完全变黄,河沟里的水还在流淌,中午的太阳还暖暖的,让它的身体还很舒服。
但是,过了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太阳光线照在它身上,就没那么暖和了,就像是点燃的火,柴草烧尽了,火熄了,凉意就悄悄地来了。
玫瑰鹅是只多愁善感的鹅。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除了多愁善感,它身上的羽毛也跟别的鹅不一样,跟姐弟们完全不一样,姐弟们的羽毛都是微黄的,翅膀是黑色的,而它身上的羽毛大部分也是微黄的,但是它的翅膀却是玫瑰色的,在阳光的照射下,它的翅膀竟能闪光。
玫瑰鹅走在鹅群中显得很醒目。鸡啊,鸭啊,包括那只一身黑毛只有脑门儿是白色的狗,都呆呆地看着玫瑰鹅,心里面都在纳闷儿:“它穿的是什么衣服啊?”
一开始,玫瑰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玫瑰羽毛跟大家不一样,它只是能感受到大家看它时的异样眼神。
就因为它的不一样,大家就跟玫瑰鹅有了一定的距离。时间久了,玫瑰鹅习惯独自待着,远远地看着大家。
所有的鹅都待在一起,一只鹅张开翅膀大声叫时,周围的鹅像是听到了领唱声,都扑扇着翅膀一起唱起来。
只有玫瑰鹅看着大家,卧在那里,既不扇动翅膀,也不张嘴唱歌。
那只被鹅们称作“白脑门儿”的狗挨近了玫瑰鹅,试探地问它:“你,跟正唱歌的鹅不是一家的吗?”
玫瑰鹅望着白脑门儿说:“是一家的。”
“为什么不跟它们在一起?”
“我不知道……”玫瑰鹅说。它真的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它越来越觉得有很多东西解释不清。
“你这样可不行!”白脑门儿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不行?”玫瑰鹅不懂狗的话。
“我是说,你这样离群索居可不行。”
“行……”玫瑰鹅说,但是,它的声音很小,很弱,很没有底气。它想告诉白脑门儿,它自己独自待着很习惯了。
它也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就独自待着,没有鹅跟它说话,都远远地躲着它。
白脑门儿抖了一下浑身的黑毛,说道:“这事我要过问一下。”玫瑰鹅不知道白脑门儿要过问什么事情,究竟怎么去过问。
玫瑰鹅看见白脑门儿朝唱歌的鹅群走过去。白脑门儿站在边上等了一会儿,它本想等鹅们唱完了,唱过瘾了,唱够了,再跟它们说自己要过问的事情。但是,它发现鹅们唱得正在兴头上,一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像是唱到太阳落山也不会停下来。这将是一场天天进行的马拉松式的没完没了的演唱会。
白脑门儿不想耐着性子再听下去了,所以,它用比鹅们高出八个音调的声音连叫三声:“汪!汪!汪!”
鹅们一下子停止了歌唱,都把长长的脖子缩了一下,然后再伸出来,齐齐地转头望着白脑门儿。领唱的鹅是典型的男低音,声音很震耳,嗡嗡的,像拿着喇叭朝地上喊。它只要一张嘴,大家就会看着它,想知道它又要领着大家做什么。它的外号叫“滚雷鹅”。为什么这只鹅叫滚雷鹅?原来,鹅们最怕下雨前打雷的声音,这只鹅的声音很像雷从天上滚到了地上。所以,大家都叫它滚雷鹅。
滚雷鹅被白脑门儿打断了唱歌,显得很不高兴。它心里想: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还不能等我们把歌唱完了,唱够了,唱过瘾了?再说了,鹅中间发生的事情,你一只狗管什么闲事?俗话说得好,狗抓老鼠多管闲事!
白脑门儿低头看着滚雷鹅。狗比鹅高多了,所以,白脑门儿要低着头跟滚雷鹅说话。在白脑门儿要说话之前,滚雷鹅把自己的长脖子尽量伸长,让自己的个头看上去不比白脑门儿矮多少。
“我想找你谈谈!”白脑门儿说。
“谈什么?”滚雷鹅声音很响。
白脑门儿把头歪了一下,躲开了滚雷鹅的嘴巴。因为刚才滚雷鹅说话时,它的长嘴巴像勺子一样杵到白脑门儿的耳朵里去了。
“哎哎哎,说话轻点儿,我能听见!”白脑门儿说。
“我就这么大声!”滚雷鹅一点儿都不示弱。
簇拥在滚雷鹅身边的鹅们都叫起来,觉得白脑门儿多事,破坏了它们的好事。所以,鹅们一起朝着白脑门儿叫起来,嘎嘎嘎的,把白脑门儿一下子吵烦了,冲着它们又是三声汪汪汪。见鹅们又安静下来,白脑门儿就对它们说:“你们先别激动啊,听我说完了,你们再激动再提意见都行。你们还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就叫起来,不让我说话了?”
滚雷鹅回头说:“听白脑门儿说,听听它要对我们说什么。”
吵闹的鹅们平息下来,都伸长脖子,想知道白脑门儿要对它们说什么。
白脑门儿回头对玫瑰鹅说:“你过来。”
鹅们都顺着白脑门儿的眼光看过去,看见孤独的玫瑰鹅卧在远处,听见白脑门儿的话,它没站起来,只是望着大家。
“你过来。”白脑门儿又朝玫瑰鹅喊了一声。
玫瑰鹅的身体动了一下,还是没站起来。
这时,滚雷鹅说话了:“白脑门儿,你要说的话跟玫瑰鹅有关吧?”
白脑门儿说:“是的!”
鹅们一听,又把头齐齐地转向玫瑰鹅。玫瑰鹅见大家又在看它,羞涩胆怯地把头转到一边去了,它不敢跟大家对视。
滚雷鹅不屑地说道:“你要说它啊?”
白脑门儿说:“是,我就是要说玫瑰鹅!”
滚雷鹅换了一种轻蔑的口吻说道:“它有什么好说的?”
白脑门儿听了滚雷鹅的话,脑门儿上的那片白毛瞬间变小了,因为狗皱起了眉头,原本展开的那片白毛揪到了一起。
白脑门儿生气了。但是,它又明白,自己不能发火,它是为了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打架的。要是单单为了打架,那就简单了,一群鹅也打不过它啊!
它是来为玫瑰鹅出头的。
“你们不能欺负它!”白脑门儿直言不讳。
“欺负它?! ”滚雷鹅听了白脑门儿的话一愣。
“谁欺负它了?”
“没有鹅欺负它啊!”
……
鹅们开始议论起来,对白脑门儿的指责表示不理解。
“你们没欺负玫瑰鹅?”白脑门儿反问道,“没欺负它,它为什么自己待在那里,不跟你们在一起?它不是鹅吗?它是鸭子吗?它是鸡吗?它更不是狗了吧?它就是鹅,就是鹅,那为什么不跟你们待在一起?!谁来回答这个问题?”
滚雷鹅回答不了,所有的鹅都回答不了,它们就看着滚雷鹅,希望它能解答这道难题。
白脑门儿问:“回答不了吧?”
滚雷鹅说:“我正在想着。”
白脑门儿说:“好,我给你三分钟,你好好想,我等你的答案。”
滚雷鹅开始不自在起来,它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只能在原地转圈,把头垂下来,看着地,不停地转啊转。
白脑门儿又说话了:“答案在地上吗?”
滚雷鹅终于抬起头来:“我不知道!”
白脑门儿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还装着自己在沉思,望着地皮瞎转圈。”
“你要说什么快点儿说吧,憋死我了!”滚雷鹅哀求道。
白脑门儿看看远处卧在地上的玫瑰鹅,眼光里充满了怜悯,当它把目光转向面前的一群鹅时,目光里马上多了责备和恼怒:“你们在歧视玫瑰鹅!”
“歧视”这两个字从白脑门儿嘴里说出来,让听到的鹅们吃了一惊。因为从来没有谁这样指责过它们,这两个字落在它们头上,就像鸡蛋大的冰雹砸在它们头上,让它们承受不了。
有的鹅说:“谁歧视玫瑰鹅了?它只是跟我们不一样罢了。是它不跟我们在一起的。”
“不是我们不跟它在一起,怨它自己。”
“跟我们没关系。”
……
白脑门儿压不住心里的火了:“都闭嘴!不怨你们,是怨它自己了?你们有谁主动跟它说过话?有谁领着它去草场找虫子吃了?有谁听它说过心里话?有谁?”
鹅们又不说话了。
这时候,一只瘦小些的鹅从鹅中间挤了出来,慢慢朝远处卧在地上的玫瑰鹅走去。白脑门儿问:“这只瘦小的鹅叫什么?”
滚雷鹅说:“它叫长不大。”
“长不大?”白脑门儿记住了这只瘦小鹅的名字。大家都看见长不大走到了玫瑰鹅面前,玫瑰鹅站了起来。它们相互对望了几秒钟,长不大突然回头对大家说:“玫瑰鹅哭了。”
白脑门儿听了这句话,眼里的泪也差一点儿就掉下来。